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雪

第44章 第15章  溪晴永决裂

“捉贼啊……”


“快捉贼啊……”


“快快,在那边……”


正在这时,一群灯笼火把人影幢幢,吵吵嚷嚷包抄过来,老夫人由两个侍女搀扶着,令狐溪忙迎过来,醉眼朦胧的问道:“娘,贼在哪儿?”老夫人冷冷答道:“听下人们说,在假山后面——溪儿,你的娇妻呢,因何没随你一块来?”


“呃!”令狐溪打了个酒嗝回道:“含睛不在我房里,儿以为娘亲又召她训话哩!”老夫人横了儿子一眼,淡淡说道:“你那娇妻跟宝贝似的,娘能总训她吗?上次小惩了她一下,你就三天没跟娘说一句话哩。”令狐溪听得母亲又唠叨起来,连忙闭了口。


说着话的功夫,众人这时已到假山前,一个家丁高举灯笼向那一照,慌忙叫道:“啊?少夫人,张公子……”


令狐溪闻言,一时呆住了,连忙上前细看,只见含睛与赤裸裸的张士庭拥在一起,忘情的吻着。心中的炉火顿时燃烧了起来,他铁青着脸,用力的把二人拉开,先砰的一下,含着怒气踢了张士庭一脚,然后拽过含睛,“啪啪!”两记耳光扇在她娇嫩的面颊上,口中一迭声呼骂道:“无耻的贱人,我是那样的真情待你,没想到你却趁我酒醉夜半来干肮脏的事儿,不要脸的东西,果然是风月场所出来的没有干净之人——我、我打死你这不要脸的小贱人。”说着又在含睛胸前擂了两拳。


沈含睛迷迷糊糊挨了两记耳光时,才懵懂醒来,又挨了两记重拳之后,蓦然而醒。她忽然一下子全明白了:这件事从始至终都是有人早已策划好了的,分明就是想要陷害于她,将她置身于不自尊、不自爱、不守妇道之境地。


自己分明是冤枉的。她痛苦而无奈地咬咬牙,刚要开口辩解,“砰,砰”没想到令狐溪又在她胸前重重地击了两拳,沈含睛痛得冷汗直冒,痛灼地呻吟一声,檀口一张,喷出小口鲜血,瞬时栽倒在地上,一下子昏厥过去。


令狐夫人怒目而视:“贱人,令狐家哪点亏待了你,你竟做出如此苟且之事。枉我儿还那么地疼爱于你,没想到你却是个没心没肺没情意之人——溪儿,还愣着干嘛,快快与为娘休了她,如此辱没家风之人,我们令狐家岂能容得——快快来人,泼醒她!”


早有人提了一桶水来,哗的一下尽数泼在沈含晴身后上。


沈含睛机灵了一下,慢慢苏醒过来,只感觉天还有些旋转,她缓缓站起娇躯,不时摇晃着,面容苍白冷峻。她直直地逼视着老夫人,不卑不亢说道:“老夫人真是用心良苦啊,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含睛不才,居然中了您日思夜想的计谋。含睛是否应该感谢老夫人您如此大的厚礼呢?这般的场面,也是您意料之中的事吧,含睛无言,也百口难辩——不用多言,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吧!”


老夫人气冲牛斗:“无耻的小贱人,事到如今。还敢狡辩!血口喷人——溪儿,你还愣着干什么?怎的还不替娘教训教训她?嗯?”


瞧着沈含晴亭亭玉立的站在那儿,冷若冰霜的娇容上带着缕缕血丝。令狐溪的心颤了一下,酒醒了大半。他心疼的欲上前牵她的手,沈含晴侧身躲过,用一种生硬的语气冷冷的说道:“令狐溪公子,请您自重!不要碰我!沈含晴肮脏,千万不要玷污了您无比高贵的身体!”


令狐溪身形一震:“晴儿,何出此言——你、你快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你为什么夜半三更来到后花园呀?那张士庭……”


沈含晴凄惨的一笑:“可叹我沈含晴能保住清白的身子,却保不住清白的名——令狐公子,还是不要问了。听从老夫人之命,休了我罢!”


令狐溪无言,他转过身子,直视着母亲:“娘,您快与孩儿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令狐夫人眼神慌张了一下,既而平静的回答:“溪儿,娘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但是为娘知道,风月场所出来的人都是耐不住寂寞的。”


令狐溪摇头道:“不,不可能,含晴不是那样的人,她冰清玉洁,她……”


“你好好睁开眼睛看看,冰清玉洁的人会是现在在这个样子么?”老夫人粗暴的打断儿子的话,叱道。


令狐溪无话反驳。


沈含晴见状,顿觉心灰意冷,她黯然说道:“既然如此,令狐公子就不必多问了。还是快快写休书罢——溪哥哥,请允许含晴最后一次这样称呼你。深秋凉如水,早晚注意添加衣裳。你一向是不大爱惜身体,含晴不在时,你一定要多多保重!”


令狐溪心中一颤:“睛儿,晴儿,你不要走,我的好睛儿,不要离开我好吗?”


沈含晴含着泪水无言的摇摇头,你不相信我?算了,也无所谓了。


老夫人嘴角掠过一丝深不可测的笑容:“溪儿,如此败坏门风的女人你还留她干嘛?让她走!娘再给你寻个好人家。”


“不!不!娘,孩儿不要别的女人,孩儿就只要含晴啊!”令狐溪‘扑通’一声跪倒在夫人面前,声泪俱下苦苦哀求。


令狐夫人不为所动,冷冰冰的斥道:“不行!溪儿,这等大事,今天你就得听为娘的,否则有我没她,有她没我,你看着办罢!”


“天哪!——我的娘啊,您可千万不要逼迫儿子呀?你们俩可都是我最爱的人啊!”令狐溪叩头如捣蒜泪流满面。


老夫人硬起心肠,任由令狐怎么肯求,就是不答应。


令狐溪站起身来,拉着含晴衣袖,可怜兮兮的哀求道:“晴儿,好晴儿,你快快向母亲认个错——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好不好?就算为夫我求你了。这样的话,我们就不能分开了。”


沈含晴满腹哀怨的望着眼前这个自己深爱的人,忽然感觉非常陌生。她惨然的一笑:“好一个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说到底你也不相信我,是吗?既然如此,我们就没什么可说的了——令狐公子,别违抗母命,你还是做你的孝子吧,快去拿来纸笔,写休书罢!”


“晴儿……”令狐溪痛苦的闭上眼睛,泪水夺眶而出。


沈含晴目光一寒,突然大声喝道:“令狐溪,从现在开始,不允许你叫我的名字!因为你不配!”


令狐溪与众人都惊呆了,原来柔弱之人也会大声说话啊。


此时,老夫人一叠声高喊:“来人,快来人,笔墨侍候!”


听到命令,早有家丁搬来桌子备好笔墨纸砚,高举着灯笼火把。


令狐溪执着仿佛千斤重的羊毫,心颤抖着,似已撕成碎片。他极不情愿、慢吞吞地写完休书,早已是泪如雨下。


老夫人嘴角闪过一丝胜利者的微笑:哼!沈含晴,你不知天高地厚,跟老身斗,你还嫩了点!


沈含晴面上肃容,她压下满腹的悲怨,木然的接过休书,声音异常平静的吟道:“仲秋之夜卷帘兮晴去也,东风恋君不忘兮仍抚溪。天地日月轮转兮若化零,此恨绵绵不绝兮永无期——令狐溪,此后的日子,你我再无瓜葛,后会无期。只是,千万要善待我们的女儿。”


一面吟一面说,一面移动着脚步,面无表情、旁若无人般的走出令狐宅。


令狐溪咀嚼着那首词,晴去、抚溪、化零、无期,哦,天啊,含晴她莫不是……他大吃一惊,唤着含晴的名字,极力挣脱了母亲和家人的阻拦,疯狂的追了出去。


可是门外早已没有了心上人的踪迹,令狐溪一面悲痛的喊叫着一面跌跌撞撞的四处寻找。


“含晴,晴儿……我的好睛儿,你在哪儿呀?”大街小巷响着一个伤心的男人痛彻心腑的呼喊。可是,任他如何的千遍万遍的呼喊,天地间没有一点点回音。


过了许久许久,令狐溪沙哑着嗓子,仍在那里呼唤着,拖着一股令人心酸的悲腔:“晴儿,我的晴儿,你回来吧!回来吧,我、我后悔了。”


长夜慢慢,冷雾凄凄。清凉如水的月光拉长了一个忧郁悲伤的影子。


以后的日子里,有人发现,经常会有一个人在月下哭泣,反复悲伤的吟唱着一支曲子:“摇曳参差兮,凌波玉景,云裁广袖西南影。碧幽深色掩双瞳,时时锦鲤翻平镜。缓缓徐徐,香浓水兴,天高沐野凭栏映。荷园美色醉芬芳,悠悠散得瑶台境……”


没人知道,这是沈含晴以前创作的词曲,也是与令狐溪定情之时,在西南城荷园荡舟的时候,弹得次数最多的曲子。人已去,然,曲子却在心底深深扎下了根,以及那一抹时时出现在梦中的倩影。


没过多久,日日思念沈含晴,令狐溪就憔悴不堪了,每天糟蹋的不成样子,成了名副其实的酒鬼。直到有一天,女儿病了,他才醒悟过来,觉得自己不能这样颓废下去,还有女儿需要抚养,需要更多的爱她。


之后,令狐溪就关闭了自己的心扉,每日里只管传授女儿功夫。脸上再也见不到一丝笑容。唯一不同的是,笑容只给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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