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天之下 
第14章 第十三章 識破
●第十三章 識破
俱樂部被包場，吵雜凌亂、毫無秩序，是小公爵對此的評價。
不過她也知道這不能怪老闆，而是包場後把場地弄成這副光景的幾位老頭們。
她有些後悔自薦來這裡出任務。由於對出席者無身分限制，下至平民上至公爵都可隨意進出，便出現了一些不長眼且膽大包天的人。
在王宮、在貴族中，〝黑色死神〞被公認是她的代名詞，身為魔王陛下的代理執行者，她冷酷無情、殺伐果斷。但這些卻都在〝未成年〞面前卻顯得特別無力，仍有許多人以為她會像孩子一般好騙，投過來的目光無不似拐騙孩童的犯人般虛偽噁心。
明明只是因為種族不同成年的時間不同，有些有膽子上前搭訕的愚者甚至比她小，那種可笑的自信究竟是哪裡來的？不過好在決定的匆忙，執行官的黑色制服尚未換下，為她擋去了還帶著腦子的人們。
但龍蛇混雜的場合看不明白制服意義的大有人在，最後實在受不了了，執行官收斂氣息隱身躲至角落，專心觀察俱樂部的狀況。
目標正陪著上校，而上校身邊不乏各類型的美女，因此熱鬧得宛如小型選美現場般。而挨坐在其身邊的紅赫色長髮美女更是其中之最，妖嬈的目光帶著濃郁的情意，卻又若即若離，挑逗著對方感性的一面。
她是諾瑪‧佛羅倫斯特，是最後歡迎的明星，能袖善舞遊走在各界卻能保持純淨的大人物，愛好廣泛，但唯有美人是她承認的唯一愛好。偏偏上校怎麼看都長在那女人的審美上，親暱的互動更是引的執行官臉色越發暗沉。
雖說知道那人並不是真的上校，但披著上校的皮卻做著這種事，心中混雜的情緒已分不清是因憤怒還是因何而起了。
不對，她的目標不是上校！菲特連忙將注意力轉回來，但那人的身影卻總是能闖進視野裡，引走她大部分的注意力。
這令她煩躁不已，憤恨的喝下杯中酒，努力平復情緒卻難有效用。
「好久不見，菲特。」
此時，一個富有磁性、溫柔穩重的聲音傳來，接著有著一頭赤紅色略帶狂野短髮的雋朗男子出現在面前，左右耳都帶著許多耳飾，面容卻相當斯文，還有模有樣的帶了一副細框眼鏡。
「奧格斯特勛爵。」
菲特早知道這人〝看得見〞她，也知道他盯著自己已經很久了，不如說到現在才過來確實不得不稱讚有長進，長耐性了。但不妨礙她討厭他的事實。
「別這麼見外嘛菲特，好歹我們也是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不是嗎？」
「哦？不知勛爵〝從小一起長大〞是指什麼？眾所周知，本公爵不在魔族領有百年之久，即便之前認識，百年的時間也夠忘記了。」執行官一個眼神也沒給，甚至故意將公爵身分擺出來與之區隔。
一百年前，一場綁架案帶走公爵家千金與吸血鬼望族的二小姐，也一同牽扯出長達五十年的血案與內亂。時至今日，恐懼仍殘留人心，甚至沒人敢再提起當年。
不過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有些時候不發生點事情是真不知道一個人的真心、一個家族的野心和家族底下孩子變質得童心。
然，一切的一切無能為力，最終也只能化作聲聲嘆息以祭奠那些被拋棄遺忘的心。
奧格斯特侯爵，曾與泰斯塔羅莎公爵家是世交，而獨子的伊德里安自然也成了公爵家兩姊妹的小夥伴，除了鈴鹿就是他與她們最為要好，卻也在那次事件後，一併被寫進了兩家的黑名單，徹底斷絕往來。
菲特克一提起往事，卻無法動搖他臉上分毫，雖在意料之內卻仍有些傷感，曾經什麼都藏不住的臉已經被迫戴上堅強的面具了，被迫戴上人畜無害卻虛偽的令人作惡的面具。
「菲特……我真的很想念那時的一切，一切都那麼的美好不是嗎？」溫柔懷念又感性，勛爵苦笑著敘說著童年，渴求著她的回眸，臉上的笑容溫暖的要想融化小公爵冰山似的屏障般。
剛回到魔族領的那段時間，菲特曾經想相信伊德里安，曾為他心軟過，但每每看到母親在事件中虛弱的不得不提早交出爵位的模樣，軟化的心就又再次堅強的起來。
「勛爵若無要事，請回。」菲特將公爵身分展現的十分徹底。但下達驅逐令，勛爵似乎還不想離開。
「菲特，我們之間是有誤會的妳知道。」勛爵在未經同意的前提下，擅自落座在菲特身邊。
「而且……就算不提當年，我難道不能關心一下現在的妳嗎？」
勛爵目光、語氣無不真誠，但小公爵只是靜靜的看著他表演。
「剛從獸人族回來妳一定很累了吧？聽說獸人族野蠻暴力，應該沒傷到妳吧？」
「野不野蠻暴不暴力，本公爵認為有眼睛的人都看的出來，再說本公爵沒有義務什麼事都要跟你說。」
「菲特……」勛爵面露委屈。「我知道我們家對不起妳，但我還是我啊……」
菲特不想在同他耗下去了，起身就要走，卻被他搶先一步擋住了去路。
「勛爵，自重。」寒冷刺骨的目光瞪向他，他腳下微軟，不自覺的嚥了口口水。
她最討厭他每次都擺出一副可憐小狗般的神情，搞得好似她才是最無理取鬧的那個人。
「……公爵閣下，很抱歉，是在下唐突了。願自罰三杯，但能否接受我最後的敬酒呢？」
說完，伊德里安逕自連灌三杯酒，又迅速滿上兩杯，一杯送至小公爵面前，一杯自己一仰頭先乾為敬。
小公爵面露不悅，但於禮，她已經拒絕不了他敬的酒了。
看著伸向眼前的酒杯，她思索著。杯子是自己的杯子，酒是當面倒的，他自己也已經連喝四杯了，動作與味道上都沒有問題。正打算接，卻被傳來的聲音打斷了。
「非常抱歉打擾了。」一個身著執行部隊的黑色制服的人出現在勛爵身後，把他嚇了一跳。
「執行官閣下，陛下請您立即進宮。」
對方軍帽壓的低低的根本看不清面容，但小公爵卻變了臉色，一把推開伊德里安匆匆跟著他往外走去。
門口果真等著代表性標誌的馬車，菲特一上馬車便投來一連串的問題。
「抓到了？審出什麼沒？蒂亞在哪？陛下怎麼會知道。」
「抓到了。尚未審出。輔佐也正在等候。在下不知。」
對方也流暢的回答提問，但話語剛落，兩人間卻陷入了沉默。
「…………」
「？」
車廂裡的一片寂靜令人有些不自在，久久都等不到長官下文，他也是一頭問號，卻仍乖乖的坐在那裡不發一語。
「閣下有變裝癖嗎？」
沉默許久，久到好像都要回到王宮了，菲特才開口，卻是帶著濃濃的火藥味。
「閣、閣下？」他有些慌張，不懂長官這是怎麼了。
然，下一秒，一道金色閃光滑過，他已經被鎖在的座位上動彈不得。接著魔力被吸走，平平無奇的臉龐逐漸化作光粒消失在空氣中，露出她本來的面容。
黑色的軍帽落地摔出摺痕，栗色長髮上冒出一對白色獸耳，長長的白尾巴也跟著從腰間甩了出來。
「一，沒有要抓的人怎麼會有後面的事？二，在魔族領，對外，我只稱呼蒂亞的姓氏。最後，上校閣下怕是不知道吧，執行部隊的制服是我設計的，有我和蒂亞才知道的特殊記號，不是隨隨便便可以模仿的。」
「上校閣下，您這是在做什麼？」
菲特本想嚴肅對待此事，但上校震驚的表情實在太可愛了，一個沒忍住就笑了出來。
上校沒想到會被套路，但她不解。
「什麼時候知道的？」明明偽裝很完美的。
「一開始就知道了。」然而她的回答無法讓上校信服。
「是妳的眼睛，上校。」菲特說，「您的眼睛太明顯了，在王宮的晚宴上我就看出來了，因此我也能認出是您假扮執行部隊的。」
「所以說閣下，您這是在做什麼？」菲特整頓心情，重新提出疑問。「雖說目前停戰，但這種讓人假冒身分、自己卻不見蹤影的行徑，實在不讓人多想。」
往大了說，甚至可能再次引發戰爭。
「無可奉告。」但上校毫無畏懼的發言卻觸碰到菲特內心深處的擔憂。
「上校，我不是在以個人身分詢問，而是魔王御前執行官的身分在問妳，最好想清楚怎麼回答會比較好。」菲特嚴肅了表情，語氣間卻透著某種焦慮。
「不管何種身分，我仍是那句『無可奉告』。」
「妳！……妳知不知道，這要是被其他人發現了是可能引起戰爭的！就算現在我把妳關押審問也是合法的，就是獸人族也無法干預的妳知道嗎！」
菲特又急又氣，實在不懂她這種自殺般的行為是為了什麼。
「我有我的理由，但沒必要告訴妳。」
「呵……妳有妳的理由？不能告訴我？那妳還想跟誰說去？」
「…………總之，不是會危害雙方的事情。」上校面對怒火中燒的執行官，最後還是退了一不，但卻不鬆口。
面對她這樣的回答，菲特反而被氣笑了，但又不能拿她怎麼辦。照理她是可以直接關押候審的，就算自己親審不驚動旁人，私心卻不希望上校因為這種是而淪為階下囚。
「奈葉！我不想妳入獄。」菲特覺得自己是瘋了，因為她脫口而出了本該是最忌諱的話語。
「我不求妳說實話，妳就給我一個合理解釋不行嗎？至少告訴我是誰假扮妳的行不行！」
「八神。」
「……啊？」
上校突然說話，她一時間竟沒反應過來，而且也因為剛才太激動的關係，根本沒聽清她說了什麼。
「妳再說一次。」
「我已經說了。」
然，上校卻得了便宜還賣乖，說的那叫一個無辜。
菲特第一次知道原來上校是那麼無賴的一個人。
兩人在車上僵持著，就連馬車停下來都沒注意到，直到有人來敲門。
「閣下，到了。」
「等著！」兩個字，充滿殺氣。外面的侍衛不禁抖了一下，害怕的往後方看去，確認了對方讓他下去的指示後，才鬆了口氣，一溜煙的跑了。
而車廂裡，奈葉還有心思同情被牽連的侍衛，而菲特卻仍饒有耐心的與她僵持著。
「我在問妳最後一次，奈葉。」菲特說。「妳這幾天做了什麼？為什麼要讓人冒名頂替？」
「食物中毒休養中呢。」
突然，門被打開了，一個軟糯的聲音響起，一觸即發的氣氛瞬間被沖散。
菲特猛一扭頭，只見疾風站在門邊笑盈盈的望著她。
「菲特，鈴鹿找妳呢，怎麼就捨得讓人家久等呢？」
「誒？可是……不是……」菲特以為那不過是奈葉的藉口，卻沒想到鈴鹿真的在找她。
她看了看奈葉，又看了看好像什麼都明白似的疾風，覺得頭很疼。最後決定先去見鈴鹿，回頭在收拾這兩人。
目送遠去的菲特，那不善的目光令疾風心有餘悸，看來應該是真的把人惹火了，又看了看正努力掙脫束縛的奈葉，還是忍不住問。
「怎麼樣？」
「不怎樣。」奈葉一邊破壞拘束帶和鎖鏈，一邊沒好氣地反問。「妳不是說妳的偽裝決不會被識破的嗎？」
「那是當然，我可是將妳的訊息直接覆蓋上去的，怎麼可能被認出來。」但轉念一想，若不是被認出了，奈葉又何必這麼問。
「呃……被認出來了？」她有些不好意思，但更多的是驚訝。
奈葉把菲特的話說了一遍，最後一臉嚴肅的問。
「疾風，我的眼睛很好認嗎？」
疾風在俱樂部的偽裝奈葉也有看到，一模一樣，分毫不差，可為什麼還是被認出了？
「要不妳把剛才的偽裝在變一次給我看看。」
菲特這次真狠，拘束帶和鎖鏈又多又硬，奈葉都弄半天了還有幾條沒被解開。而她看來應該也有些厭煩了，索性直接炸了。
近距離爆炸是損敵1000自損800的，衣袖都被炸沒了手臂也掛彩，但在強大的自癒能力面前卻不值一提，很快就止住了血。
奈葉下車後真變成剛才的模樣讓疾風看看，但她卻是左瞧又看，沒看出所以然，當然制服的部分或許就像菲特說的，有她們才知道的記號所以疾風也沒認出哪裡不對。就算不提衣著，整體而言也都是相當完美的偽裝，但怎麼就被看出來了呢？
根據菲特的說法，她還特別仔細的觀察奈葉的眼睛，但答案仍是一樣。
莫不是〝執行官的直覺〞？疾風默默吐槽。
奈葉也不甘心，用幻術弄出另一個自己，也非常認真地從頭看到腳，像要把人看穿似的卻還是一樣的答案。
最後兩人暫且放棄思考這項問題。疾風看時間不早了，奈葉是剛醒又被迫大動魔力破防，便決定先帶她回去休息，有什麼也等之後再說。
之後一道白光閃過，兩人的身影就這麼消失了。
§
書房內，魔王與執行官就最近的事情發生火熱的討論。
本來執行官還以為疾風說鈴鹿找她只是想支走她的藉口，卻沒想到是真的出事了。
在暗處蠢蠢欲動的激進派給他們來了個措手不及，甚至是調虎離山計都派上了，顯然是預謀已久，怪就只怪他們大意了。
科恩‧拜倫迪特，表面上是支持現任魔王──保皇派的一員，最近卻發現他才是激進派背後的領袖。派對主辦方是激進派成員中最不活躍，反倒像在跟風的法理翁‧艾倫菲斯特準侯爵。
由於此次派對來的突然，目前雖還沒有證據指出是誰策畫的，但不排除是科恩的可能性。因為派對消息被放出時，他們在暗處的執行部隊便收到科恩會在派對上與重要的人會面的消息，菲特也才緊急出動出席派對。
卻沒想到被擺了一道，顧了這邊卻疏忽了那頭，在他們監視派對的時候，科恩卻已經在自家邸宅會見了數名激進派成員，就算執行部隊收到消息趕過去時也早就結束了，更遑論見了誰又談了些什麼。
「唯一的線索就是疑似看到蓋茲侯爵的報告。」
雷吉亞斯嗎？
「雷吉亞斯大叔不是中立的嗎？怎麼會突然和科恩有接觸？」
雷吉亞斯‧蓋茲侯爵本是名准將，退役後便一直積極輔佐新上任的小魔王鈴鹿，雖然極端又強硬的作風一直都是圈子裡的不敗話題，但菲特不相信正義感爆棚的大叔會倒戈。
「大叔太剛直了，其實就怕科恩利用這點給他灌輸假的內幕消息。」
雷吉亞斯雖不是傻的，但太過剛直的性格確實容易被人鑽空子。
「知道了，那邊我會盯著。不過這次派對不得不說，對他們而言很是成功。」
看著手上的資料，執行官目光越發冰冷。
以上校為誘餌釣出許多仰慕者，不論是軍部、平民還是貴族，再加上主辦方不是保皇派重點關注的激進派成員，也就放鬆了警惕，但實際上是如何，都已經寫在報告裡了。這讓她們略感不安。
本來這次派對就來的突然，讓她們一點準備也沒有才被鑽了空，但接下來可不能讓他們在這樣猖狂下去了。
執行官冰冷的紅眸併射出刺骨的寒光，心中已有打算。
鈴鹿也說出自己的想法，兩人經過一番討論後才確定了接下來的方針，而她們都沒注意到，被窗簾遮住的戶外已經染上了晨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