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天之下 
第17章 第十六章 獨斷
●第十六章 獨斷
鄰近滿月，難得未被厚重雲朵遮蔽的銀白月光皎潔耀眼，桌面布置用心、餐具講究、餐點精緻美味，幾乎沒有一道不在自己滿分線內，香氛蠟燭散發著清幽的香味，令人放鬆又舒心。但環境布置得再用心再浪漫，此時此刻菲特卻無心享受，甚至可以說心情不是很美妙。
她昨天本該來的，卻被突如其來的工作困在了辦公室，而延遲至今晚的約會令她錯失了先發制人的機會，現在的她完全處在被動狀態。
「在完全看不透對方的情況下處於被動狀態，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這句話幼時就不絕於耳，不知是幸又或是不幸，直到今日她都從未有機會體驗。而這位在今天令她擁有這難得經驗的卻是那位獸人族上校、魔族人心中如同英雄般強大的存在的奈葉‧高町。
臉上的笑容溫柔可人，目光略感離迷卻含情脈脈，渾身散發著一種慵懶的性感。和往常不同，總是束著的長髮此時披肩而置，只在上方挽了一個輕鬆的小髮髻，不論何時何地都穿戴整齊的軍裝此時也被換下了，一身純白的衣著打扮失去了「上校」的銳利及鋒芒，就好像將自己完完整整的、毫無遮掩地呈現在自己面前似的。
但菲特卻不知為何，看到這樣的她反而感到害怕。內心深處在喧囂，感性被奈葉深深吸引，無條件地相信並依戀著她，但理性卻認為上校謎團太多，既不誠實也似乎在背後操控著，並默默引導世界的走向，這讓她感到非常不安和害怕。
「閣下就沒有什麼要說的嗎？」
昨晚鈴鹿已經去找愛麗莎了，想必上校也已經知道了，但就不知道這人葫蘆裡藏著什麼藥。
「在下不能只是想與您共進晚餐嗎？」
奈葉似乎很受傷自己被她這樣警戒。但她越是刺激菲特內心的柔軟，菲特就越是抗拒。
「本公爵知道上校閣下沒那麼悠閒。」
菲特將桌子底下的手悄悄握緊，想藉此安慰並鼓勵自己。
「那換種說法吧！」上校微笑著說：「菲特，沒有想問我的事嗎？」
上校突如其來的親暱稱呼令她一震，但很快就靜了下來。
「既然閣下都這麼說了，那本公爵也不客氣了。」
明明上校把問題交給了她，將主導權交還給了菲特，菲特卻還是覺得這一切都在上校的掌握之中。
「閣下……」菲特沉默了數秒，隨後她抬起了頭，深吸一口氣，直視奈葉的眼睛說到：「看我被耍得團團轉的樣子很有趣嗎？奈葉。」
菲特是很生氣沒錯，但其實更多的是傷心。
她知道，她們之間的關係說白了也就只是因工作而有交集的兩個陌生人，但奈葉的示好，讓她一直以為兩人是朋友，但看來她還是太看得起兩人間的關係了。
奈葉看著她露出哀傷的雙眼，面上的從容也在逐漸瓦解。她有很多理由乎弄過去，但她做不到了……
奈葉低垂著頭，沉默不語。
突然，一個黃色的小傢伙從奈葉身後冒了出來，對著她發出急促的叫聲，似乎是感受到什麼不好的事情而擔心著。
菲特雖然好奇這小雪貂的來歷，但眼下根本不是詢問的時機，她注意到奈葉胸口的起伏微微急促了起來，臉色脹紅又慘白了下去，但慢慢的，伴隨著胸口起伏的幅度加大，速度也漸漸慢了下來。
菲特猜出了大概，那隻小雪貂正在影響奈葉的精神。
但她還來不及動作，面色難看的奈葉卻已經下達逐客令，甚至失禮的先行離席，讓管家強行將她送了出去。
菲特暗道不好，但她已經被〝請〞出了別館。在被安排返家的馬車上，菲特開始重新思考，從剛開始認識上校到最近這些日子來的變化後發現，一切好像是從返回魔族領的路上開始的。
在獸人族領時上校對她很是照顧，即便在她面前疑似醉酒失態也未曾表露厭煩，但在回程路上卻開始發生異變。
仔細想想似乎是在她因為身體狀況而有意避開上校那時開始的，照理來說遇到毫無理由的躲避，任誰都會心生疑惑，但上校卻什麼都沒說，之後提到由她和少數人員連夜護送皇女殿下進城時，上校對此也沒有任何表示，就好像早就知道似的非常配合。
隨後在晚宴上她才注意到上校被他人替換了，但現在想來，可能在路上就被替換了。但那時上校去哪了？跟現在上校的異狀是否有所關聯？
想到失蹤數天後，上校再次出現的夜晚，疾風的表現也相當可疑，只是那時因為激進派的事情害她沒來得及詢問，或許該先從疾風那邊下手？
菲特甩了甩頭，重新釐清目前的關係線。
疾風活了很久，就算是認識愛麗莎和白狼都很正常，只是似乎是最近才知道他們就是當年的救命恩人，不過對這件事疾風幾乎是有問必答，並沒想隱藏什麼。
而奈葉聽說是愛麗莎的青梅竹馬，關係十分要好，那就有極大的機率是知道當年的事情卻有意隱瞞。但若是這樣又是為什麼？
菲特突然想到了什麼，同時也被自己的想法震撼到，一時間她有些不敢置信，卻不得不承認這個答案的可行性和真實性。
菲特心中暗暗決定，為避免再被鎖事絆住，她當下立即想叫停馬車。
「公爵閣下非常抱歉，在下接到的命令是護送公爵閣下平安到家。」
面對車夫和護衛拒絕的言詞，菲特一時間有些無語，但現在她連一秒都不願等，不理會眾人的懇求，菲特翻身跳上屋頂，一雙蝠翼用力一搧，沖天而起，一下子就消失在眾人的視線當中。
目標，疾風所在的微風之館。
睡夢中的疾風感應到了什麼，猛的驚醒過來。
「疾風，怎麼了嗎？」在一旁的艾茵斯被她的大動作弄醒，擔憂地詢問發生了什麼事。
但疾風已經顧不上解釋，一個俐落的翻身下床，只留了一句妳先睡後就消失了。
當然不是開門離去，而是再次瞬移消失。
§
疾風姍姍來遲，只見菲特已經等在大廳了。
「菲特，發生什麼事了嗎？這麼晚了。」疾風打著哈欠一副困極了的模樣。
也是，這幾天她一人忙兩人份的工作，好不容易有一天能早點休息，卻沒想到半路殺出一隻小公爵。
一見到來人，菲特便氣勢洶洶的上前詢問。
「疾風，妳是不是還有什麼事情沒說？」
疾風早猜到她是為什麼事情而來，從容地給自己找了個舒服的位子坐下後才說。
「妳說的是哪件事？是指甜點的製作者？還是小柯基和小秋田的事？還是為愛麗莎和白狼的事情？啊，對了，先說好，愛麗莎和妳們間的關係我也是到最近才弄清楚的，所以不算是有意隱瞞……」
「不是！」菲特見疾風故意繞圈子，激動的拍案而起。
「是說妳什麼時候養狗了我怎麼不知道？不，重點不是這個。」一不小心又被帶跑了，菲特連忙把話題拉回來。「我說的是高町上校的事。」
「之前妳說她食物中毒在休養，是怎麼個食物中毒法？會不會有什麼後遺症？」
疾風愣了一下，還真的沒想到菲特會從這件事下手，雖說也就幾天前的事情，但一直沒人過問她還真就給他忘了，好不容易把前因後果全都想了一遍後她才面露感慨地說。
「唉～這件事情說來話長啊。總而言之，就是純屬巧合的意外，那是夏瑪爾做的點心，說想先讓我確認一下味道，但沒想到包裝太像的關係，一不小心就混進給獸人族的禮物中，當時現場簡直是慘不忍睹，要不是上校看在交情上幫忙隱瞞安撫部下，或許免不了會成為有力的政治把柄。」
「不過現在上校也康復了，妳怎麼突然跑來問這件事？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菲特思索了一下，還是將剛才遇到上校時發生的異狀說給疾風聽，但反觀疾風卻不以為然地反問。
「可是菲特，妳怎麼就確定不是上校本身有舊疾呢？」她說。「妳也知道那些長年打仗的人身心上多少都有些傷痕，說不定人家只是舊疾復發而已。」
菲特一聽當場愣住了，因為她根本沒有想過這件事。
她覺得疾風說的很有道理，但又感覺哪裡怪怪的？可是又抓不準是哪裡，一時間她面露糾結，一雙赤紅的眼瞳死死盯著疾風，似要從她臉上看出個所以然。
「菲特，你在這裡糾結也沒用啊，蒂亞和上校的副官不是很好嗎？不如讓她去打聽打聽怎麼樣？」疾風覺得有些好笑，但還是忍不住提醒道。
菲特雖然一直覺得被很好的糊弄過去了，但疾風的話不無道哩，最終也只能抱著滿腹疑惑離去了。
望著展翅飛去了菲特，疾風鬆了口氣。
「去和昴打聲招呼，她知道該怎麼說。」
疾風輕聲說道，隨後一道影子在暗處晃了晃後便消失了。
希望，一切能順利呀。
然，想像是虛幻的，現實是骨感的。
縱使疾風經歷過大風大浪，面對眼前這種情況不免也炸毛了。
昴雙手被在身後，標準的軍姿挺拔且穩如泰山，但壓低的帽簷下臉色卻略顯蒼白，不敢抬頭看向盛怒的上司。
疾風‧八神，是他們獨立機動九科的總司令，雖然不清楚為什麼總司令大人也在魔族領，但「多做少說」是姐姐在臨行前耳提面命的事情，而且眼下她也問不出口，總之先乖乖待著吧。
只是……她從沒如此渴望老大的存在。因為只有老大有辦法承受總司令大人的怒火……雖說惹火人家的也是老大……
老大呀……好想哭…………
昴在心中不斷呼喚老大的名字，卻只是偷偷將淚水往肚子裡吞，默默承受著本該是老大該受的壓力。
碰！「奇拉！」
一聲猛然的拍案聲將昴狠狠嚇了一大跳，伴隨著呼喚聲落下，一個高大的老虎半獸人便從門後走了出來。太過高大的身軀顯得門框都小了許多。
「總司令大人。」奇拉單膝下跪，低聲應道。
「去給我盯緊了，全力配合那傢伙的行動，要餌給餌，不遺餘力，這次務必給我把人全逮出來！」
「是！」
「還有！務必確保那傢伙完好無缺的出現在我面前。」
疾風咬牙切齒，恨不得親自出馬把人抓回來，但她也知道這雖是險棋，卻也是最有效的一步棋。但那傢伙不僅沒找她商量，甚至連聲招呼都沒打就跑了，真是氣煞人也。
奇拉領命退下，似乎對滿屋的低氣壓不受影響，但昴看到他卻茫了。
奇拉在出發前就因為犯錯被老大狠狠教訓了一頓，在隊伍中沒看到其身影，本以為不會來了，卻沒想到竟在這裡遇到他。
只是他離開後，房內就又只剩她和總司令大人了。昴重新繃緊神經，就怕總司令大人會說出什麼可怕的事情。
「妳下去吧……」
但許久後，卻只聽到她發出如此疲憊的聲音，這令昴遲疑了一下，但最後還是乖乖領命退下了。
被人用轉移陣送出去後，昴才將切斷的思念網重新連接，果然剛連上線就接到了戀人的思念通話。
〝昴，出什麼事了？怎麼突然把思念網切斷了？〞
聽到蒂亞娜如此驚慌的聲線，昴才想到剛才被呼喚的急，所以也斷的很倉促，難怪她會這麼緊張。
但能聽到平時冷淡的蒂亞娜這麼擔心她，昴的心裡來是樂開了花。
〝沒事，只是剛才工作來的突然，開會時被要求關閉思念網了。〞
〝這樣啊，沒事就好……〞
蒂亞娜的聲音難得的帶著猶豫，昴很貼心的主動提出是否需要幫忙。
本來這次通話志就在此，能聽到她如此說對蒂亞娜而言是件好事，也幫了她開不了口的忙。
〝嗯，那就來我家見面吧，晚上一起吃個飯。〞
〝好！〞
一想到兩人難得的約會，昴開心都來不及了，恨不得趕快天黑，但一想到老大留給她的爛攤子，還是失落的低下了頭，乖乖接受現實，先工作再說吧！
另一邊，結束通話的蒂亞娜一轉身，就將事情報告給了執行官的菲特。
「民族英雄奈葉‧高町上校，夜訪魔族拜倫迪特親王」一事，在今早就如風般傳進了所有有心人士耳裡。
而上校大人的行為如同催化劑，一下子便冒出去多表態的牆頭草，雖然還有很多老狐狸躲著不出來，但也被消息振奮的在蠢蠢欲動了。
一下子人就好找了許多，對菲特而言自然是有利於清掃工作，但對於餌般的上校來說就危險了。沒錯，上校大人有著無與倫比的強大實力，但能在敵方巢穴中順利存活脫身，就不是一件敢去毒的事情了。
偏偏現在和上校是徹底斷了音訊，還好還有蒂亞娜，憑蒂亞娜和昴的關係，應該可以打探出一二才對。
之後兩人又對此做了一番確認，菲特才讓蒂亞娜下去做準備。
等人一走，她便攤在了椅子上，閉著眼睛回想起昨晚不太愉快卻很重要的經歷。
具上校所說，她開始行動了，只要抓準時機一定可以一鍋端了那群激進分子，但這很明顯是捨身的一步棋，難道是因為有對策了才走這一步的嗎？
驀的，在這一本正經的時候，菲特腦海裡突然跳出一個害羞的畫面，當場瞬間脹紅了臉，連耳朵都染上了粉嫩的紅。
她甩了甩頭，拼命將畫面甩出去後，臉上的溫度才漸漸降下來。
不過手卻不自覺的搭上了左肩，在那衣領下，有著只有她和奈葉才知道的印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