第5章 新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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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大树节。

距离新帝加冕已过去一年之久。炎之女帝艾黛尔贾特与爱侣贝雷丝辞去摄政之位也有半年多。

每当人们谈起新的皇帝，难免要拿他与有大帝之称的艾黛尔贾特一做比较。

“总觉得……新君与女帝大人比太过平凡了。”

“听说当今陛下是旧同盟领的小贵族三子，当初因为没有纹章而被驱逐。这出身也挺平凡的。”

“你以为人人都是艾黛尔贾特吗？要我说，女帝陛下是前无古人，后……百八十年内估计也没有来者。”

“是啊，毕竟是时隔千年再次统一大陆的人，这么想，她还真是可怕啊。”

聚集在酒馆内的人都是爽朗的佣兵。本来充满敬畏之心的话题，不知不觉变得随意又愉快。

“俺觉得，既然是艾黛尔贾特大人选择的继承者，那就没什么问题。”正在给佣兵们上酒加菜的酒馆老板笑呵呵地说。

“如果老板这么说的话那就没什么问题了。”佣兵们干杯。

据说老板从前是女帝陛下麾下的骑士，参加了统一大陆、时长五年半的战争，更是追随女帝将“暗黑蠢动者”从这世界上拔除的干将之一。老板最终因为喜欢美食和平凡，拒绝了封官加爵，成为酒馆老板兼主厨。

佣兵们打心底里喜欢并信任着豪爽又质朴的老板。

“老板知道艾黛尔贾特大人与贝雷丝大人辞去摄政之位后去哪了吗？”一位年轻的佣兵问。

“哈哈哈哈哈谁知道呢。”老板大笑。

酒馆的门被推开，法嘉斯的寒风贯门而入，让不少从南方来的佣兵新人感到寒颤。进来的是两名女猎人。前面的个子矮一点，浅褐色长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她穿着黑红相间的猎装，背着斧子与长枪。后面的女人有着墨绿色微微蓬乱的半长头发束成马尾，身着一身灰黑，腰间挂着长剑，背后背着铁弓与箭袋。

这两个人抬着一头壮硕的山猪——这只猪倒下有半人多高，很难想象这是两个女人猎到的。

“这个，真是厉害啊！”年迈的佣兵拍拍死去的山猪，杀死山猪的是正中脑门的短斧，凭他怎么使劲儿也没法把斧子拔出来，“这不是村头公告上的糟蹋不少田地的‘山风’？”

“看着公告挂在村口好久，我们就想办法猎杀了。”褐发紫眸的女猎人说。

“想杀它挺难的吧？”

“找它费了不少工夫。”猎人继续说，不过她实在不好意思说杀死只是一斧子的事。

“等等，两个女人，灰黑与黑红色……莫非是伊欧与杰拉？”

“哦哦！原来是她们两个！半年来挺有名的嘛！”

人们与“杰拉”友善交谈。高个子的女猎人“伊欧”不太喜欢说话，她只看着酒馆老板。酒馆老板好像很高兴，他拍拍胸脯说会收拾好山猪，皮毛留给猎人，肉钱也会支付。

“那麻烦你了。”小个子猎人“杰拉”说。

二人坐在离人群很远的角落里，看着老板自己扛着山猪走到后院。这时一个年轻女性——老板的妹妹，抱着菜谱，小鹿似地跑来。

“艾——”

“嘘——”年轻的女猎人们制止女孩的招呼。

女孩点点头，青涩地笑着，等待二位点餐。

“布鲁赞两人份、香烤洋葱汤两份，再加上两份铁板兽肉。”化名“杰拉”的艾黛尔贾特连菜谱都不用看。

“哎？您要吃铁板兽肉吗？”少女眯起眼睛，她是记得这位客人深爱甜点、不大吃油腻的食物的。

“在冰天雪地的地方补充点热量。而且和老师吃习惯了，觉得也不错。”艾黛尔贾特摘下黑色貂皮帽与鹿皮手套，手肘支撑在桌台上，十指交叉垫着下巴，微笑打量着坐在对面的“伊欧”贝雷丝。

贝雷丝嘴巴抿得紧紧的，旁人看，只觉得她一幅面瘫不近人情的样子。只有艾黛尔贾特知道，鼻翼起伏的老师很开心。

“老师在高兴什么？”艾黛尔贾特好奇。

“有个礼物要送给你。”贝雷丝弯腰掏着放在地上的麻布袋，把那团毛绒绒捧到艾尔面前。

“我说老师……”艾尔扶额，“这是熊的幼崽吧？”

虽然只有巴掌大，但那毛球确实是熊。

“嗯，寻找山猪时我找到了一个山洞，熊妈妈已经死了，三只小熊只有这只活了下来，看着好可怜。”

艾黛尔贾特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她确实喜欢熊玩偶，但是她从没想过自己能拥有一头熊。

“真有老师的风格，不过小家伙遇见你真是运气好。那我就先收养它了，等它大一点就放回山林。”艾尔抱着小熊，满眼怜爱。

“嗯。”

贝雷丝点点头，掏熊窝这件事没被艾尔训斥真是太好了。

无关师生身份。因为是彼此的爱人，要陪伴对方一生，艾黛尔贾特格外在意老师的安危。纵使那是是手刃纯白无暇者、摧毁暗黑蠢动者势力的帝国导师，艾尔也会毫不客气地教训对方。

说话间，铁板兽肉等菜肴已经上桌，饥饿迫使艾尔飞快拿起刀叉，大快朵颐。

“送给老师和艾尔的果汁。”老板一手拿着托盘，另一手提着处理好的皮毛和钱袋。显然他注意到了小熊，放下东西后他又准备了小块毛毯和一瓶牛乳。

“谢谢你，拉斐尔。”贝雷丝、艾黛尔贾特道谢。

“哈哈哈哈，这也没什么。”拉斐尔憨厚地挠头，“啊，如果两位接下来的旅程路过菲尔帝亚一带，俺有东西想请你们稍给雅妮特同学。”

“雅妮特辞去了魔道学院的工作，她在梅尔赛德司的修道院。我们正要去那里。”

“那真是太好了。”拉斐尔从裤子口袋里摸索，最终拿出一个绣工精致的小布袋，“其实是希尔妲同学的委托。本来她要亲自送过去的，结果她在俺这儿住了两天，突然说要去帕迈斯，就这样走掉了。最近酒馆繁忙，俺也脱不开身……嘿嘿。”

艾尔说小事一桩。贝雷丝则接过布袋，捏了捏，里面是两个金属环。既然东西是从希尔妲那来的，不难想象里面是什么。

填饱肚子的二人整理好行李，向拉斐尔和他的妹妹道别，离开酒馆。

半年来两人过着四处流浪的生活，有时是佣兵，有时是猎人，二人凭借不错的身手赚了不少钱，名气也很快地传开——

灰色的伊欧与黑红的杰拉。

当受欢迎的二人意识到化名的必要性，索性彻夜不眠对着草纸想化名，最终二人不约而同写下父亲名字的几个音阶——杰拉与伊欧。心里有些小开心的艾尔建议两个人交换名字。

“我叫杰拉，老师叫伊欧怎么样？”

“很不错。”贝雷丝摸摸艾尔的头。

这种感觉有些像学生时代做好功课得到的褒奖。不同的是现在的艾黛尔贾特独占老师，可以像猫一样懒洋洋地和老师撒娇——躺在一起或者拥抱，怎么都行。

只要在一起就会感到安心。享受着二人世界的贝雷丝与艾黛尔贾特就像佣兵界离群的狼。总会有不少人向她们抛出树枝：比如旧同盟领有贵公子之称的大贵族希望他们可以成为领地的将领；比如杰拉尔特团团长千杯不醉的“坏刃”希望两人成为佣兵团的主力；也有知名的旅行画家希望能跟随她们、记录她们……没事找事的人也有，某个隐姓埋名与妻子在深山里钓鱼劈柴度日的剑客突然冒出来满世界追逐她们希望切磋一番。

结果有些人欣喜，有些人失望。

“咳咳，身为几大领主之一、帝国的智将，我竟然没想到是二位。”

“哈哈哈，其实我早应该想到才是。不过你们要加入吗？哎？不加入真是可惜。不过我也没想着要指挥老师与陛下啦！切磋学习也好。”

“啊啊啊，我没想到是老师与陛下。我可以给二位画张画像吗？”

“嘁，原来是你们两个，无趣。”

每每谈起这些，艾黛尔贾特与贝雷丝笑上好一会儿。毕竟她们的行踪只有少数的几个人知道。

抵达孤儿院时，已经是入夜时分。大多数的修道士与修女们已经休息，为二人打开大门的是一位深色发色的、魔道学者装束的年轻女人。

“莉丝缇亚？”艾尔瞪大眼睛，魔道学者正是好友。

那正是与艾黛尔贾特一样夺回失去寿命的莉丝缇亚。当初莉丝缇亚因为被艾黛尔贾特和林哈尔特诓骗，被注射安眠药后沉睡了两天一夜，因此和二人大闹了一番。冷战许久，莉丝缇亚想想艾尔一向如此，那个人打心底里把她当做妹妹般疼爱，不愿意她冒险。每每莉丝缇亚想到艾尔变成黑兽大闹了一番后，躲在角落里不争气地流泪。

莉丝缇亚的治疗也不轻松，好在也没有艾尔那样危险。至于孤儿院的其他受害者，拿到手的是非常稳定的血清，托艾尔与莉丝缇亚的福，余下经历过暗黑实验的人实用性血清时，没经历什么痛苦。艾尔与贝雷丝此次来到孤儿院，是想看看当初一起经历暗黑纹章实验的孩子们。

至于莉丝缇亚，现在她是宫廷首席魔道士，此次拜访雅妮特，不难想象，是为了请菲尔帝亚首屈一指的大魔道士能成为宫廷的力量。

雅妮特理所当然的拒绝了，不过她依然为莉丝缇亚推荐了其他的优秀魔道士——那些都是她的得意门生。

梅尔赛德司与雅妮特准备好了欢迎晚宴，故人重逢，在场的大家格外喜悦。

饭后贝雷丝见到艾尔与梅尔赛德司说的“孩子们”时，稍微愣住——都是二十岁出头的修道士。很快她讪讪笑了。当初这些孩子们和艾尔的年纪相差无几，现在是个大人不也理所当然的吗？

仔细想想，自己认识艾尔也有十年之久……不，也许更久。

“老师、老师？”

艾尔晃着贝雷丝的手臂，她很想吓唬老师一下。这个人总是呆呆的，现在想什么呢？

“哎？哎？”

“拉斐尔交给你的东西呢？”

“在这里。”

雅妮特收到东西，开心得像个孩子。她取出布袋里的金属环——和贝雷丝想得不太一样，那不是什么戒指，而是一对耳环。据说是雅妮特攒钱定做、送给梅尔赛德司的友谊礼物。

贝雷丝与艾黛尔贾特看着二人，眼神里充满失望。

“老师……你们那个眼神在期待着什么啊！”雅妮特惊慌。

“什么都没有呢。”艾尔遮住嘴巴，也掩饰不了她心里乐开了花。

没有任何人的感情可以比拟她与老师的羁绊，这是令艾黛尔贾特无比自豪的事情。

此时此刻她们拉着手，世间再也没有噩梦可以侵袭她们。

☆

暴雪过后的天格外晴朗。

离开修道院的艾尔与贝雷丝收拾好行李，道别了友人们准备南下——算一算日子快到了，她们得去艾吉尔公爵领，把“獾之瓦立”揪出来。

“只要没人找贝尔同学，她就不会从领地出来啊，她已经在领地里两年半没出远门了。”

“太过分了，这次一定要带她去布里基特。”马车上，正一心一意为小熊喂牛乳的艾尔附和，“林哈尔特也是，简直就是睡死在加尔古·玛库一样。”

贝雷丝开始后悔，她不应该把小熊交给艾尔的……只是看着艾尔兴致勃勃开心的样子，贝雷丝懒得与熊计较。

驾着马车的贝雷丝哼着小调——温柔婉转的曲子，那是女神苏谛斯曾经吟唱的歌谣。她的心情不错，现在回想在加尔古·玛库……

她与艾黛尔贾特，真的是从修道院下的村庄开始的吗？贝雷丝思索着，恍惚间，两道人影从她眼角余光飘过。

金发独目犹如君王的男子，与穿着大教司一样的服装的、淡绿色头发近乎发白、碧绿色眼瞳的男子。

她猛地回头，别说那两个人影，地上连脚印也没有。贝雷丝摇摇头，想着自己是不是见鬼了。

姑且不说那金发的人是谁，但是那个淡绿色头发的人，有着与女神眷属相似的气息，更可怕的是，单那么一瞥，贝雷丝觉得那个男人与自己很像。

“老师？”察觉到爱侣异样的艾尔伸手在贝雷丝面前晃晃。

“我在这儿。”回过神的贝雷丝微笑。瞧着艾尔稍稍放心又毫无防备的样子，贝雷丝微微低头——

柔软的、带着女孩子的芬芳，唇瓣相接的触感，无比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