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天之下 
第26章 第二十五章 契約
第二十五章 契約
寧靜的午後，愛麗莎正悠閒地享用午後茶點，但一旁不斷來回踱步、渾身散發著躁鬱氣息的某人卻在挑戰她的忍耐極限。
愛麗莎試著分散注意力，回想著這段時間發生的一切，感嘆之情不自覺地湧上心頭。
當初和奈葉計畫這一切時，就已經做好會被關押入獄的準備，卻沒想到鈴鹿以一己之見強硬的駁回了眾人的訴求，甚至極力為他們說話，並大力表揚了佯裝叛變實則臥底的行為。只是因為中心人物的奈葉和菲特執行官還在昏迷，所以法院也無法做出判決，他們獸人族的立場就變得相當微妙，只是僅僅自室待機這種結果實在讓人意外。
不過這些公事上的事情她其實一點都不想管，主要是和鈴鹿間的〝私人〞問題至今毫無下聞，讓她很是不安。
自典禮過後已經五天了，他們獸人族人雖不算被軟禁，但現在各處都在戒嚴，奈葉昏迷、昴靠不住，最終只能她肩負管理的責任。好在魔族安排安置獸人族的地方夠大，還有專人照顧三餐，剛開始還抱怨連連的人最終也都收了聲。
唯一一個安分不下來的就是身邊這個，瀕臨爆發邊緣的昴。最忠心護主的她自然不可能在見不到奈葉，還得不到任何消息的情況下安安靜靜的待在住處等待，沒辦法，愛麗莎只能私自把人調到身邊，也好就近看管。
不過這幾天愛麗莎看似淡定，但那也只是暴風前的寧靜般令人擔憂。畢竟是自己的青梅竹馬兼損友，在那種情況下陷入昏迷什麼的，要說不擔心那是不可能的，而且和鈴鹿間的事情也遲遲沒有回覆，這種無止境的等待才是最煎熬的。
一連五天耐著性子安撫及面對時刻暴躁的嵐麟，還要一邊安慰自己的行為，連她自己都覺得了不起。但已經快到極限了。
她一再的深呼吸吐氣…深呼吸吐氣，再也壓不住滿腔的怒火。手腕一抖，一把鏢便朝她後腦飛去，怒吼著要她安靜。
但昴可也好不到哪去，既得不到老大的消息，還被視為〝爭寵〞情敵的她管得死死的，這下她也不想再忍了。一個反手兩指夾著鏢尖就丟回去，但本就不善暗器，此時心煩意亂的她手一滑，眼睜睜看著鏢以一個圓弧完美的避開了愛麗莎，直奔門口，最後狠狠的釘進了大門裡。入木三分，差點沒給人家刺穿。
「妳才閉嘴！要不是妳攔著，我早就見到老大了！根本不需要在這裡乾著急！」
「見到…妳見到奈葉能怎樣？！看到那樣的她妳又能做什麼！」
昴見不到便不代表她也見不到，但昴不知道啊！可因為心急而搶快了說，這下就算是神經再粗的昴也該察覺了。
「『那樣』……好啊！巴寧斯妳早就去看過老大了對不對！竟敢偷跑還瞞著我！」
一天到晚盯著她不放，不讓出門不讓打聽，卻沒想到她竟然這麼不講義氣，偷溜還隱瞞不報？！太過分了！
這口氣她實在忍不下去，腳下一蹬，飛身過去就打算好好教訓教訓這不講義氣的叛徒。
「昴！妳在做什麼！」
就在兩人間的衝突僅差幾公分時，一聲怒吼傳了過來，幾乎同時到達的是昴脖子上的強大拉力，瞬間令她呼吸一滯，差點沒兩眼一翻暈過去。
愛麗莎佔據地理位置的優勢，一下子就發現了門口的兩人……現在是一人了，因為其中一人大喊著就衝了過來，毫不留情的就給昴一記鎖喉後摔。硬生生地在半空攔截並摔回地面進行壓制。
她甚至聽到了〝喀嚓〞的聲音……記得她不是昴的女朋友嗎？真下的去手。南無……
愛麗莎一邊在心中為隊友遭受痛擊默哀，一邊感謝兩人的到來。她們的出現就像一盆冷水似的，瞬間澆醒她們的理智。只是現在卻又緊張了起來，不知道兩人是為何而來。
「昴，妳是想在宮中殺人嗎！」
「咕唔……」
面對蒂亞厲聲質問，昴很想否定她的問題，但被壓迫的咽喉只能勉強發出一點聲音，不如說她反而想說蒂亞快把她給勒死了！
鈴鹿一直都知道蒂亞娜是個出色的執行隊隊員，是個絕不輕易夾帶私情的出色執行官輔佐，但沒記錯的話，那可是她戀人耶……她不由得嚥了嚥口水，為昴感到擔憂。
不過現在她需要做的，是和眼前這位用雙重身分玩弄人的〝貴客〞好好談談。
「……魔王陛下。」
兩人對視沉默，愛麗莎面對一語不發的鈴鹿有些害怕，率先敗下了陣來。
聽到愛麗莎的話，昴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還有一個人，但礙於身上人的壓制，她等同於省去了問候行禮的環節。只是她不懂魔王怎麼過來了？
該不會是老大怎麼了吧？！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昴瞬間激動了起來。
蒂亞娜不愧是她的戀人，瞬間就猜到了昴心底的猜測，只用了巧勁就把人穩穩地壓了回去。同時在她耳邊說了幾句，昴才安靜了下來。
「好久不見，愛麗莎。」
鈴鹿站在愛麗莎面前，面對她疏遠的稱呼，眉間閃過一絲不悅，但很快就恢復如常，以兩人都懷念的語調和稱呼，喚起了當年相處的回憶。
愛麗莎一時間壓制不住情緒，連忙低下頭掩飾失守的嘴角，隨後她連忙深吸一口氣，換上一張更加自然的笑容才敢抬起頭。
「鈴、鈴鹿…好久不見。」
兩人再次沉默。愛麗莎有些猶疑，但最後還是先開口了。
「先……坐下吧。」
「嗯……」
鈴鹿接受了愛麗莎的邀請，兩人先後坐了下來，但鈴鹿卻像在糾結什麼似的遲遲開不了口。
就在愛麗莎也快忍耐的極限時，鈴鹿終於有動作了。她拿出一個卷軸放到了桌上，略為思索幾秒後才推到愛麗莎面前。
「總之……先簽名吧。」
愛麗莎一眼就看出上面被賦予了何種契約魔法，也明白鈴鹿要她簽名的意思。不過令她感到意外的是，沒想到會在這種時候簽訂契約。
她攤開卷軸很快就找到自己該落款的位置，熟練地用魔法簽下了自己的本名，內心卻猶如滔滔江水，有害羞有感慨、有緊張也有疑惑，各式各樣的情緒參雜在一起，反而沒了真實感，也沒了看到契約完成時本該有的喜悅。
「這樣契約就完成了。」
兩人看卷軸被魔法幻化出來的藍色火焰吞失殆盡，鈴鹿才脫口而出。
「愛麗莎，契約已經完成了，是不是可以考慮搬家了？」鈴鹿回神後認真的問。「是希望現在和我談談，還是之後讓疾風和妳討論？」
這問題乍聽之下好像沒有問題，但放在兩人間那問題可就大了。只是愛麗莎不知是察覺到了還是單純矇對了，竟完美的避開了其中的陷阱。
「奈葉現在昏迷不醒，我必須看住她的小忠犬，可以的話希望等她醒來再說。」
愛麗莎面帶無奈，卻也透出了濃郁的擔憂。
「好，我答應妳。」不過鈴鹿看了看一旁的昴，微微瞇起了眼，低沉道：「不過妳該不會沒告訴她這是『誰』的房間嗎？」
愛麗莎心頭一驚，尷尬的笑了笑忙回道。
「啊哈哈……只是一直找不到機會說而已……」
她可沒說謊。畢竟奈葉昏迷不醒後，她便接手了她的工作，不僅要安撫獸人族人的情緒，還要看住奈葉身邊最危險的不定時炸彈，一直間也就給她忘了，而且昴自己也沒發現，才……
鈴鹿看到她這般慌張的模樣，忍不住笑了出來。算是接受了她的說法。
「那好吧，不過我希望妳知道，妳已經不屬於妳自己了，請務必好好想想自己的身份再做決定。」
愛麗莎聞言，一時間控制不住血液奔流，整顆頭都熱得快冒煙了，猛的低下頭不再說話。
但又覺得心有不甘，不由自主地瞟向被戀人暴力對待的昴，想從她那裏尋點安慰，卻沒想到兩人竟然你儂我儂了起來？！
原本被壓在地上的昴此時正枕在對方的腿上，嚴然一副甜蜜的兩人世界呀！
愛麗莎眼角抽蓄，頓時想起兩人已經許～久沒有好好切磋切磋了，現在應該是個很不錯的時機。
即便已經數個多月了，兩人都還是對數十年後的重逢感到不可思議。因為她們都以為對方早就死在那場意外中了。
不過感動歸感動，蒂亞娜還是很無奈，激動的情緒她早就不再有了，但昴卻好像還停留在重逢的那天似的，一直不敢相信這奇蹟般的現實。
「好好好，『這一切都是真的』，這句話我都說膩了，就不能讓我說點別的嗎？」嘴上抱怨，但蒂亞娜揚起的嘴角和溫柔如水的目光卻是那麼的有耐心。
「那妳說妳喜歡我。」
昴的直球一如既往的突然，蒂亞娜瞬間紅了臉，剛才的餘裕瞬間化為餘煙。
她沉默了。蒂亞娜輕輕抬起昴的頭，鬆手。
叩。「啊！」
失去溫軟的膝枕，昴瞬間與冷硬的地面來了個親密接觸，痛的她眼冒金星。
「蒂亞……」
昴連忙爬起來，卻發現蒂亞已經迅速撤離，跟著魔王跑了。當然不忘關上門，和拔下門上的鏢帶走。
愛麗莎看到這一幕忍不住笑了起來，但還是很努力的只維持在無聲地笑，直到人都走了門都關了，昴還像隻幼犬般可憐兮兮的望著門口，她才終於忍不住放聲大笑。
「哈哈哈哈哈──！」
「巴寧斯！」
被主人……喔，不，是戀人遺棄的小狗昴也不甘示弱，但不管她怎樣都像是徒勞，只是另她笑得更歡而已。
「哈哈哈……啊……不行了……我的肚子…好痛……」
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卻也痛的她眼淚都掉下來了。
「好啦，不笑了…不笑了。」
愛麗莎深吸一口氣，穩了穩心情、清了清喉嚨後才開口問道。
「剛才執行官輔佐和妳說了什麼嗎？」
不然就算面對戀人，她還是很難相信昴會就這麼瞬間遺忘奈葉的事。
昴瞬間明白她的問題。
「嗯，蒂亞說老大沒事，要我乖乖待著不要給他們添麻煩。」
嗯……怎麼說呢？雖然有人出面幫忙解決不定時炸彈的麻煩她是很開心，但也有點擔心呀。
「她這麼說妳就信了？」
「嗯！當然！」昴高昂著腦袋自信的說。「蒂亞是不會騙人的！絕對！」
看著如此充滿自信的昴，愛麗莎頓時無話可說，只能慶幸蒂亞娜不是敵人，不然昴肯定一下子就被拐走了。
「對了，魔王陛下找妳做什麼？」
昴也想起剛才她們確實說了什麼，還簽了契約……契約？……？！
「等等！剛才妳和她簽了什麼？該不會她們拿老大威脅妳吧！」昴瞬間緊張了起來。「不行不行！就算是為了老大妳也不能把自己給賣了啊！」
儘管工作上一直是她為競爭對手，但也是值得依賴的好夥伴，更是老大愛戴的人才，她得好好保護她才行！尤其是老大現在不在的情況下！
愛麗莎對她的妄想感到驚訝，卻也很是感動，好聲說明後昴才勉強信她一回。
「不過話說回來，」
誰知才解除一次危機，昴便又丟給了她一個更加尷尬且危險的問題。
「這裡是哪裡？好像不是老大的房間耶。」
明明還想說是奈葉的房間的說……
「這、這裡是殿下的寢居。」
愛麗莎心慌之下不小心說的真話。而才說出口了她就在懊惱怎麼就說出來了呢。
「皇女殿下？」昴很是詫異。
「呃……對呀，殿下和魔王不是結婚了嗎？所以就搬了出去，然後就空了出來，又剛好碰上特殊時期，殿下便讓我們暫住在這裡了。」
愛麗莎下意識用謊圓了前面的口誤。
「是這樣嗎？」
但昴再粗線條，腦筋還是很好的，敏銳的直覺和強大的行動力是她的武器，也常因此被拯救於水火。
愛麗莎其實也明白，這個藉口太牽強了。
「算了，反正老大也不讓我逼妳說。」見得不到答案，昴把頭撇了過去，不再理會。
……啊……鬧彆扭了……
……其實也不是不能說了，只是剛才確實有點慌就下意識撒了謊，現在冷靜下來後才發現自己確實很對不起她。
昴一直以來待人真誠，雖然她主要在暗處活動幾乎不露面的，但昴還是會用盡各種辦法找到她，有時是為了打聽奈葉的事，有時是為了抱怨或分享日常一些瑣碎的事，但終究都是一個『真』字。
最初確實因為種種原因而隱姓埋名，但如今的她已不再需要生活於黑暗中，就算告訴她其實也不是不行，但怕就怕昴會被牽扯進來，畢竟皇宮就是如此，危機四伏，一旦不小心走錯一步，那便是萬丈深淵。
不過……
愛麗莎看著鬧脾氣的昴，無奈地笑了起來。
有時她真的很羨慕昴的運氣。未成年的小嵐麟，傷痕累累，光致命傷就有三處，卻像在保護什麼似的明明沒了意識還是撐著一口氣擋在那裡。好在遇到了奈葉，救了她的性命也保住了那份純然的天真。
對她和奈葉來說，昴不僅是名強大的戰士，那份純真更是她們在沙漠中的一片綠洲。
呵呵……不過該添的麻煩也從不會少。反正能在訓練場上加倍討回，就算了吧。
等等，可別說我們欺負小孩子，要不是因為這樣她怎麼可能年紀輕輕的，就憑實力當上副官？
「咳咳……昴。」
愛麗莎裝模作樣的清了清喉嚨，呼喚了她一聲。不過昴在生氣，自然裝沒聽見。不得已，只好用手戳了戳她的肩膀，昴才不甘不願的應了一聲。
「……幹嘛。」
「其實……一開始確實是有隱情才不能說的。」
「那現在呢？」昴幽怨的轉了回來。姑且聽她一說。
「現在是可以，不過我想先問妳幾個問題好嗎？」
一聽到她願意告訴她，昴開心的嘴角都忍不住揚了起來，但似乎還在和內心爭鬥，覺得不能讓她認為她很好哄。一時間臉上要笑不是，不笑也不是，甚是有趣。
「妳、妳說。」昴緊咬著牙，努力維持臉上正經的表情。結果當然是失敗的。
愛麗莎很想笑，但此時她還是忍了下來。
「妳怎麼看待皇族和貴族。」
昴沒想到她會問這種問題，一時間都忘了要維持表情了。她蹙起眉頭認真地思考後說。
「皇族沒接觸過我是不清楚，但我知道打壓老大的是貴族不是皇族，所以我討厭貴族，還不討厭皇族。」
愛麗莎挑了挑眉，驚訝她怎麼會知道這件事。不過這屬於題外話，等之後再說。
「那如果我說我的身份可能很低，又或著很高，甚至可能是妳討厭的貴族的話，妳怎麼想？」
「……所以是很低還是很高？」昴不喜歡這種問題，忍不住吐槽了。
但最後還是認真的回答了她的問題。
「就算妳是奴隸還是貴族，巴寧斯就是巴寧斯，對我來說妳就是妳，和頭銜身分什麼的一點關係都沒有。」
昴想她大概知道她在擔心什麼了，頓時就放鬆了下來。
愛麗莎微笑著吐了口氣。她早該想到昴的答案了，但果然還是想親口聽她說。不過想來也是，因為私底下她從不叫他人軍銜，都是直接叫名字。
「其實關於這裡是哪裡，我並不算說謊。」
昴歪了歪頭。
「這裡確實是殿下的房間，不過〝殿下〞還沒搬家，〝她〞還住在這裡。」
「…………唉？」
「換個說法。」看昴似乎還沒意識到答案，她只能換個方式說。
「這裡也是我的房間。」
「…………………………唉──！」
啊，看來她懂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