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天之下 
第30章 第二十九章 歸著
第二十九章 歸著
奈葉和菲特醒來後，本來停滯的審判也終於能繼續進行了。
有了奈葉補充的證據和口頭訊息後，鈴鹿和菲特也漸漸清晰了事件的始末，法院也很快就做出裁決。
主謀──柯恩‧拜倫迪特處終生極刑，後半生都將在獄中受盡折磨。而其他從犯也分別被判流放或處以重刑，目前都被分別關押，禁止探視。
雖說柯恩的事情法院已做出決定，但那也只是明面上的決議，因為她們還需要從他口中知道〝那位大人〞到底是誰。
可是，自從被捕後，柯恩就再也有開口過了，不論如何嚴刑審問，他一張嘴就是閉得死死的，吭都不吭一聲。沒辦法，他們只能從身邊人下手，可是就連親信和家中仕從都不知道就很奇怪了。
直到執行部隊在他家的密室裡找到一本精心保存的書，她們才終於掌握了一絲線索。
「疾風，這是妳的吧。」
那是一本夜空藍的硬封皮的書，由於內容文字過於古老，剛開始被找到時甚至以為是某種暗號書，直到上繳到菲特那裡才發現文字的出處，也因此她們很快就知道這本書原本的持有者是誰了。
鈴鹿雖然看不懂，但菲特看得懂，因此她很快就將內容翻譯完畢了，可是越看越覺得奇怪，這與其說是一本書，不如說是一本日誌，而且也找不出和案件的相關性，不得已只好再次求助於疾風。
當然，她們並不認為整件事會和疾風有所關係，但她們只是想知道，這本書裡是否還有她們沒察覺出來的隱藏訊息。
可是當疾風看到那本書後，卻露出了相當動搖且慌亂的神情。
「疾風？」
「呃…哈哈……這書……妳們是在哪找到的？」疾風故作鎮定卻表現得十分失敗。
兩人雖然意外，好奇這本書有怎樣的魔力讓一向從容的疾風顯露醜態，但還是乖乖將來源說了一遍。
可就在聽完他們的陳述後，疾風瞬間向洩了氣的皮球般，露出懊惱和羞愧的神情。
「疾風，妳知道這本書在說什麼嗎？」
面對兩人的提問，疾風從捂著臉的掌心露出一隻眼睛卻不敢去看她們，內心糾結不已，最終還是決定坦承一切。也就是那曾經該死的過去，簡單來說就是曾經的『黑歷史』。
太過分了……
被迫自揭的疾風心裡瘋狂吐槽表示不滿，但還是冷靜下來後重新統整思路，認命的說出這本書的來歷。
大概距今一萬多年前，自從平衡被打破之後她便跌下神壇，失去大部分的力量，變成在人間遊蕩的亡魂。
而她唯一的目標便是重新找回平衡，找回已逝的兩位友人。可是她們在死亡的瞬間，就失去了原本的力量、墜入輪迴，而疾風是無法以一己之力干涉靈魂轉生系統的，所以她只能想辦法恢復兩人的記憶，讓她們自己取回原有的力量，以此脫離輪迴回歸天秤。
可是失衡的世界上已經失去了大部分的生命，即便經過數百年才慢慢恢復不到一半的生命力，不過卻也讓她找到了第一次輪迴轉生的兩人。可是也是那一次的失敗，讓她知道了另一項更加絕望的事實，兩人身負詛咒，而詛咒已經和靈魂很好的融合在一起，這瞬間打亂了她的計畫，也給了她一次沉重的打擊。
第一世，她失敗得相當徹底。在毫無準備下她擅自插手了兩人的生活，卻觸發詛咒導致兩人慘死。
第二世，她試圖慢慢引出兩人的記憶，想從中周旋緩解矛盾、解開詛咒，卻發現似乎是臨死前的打擊太打，在記憶的洪閘被打開的瞬間，精神體瞬間崩壞頓時變成植物人，不得已，她只能親手毀壞肉身以釋放其中的靈魂，讓她們再次投胎。
就這樣，一連數次的嘗試都失敗後，疾風陷入了深深的絕望。再堅強的精神和再好的耐心都沒用，時間的流逝和失敗的挫折不斷折磨她的內心，雙手上只是一層又一層的友人的鮮血。
她對自己失望透頂了，甚至想過一了百了。而那本書就是在自己最黑暗時寫下的。現在來看根本就是年少輕狂的一筆中二，但卻不得不承認，裡面的內容是貨真價實存在過的，那些自暴自棄的念想，想自我了斷、拖世界陪葬的衝動……還有失去光明時的絕望和無助。
「……裡面，就是這些東西。」疾風帶著懷念，和絲絲哀怨道出由來，卻也跟著指出了其中的問題。
「柯恩大部分的翻譯其實是對的，但有幾個關鍵地方卻錯了。我想，應該就是那些地方誤導了他吧。」
對照柯恩的翻譯筆記看過一遍之後，疾風指出了關鍵性的地方。
「這裡，」她說。「『天下歸依，夜天現世，亡者蘇復，再續情緣』並不算正確的翻譯，正確解釋是『雙歸位，夜天復，逝者還，情緣續』，後兩句是正確的，但前兩句不是要統一天下夜天才會現世，而是她們兩人再次回歸天秤兩端，夜天才能再次復位，也才能實現最初的目標。」
「就我對柯恩的了解，」疾風思索了一下後繼續說。「他並不是想篡位，而是想統一。」
「將這大陸上最混亂的兩大公國統一後，其他地方和種族就會俯首稱臣，也就做到了真正的『天下歸依』，」菲特反應很快，立刻從疾風的話裡聽出了問題。
「所以拜倫迪特想要的……是想見夜天之主，也就是妳是嗎？」
疾風輕輕點了點頭。同時為自己的後知後覺感到羞愧。
柯恩雖出生貴族，卻是上任魔王的同父異母的庶出弟弟，一個不受待見的私生子。同時唯一愛著他的養父母也在他很小時就去世了，是她覺得可憐才收養他將他扶養長大，甚至幫助他取回原有的身分。
可就在某天，因為察覺到兩人的靈魂再次降生，心急的疾風連聲招呼都沒打就不告而別，似乎是因此讓他再次想到曾被拋棄的童年，給了他二次傷害。之後柯恩才會想透過這種方式再見她一面吧。
「可以讓我去見見他嗎？」
畢竟是自己種下的因，解鈴人需繫鈴人，這件事果然還是得由她去解決才行。
「而且關於奈葉的事，我也有些問題想問。」
或許可能會被當成冷血，但她確實更在意那天奈葉的異狀。
她可沒忘記那顆封印魔石的事情。奈葉對自身的情況非常了解，而且警覺性極高，想要偷偷施加〝刻印〞是不可能的…照理來說是不可能的，可是柯恩卻做到了，她想知道他到底是怎麼辦到的。
「好，我知道了。」
鈴鹿答應了她的請求，很快便安排下了去。時間就在今天下午。
§
吸血鬼最怕的是什麼？不是太陽也不是銀，是自己的血。
對吸血鬼而言，血是魔力也是保護身體的屏障，而體內血量的多寡和濃度，各種意義上來說等同於一名吸血鬼的魔力值的多寡優劣，也等同於是自己的生命力，因此對較弱小的吸血鬼而言，受傷流血就是件會要人命的事。因此弱小的吸血鬼很容易死亡，而這也是現存至今的吸血鬼都是極為強大的個體的原因。
但也因此出現了一種專門對付吸血鬼的刑罰。
滴……滴……滴……
耳邊傳來的是液體落入水中般的聲音，鼻尖環繞的是自己鮮血的腥甜。
眼睛被遮掩，在黑暗中他根本不知道身處的情況；同樣被封住的嘴巴已經許久未進食進水了，吸血鬼半精神體的不死屬性雖不會讓他因肉體的衰弱而迅速死去，但卻得在肉體和精神具疲的情況下，應付時不時發生的失重感和宛如上下顛倒翻滾的強烈暈眩。
過了多久了？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身上的鮮血正一點一滴的流失，失血所帶來的不只是貧血對肉體的不適，更多的是流失魔力所帶來的危及生命的恐懼。
魔力就像的保護膜，溫柔的守護著吸血鬼那敏感而脆弱的身體，可是隨著血液的流失，魔力屏障也在逐漸消失，身軀的不適與痛苦便會越發的清晰。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輸的可謂徹底，可卻是心有不甘啊……
數百年來他不斷地尋找…不斷的尋找，明明這是他找到的、唯一的一條路，可是為什麼……會被那群什麼都不知道的小鬼們給……
啊……已經什麼都無所謂了……失去主人的狼再勇猛，也不過是隻沒人要的野狗。不如就這樣死了也好……至少……能追隨主人而去，也好過活著追尋著失去的希望……
突然，比之前都還要強勁的暈眩感席捲而來，咽喉湧出的腥甜直奔口鼻，洶湧的劇痛和淹沒氣管的窒息感是他最後的記憶，而柯恩也認命似的，坦然的接受了這一切，將意識投向黑暗，放棄了一切所有。
「柯恩。」
溫柔甜美的聲音呼喚著自己的名字，那是他數百年來心心念念的主人的聲音。
輕柔溫暖的光線照射在身上，痛苦宛如殘雪般被輕易融去。
他感覺……他沒有像現在這般輕鬆過。
柯恩張開了眼睛，卻在看清眼前人的瞬間再次被淚水模糊了視線，他多大的人了，此時卻哭得像孩童般狼狽。
少女揚著笑，向他張開了雙臂。他再也按耐不住內心的激盪，朝她跑了過去，他越跑越快，身體也越發的輕盈。
最終撲進少女懷裡的是一名看起來文弱的少年，青澀的面容盡是他奔流而下的淚水，哭泣著、聲聲呼喊著，清澈見底的眼中只有難以壓抑、也不願再壓抑的感動和依戀。
樹高千丈，落葉歸根。他終於找到了自己的歸屬，那個拯救了他，甚至教會他愛與被愛，並引導他走出絕望深淵的……母親。
「對不起…我來晚了。」
疾風抱著幼童般天真純潔的靈魂，做了最後道別。
她維持著擁抱嬰兒般的姿勢，糾結了好看的眼眉，卻不曾留下一滴淚。
她來遲了……
她們都錯估了柯恩的求生欲，等她們趕到時他已經一命嗚呼了。
疾風甚至來不及說聲對不起，只能讓他最後輕鬆點，幸福的走完這最後一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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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恩的死是眾人意料之外的事情，也是疾風揮之不去的痛，可是世界似乎就是想和她作對，甚至連喘息的時間都沒有，另一則重磅消息便傳進了耳裡。
臨近黃昏時分，戒嚴的城鎮突然熱鬧了起來，也驚動到了執行部隊，卻遲遲難已捕獲目標的可疑人物。
直到接到消息的菲特和蒂亞娜趕到，才成功將人逼到牆邊進退不能。鈴鹿等人得知消息後也擔心地趕了過來，卻發現來人竟是名半獸化的獸人族人，漆黑的毛髮掩蓋了鮮血的紅卻掩飾不了猙獰的傷口，而那雙眼睛不僅透著難以言喻的疲憊，卻也有著頑強的意志。
鈴鹿等人的出現似乎觸動了他某種機關，他嘶吼著衝出了執行部隊的包圍網，竟逕直撲向奈葉。
「哥、哥哥？！」
奈葉根本沒想到，那轟動全城的可疑人物竟是本遠在獸人族的兄長，一時間她甚至懷疑自己認錯了，但隨著身軀逐漸恢復人形，那張臉她是怎麼也不會認錯的。
「救……救…陛下……」
他的艱難的留下了四個字後，便倒在她身上昏死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