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红花·壹

由多洛缇雅编创、以女帝艾黛尔贾特为主角的歌剧《红花》，在剧本写成的第三年，终于公演。老实说这部剧的诞生无比艰难……因为艾黛尔贾特根本不允许友人在她还是皇帝的时候演出这部剧。关于炎之女帝这个人，表面冷酷无情十分严厉，实际上单纯觉得友人亲自编排关于自己的歌剧什么的真是太羞耻了。

甚至有米提尔法兰克歌剧团的同事认为，多洛缇雅不应该如此大张旗鼓地告诉皇帝，以免暴怒的皇帝把这部剧封杀。多洛缇雅觉得这种说法实属好笑，最终向大家打包票她的闺蜜绝不会这样做。

好消息是在多洛缇雅的软磨硬泡下，艾黛尔贾特答应，这部剧可以在她退位三年后公演。其实在艾黛尔贾特在位期间，国内大大小小的剧团拍演了不少关于她的剧，也没见皇帝陛下对哪个剧团刁难。倒是多洛缇雅数年间乐此不疲地把剧本给皇帝艾黛尔贾特过目。而艾黛尔贾特总会拒绝——如果讲述皇帝的剧本由皇帝亲自监制，那么这个世界上不同的声音会少许多，总有一天自己会变成妄图控制一切的暴君。

卡斯帕尔也有这样的疑惑，甚至当着艾黛尔贾特的面指出问题——即便皇帝陛下瞪着他也无所畏惧：“我说，多洛缇雅，你把剧本给陛下看，这演出还有什么意思嘛！到底是陛下写剧本还是你写啊？”

多洛缇雅和和气气地笑着，闭口不言。卡斯帕尔却觉得，将来一定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如今三年之约已经到了，带着艾尔四处流浪、久违回到安巴尔的贝雷丝，买了两张首演、位置离舞台最近的票——这自然花了她不少钱，就算艾尔不想去……贝雷丝也得把她绑去。

果然，当日，贝雷丝使出全身力气拖着躲在马车里的艾尔。艾尔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像贝尔娜提塔那样龟缩在封闭角落里被人揪出去。

“当做是约会……不行吗？”贝雷丝轻声说。共同生活多年，贝雷丝对艾黛尔贾特的脾性摸得一清二楚。

吃软不吃硬的艾黛尔贾特瞬间脸红，如果这样说的话，她是非常愿意的，只是嘴上不能松下来，要吊吊胃口让导师着急才是：“咦？如今我和老师自由自在的一起生活，就像约会一样，还需要特意去吗？”

“不行吗？”摸透艾黛尔贾特性子的贝雷丝使出必杀技，抿着嘴巴，眉毛撇成了八字。

果然，艾黛尔贾特瞧着老师可怜巴巴央求自己的模样，一时心软，揉揉老师柔软的额发：“那……约会的话，就要准备新衣服。”

“嗯，”贝雷丝的忧郁一扫而光，转而兴致勃勃地握拳，“一起去买衣服吧！”

艾尔张口差点一个“好啊”脱出口。机敏如她又说：“还是分开行动、碰面时再换上新衣服。我偶尔也想给老师一个惊喜呢。”

贝雷丝还能说什么呢？她像小狗一样开心，满脸都写着艾尔说得好、艾尔说得对。

艾尔心里好气又好笑，最终也没说什么。毕竟，这个人看上去那样高兴——只要与艾尔有关的事，贝雷丝都喜欢，喜欢到不自觉地微笑。而这样笑着的贝雷丝，艾尔最喜欢了。

☆

今天是阿德剌斯忒亚帝国新国庆、芙朵拉全境统一纪念日，亦是米提尔法兰克歌剧院光耀门楣的一天。

在团长的亲自操刀下，剧团排练半年之久，歌剧《红花》终于面向观众。歌剧团的各位相信，这部剧会使整个剧团走向新的巅峰、在芙朵拉全境引爆话题。

显然团长下了血本的宣传：巨幅海报由大画家伊古纳兹亲手绘制；全国各个领地的贵族也拼了命的帮忙宣传——其中艾吉尔公爵领和瓦立领尤为更甚；就连芙朵拉语言都说不利索的布里基特女王也亲自在群岛内打广告……

作为芙朵拉最大的都市安巴尔，总会有来自大陆内外各地商人聚集于此、使帝都一片繁华景象。如今因为新歌剧的宣传，导致帝都不得不加强警备、城墙守卫也不得不加班进行来往者的安全检查。导致这一点的罪魁祸首、米提尔法兰克的团长多洛缇雅，不得不额外拿出一笔费用对军警慰问。

在米提尔法兰克歌剧院之前，全国大大小小的剧院上演了不少版本的关于讲述皇帝艾黛尔贾特的歌剧，反响一个比一个高。而至今保持着售票记录的是米提尔法兰克的劲敌——第一个演出关于艾黛尔贾特的历史歌剧《炎之女帝》的某个大歌剧团。如此以至于米提尔法兰克歌剧团的不少人都在抱怨团长的剧要是能早点登上舞台就好了。

不管怎么说，眼下的帝都盛况是歌剧院工作人员没想到的。大陆统一十周年加上剧团新剧开演，整个歌剧院附近的交通已经瘫痪……马车拥堵、商贩嘈杂，秩序井然的帝都炸开了锅，混乱度不亚于战争时期。以至于某位大人不得不从皇城内派出一部分卫兵协助治安。

然而剧团的中心骨、本次本色出演多洛缇雅一角的团长大人，还在天台上悠悠然地用布里基特女王送给她的望远镜观察着歌剧院附近的街景。

美食街烧烤摊附近是某伯爵夫妇和他们的孩子；很少离开领地的宰相夫人竟然独自来到安巴尔，正在歌剧院对面的书店与老板商量着什么；远一点的还有某个乔装打扮的军务卿和街头小孩决斗——弹弹珠比赛；小巷子里的大胡子帕迈拉商人正与某位栗色长发身着红格子长裙平民装束的女子赤红耳面地解释着什么……

无论是大胡子商人还是平民女，多洛缇雅都是异常熟悉的……那是加尔古·玛库大修道院士官学校的两位级长！而且他们身边的是……

大吃一惊的多洛缇雅揉揉干涩的眼睛，想要从望远镜中再窥究竟，然而曾经的级长们已经消失在视野外。

然而女人的直觉告诉她……今天一定会发生一件大事——对于米提尔法兰克歌剧团团长来说，比首演成功更大的事儿，多了去了。

☆

怎么说呢，人一旦放飞自我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

身为皇帝的艾尔是节俭清廉的，身为佣兵与猎人的艾尔因为身边有老师打理，对金钱也并没有很在乎。但是今天，累计在口袋里的那些金灿灿硬币换成了裙子、大多数变成了鲜花、礼物……

艾尔大概了知晓了学院时期的导师为什么每个月都看起来有些穷酸……现在的她像极了学院时期的贝雷丝。

口袋空空的艾黛尔贾特反而很开心，她带着大束的鲜花——必然是康乃馨，来到了与老师约定的地方，希望老师能喜欢全新的自己。

路上她还会对着商店橱窗整理衣领裙摆，心里想象着老师以怎样的模样出现在自己面前——八成也会带着康乃馨或者老三样的礼物——熊玩偶、桌面游戏、以及不再是帝王学而是旅行图册的书刊。

果然，老师坐在约定地点的台阶上，身边放着好大一束白色康乃馨和一些纸袋装着的东西。

真是笨蛋老师呀，与其说是艾尔自己喜欢康乃馨，不如说她想把充满爱意与尊敬的花朵一股脑送给这个呆呆的导师、表达自己对导师的敬仰与喜爱，结果每次艾尔从老师手中收到康乃馨，反而无法送回去。

艾黛尔贾特内心喜滋滋，表面淡然的走过去，发现事情非常不对。

老师不是坐在台阶上，而是变成了一两岁大的小家伙站在那！

小不点贝雷丝穿着肥大的衣服，正在纸袋里摸裹糖浆的香脆豌豆吃。

小小贝雷丝吃力地挥舞莲藕似的小胳膊，脸上洋溢着天真的笑容，一声吐字不清的“艾噜”，射穿了艾黛尔贾特的心脏。

啊啊啊啊啊啊喜欢的人变成了比熊玩偶更可爱的样子！可是艾尔完全高兴不起来！

“老、老师？”

“艾噜！”

“真的是老师吧？老师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吃惊与担心，艾黛尔贾特的表情古怪——也许还有一点点想笑，她几度举起手遮掩嘴巴，扭头用余光瞥着小小的老师。

小小贝雷丝眉头一皱，请原谅她，小孩子无法把事情详细说出来。

“呦！好久不见，艾黛尔贾特！”小巷子里走出一个商人模样的帕迈拉人，热络地和艾尔打招呼。虽说男人蓄着厚重的络腮胡，不过那双翠绿、似鹿一般温和充满笑意的眼睛，艾黛尔贾特永远忘不了。

鬼知道这个笑嘻嘻的男人一天都在在想什么。

“帕迈拉王穿成这副模样在安巴尔做什么！”

“呦呦，不愧是前皇帝陛下，艾黛尔贾特同学真是严格呢。”库罗德摊手，“如你所见，我是乔装打扮来玩的。要说我为什么会在老师身边的话……你以为这么小的孩子能拿得了这么多的花和礼物？”

瞧着毫无戒心的库罗德，艾黛尔贾特觉得自己刚才真是瞎紧张……不对，怎么可能是瞎紧张，这个狡猾的男人一定有什么没说的。

“关于老师为什么变小，你知道什么吗？”艾黛尔贾特顿了顿，“又或者是你搞的鬼。”

“什么都瞒不过艾黛尔贾特的眼睛啊。实际上……”库罗德双手抱在脑后，“老师吃了我给她的药。”

“你！”

“喂喂！老师也说点什么吧！是老师自己要吃的对吧？学院时期我好歹也旁听过您的课！艾黛尔贾特要杀人了，不能见死不救啊兄弟！”

小家伙完全不理库罗德，而是嘿咻嘿咻吃力地挪着步子，想要艾黛尔贾特抱抱，结果被宽大的靴子绊倒，摔个狗啃泥，不哭也不闹，一张面无表情的小脸朝着艾尔，眼眸晶亮似一汪水。

内心被小小老师抓得痒痒的艾尔管不了那么多，飞快抱起贝雷丝。小孩子身体又软又香，摸起来比熊玩偶更加舒适，艾尔恨不得把脸埋进去。

至于库罗德，他就没那么幸福了。

应该说你老师终究是你老师吗？变小的贝雷丝身手依然了得，手背上满是肉窝的爪爪如迅雷——一把抓住库罗德修剪得妥帖的络腮胡子。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如果是老师要求的话我会解释的！”

库罗德还能怎么办呢？他打定主意，等空出时间……他就把胡子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