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想要记录下的尘埃》下篇

自从小刚离世之后，我时常会去思考，对于“未来”而言，究竟需不需要去考虑太多的事情。

如果我是活在当下的那类人，与安达不停前进道路的那个终点，不符合我的预期的话，我能去认可曾经年轻时候的我，替现在60岁的我所做出的种种选择吗？

熟悉的房间，熟悉的沙发，熟悉的安达，我理了理她那已经变得有些银白色的秀发，白色中透露出一丝苍老，但她却依旧非常漂亮，我有时候也会去感慨一下“安达果然是个大美女啊”。

她的头发有好闻的味道，我忍不住凑上去用鼻子嗅了嗅，与其说是洗发水的味道，用“有安达的味道”来形容更加准确。

我想，不管曾经的自己给我带来多少数不尽的麻烦事，我还是要去非常感谢她，因为，安达就在我身旁，仅是有安达在的话，那看似满夷的人生就既不会寂寞，也不会无聊，像堆积起来的债务，因为这个特殊的事情而立马就一笔勾销了。

[安达，今天有想去的地方吗？]

其实去哪里都可以，就算就像现在这样坐在沙发上，慢慢悠悠待上一整天，彼此也会觉得很幸福。

清闲之下的时光，正是60岁我们所度过的日子，也是曾经年轻时那懒散的我所憧憬的日子。

[去学校吧？]

她思考了片刻，说出了一个我稍微觉得有些意外的地点。

[好哦，安达喜欢去学校上课吗？]

[喜欢]

[居然是喜欢啊，不过我们早就已经不需要去上课了呢，现在去的话，估计被别人称呼成老婆婆吧]

[因为，可以见到岛村，也可以与岛村一同考上大学，所以很喜欢]

[那安达这次去是想找回“童心”吗？]

[想要记录下岛村现在的模样]

她拿起她那买了很久的相机挂在胸前，似乎只有与我一起出门的时候才经常会用到。

我看了房间墙上挂着的相框，有去各种各样地方旅行的照片，也有最令我印象深刻的，那是我与安达的婚纱照。

不过有件事情还是令我很伤脑筋。

[安达，现在的我穿高中生制服的话，会不会很奇怪?]

[才不会，岛村很漂亮，应该是世界第一漂亮！]

在安达眼中的我似乎真的是这样的，不过“世界第一”这个称号我有些承担不起，而且陪伴了我快一生，每时每刻，包括现在就站在我眼前的安达，就是一个比我漂亮的大美女。

她只是自己没有意识到而已，年轻的时候我还经常担心哪天有人看见这么漂亮的安达，会把她拐跑。

安达只会牵起我的手，一直待在我身边，也只会选择陪同我一起走下去，意识到这一点，那些担忧持续了很短暂的一段时间后，我便与如此纯粹的专情一同沉浸在幸福的海洋之中。

[安达也很漂亮哦，那么我们换好衣服再去吧？]

打开衣柜，除了有一直保持好的制服，一旁还挂着驯鹿装，泳装，玩偶服，其中还包括安达的旗袍。

每种衣服似乎都有属于它们自己的故事，不管怎么说，都不忍心丢掉。

整理完毕，打上领结，看着镜中的自己，即使画上浅妆，脸上也浮现出明显的皱纹，银灰的发鬓挂垂在肩旁，扪心自问，我这果然已经是个老太太了啊。

转头望向安达，却没有感受到她与高中时期的差异，在她人眼中的自己，如果是亲密的人的话，都会带有一些“保护色”或者说是像“滤镜”一样的东西。

[安达......你觉得我...嗯...你觉得我看上去怎么样？]

她看向我，有些疑惑的眨了眨眼睛，大概只是不太清楚我问的问题具体是指什么吧。

[岛村很漂亮哦]

我突然想起上学时期，准确来说是与安达相遇之前，别人对我的最高评价。

[啊，大概是全班第三漂亮吗？]

[是世界第一漂亮]

安达她不会去改变自己的观点，也不会对我说谎话，我知道那是来自她最真心的评价，既然如此我也只能“妥协”，不过......

[嗯，但是只能是世界第二漂亮]

安达很显然比我漂亮，让任何人来评价的话，应该都是如此，所以如果第一是一个顶点，那么安达一定会在我之上。

[我觉得安达比我漂亮，所以我不可能是第一啦]

她露出了很久违的表情，与我脸上的皱痕不同，她的脸上散发出红晕，羞涩的神情之中带着些许曾经没有的稳重，有些令人怀念。

[谢谢...那我们也可以做世界并列第一，我想与岛村一同登上那个顶点]

[那我可得好好加油了！]

就连这种问题，安达也每时每刻想与我待在一起，我对自己脸上皱纹的烦恼，也立马就被这股安心感驱散。

我与安达经过熟悉的小路之后，展现在眼前的是那曾经一次又一次，每天都需要踏足的目的地，光是校门飘落着的樱花，就能在那吹奏着的风幕上，观赏到外表冰冷却仅对我非常热情的高中生安达。

我们看着彼此，默契般的点了点头，来到学校，我与安达所必须要去的地方，是个不起眼的体育馆二楼，也是个翘课的好地方。

怀着清脆的步伐，登上那个似乎和过去没什么区别的二楼。

[果然，什么人都没有呢]

现在还处于春假期间，人数自然是比开学的时候少很多。

[休息一下吧？]

我拉着安达的手，来到还未能让蝉鸣奏的窗边，很熟练的靠紧墙壁，平坐到地上，伸直双腿示意安达枕上来。

[不良少女，究竟应该是怎样的呢？]

直到60岁，我偶尔都还会去思考这个问题。

[至少岛村肯定不是]

[没有翘课的话，我还会与安达相遇吗？]

安达则是闭着眼睛，表情踌躇凝重，真的有在好好思考，或者说“沉思”这个问题。

[抱歉......我不太想去思考那种问题，对我来说，没有岛村，所有事情就没有任何意义]

她很直白，一向是如此。

安达年纪比我小，虽然只有一岁而已，但万物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刻，都终有一天会到来。

就像安达喜欢上我，我喜欢安达一样，大概也不会有什么让我去准备的时间，到那个时候，独自留下的那个人，一定会非常寂寞吧......

[安达你会永远陪着我吧?]

突然涌现出来的矛盾感冲撞着心灵，我既不想独自一人，也不想留下安达独自一人。

[...岛村，我们来比赛吧？]

[比赛?]

[就用这个来一决高下]

她拿出她包里放着的球拍和乒乓，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既然是比赛，安达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约定]

[什么样的约定]

[不管是什么都无法将我们分开的约定]

[普通人也能做到那种事情吗？]

[...大概不行吧]

她将球递到我手上，与那份未知的心意一起。

[但是如果是与岛村有关的事情，我会去做，而且要做到最好，我希望岛村也是如此。]

球拍与球的碰撞，在这空荡荡仅有两人的馆内，发出令人热血沸腾的响声。

输赢根本不重要，我们内心都清楚这一点，所剩下的是那记忆构建而成的比灵魂还要纯粹的东西。

从这个体育馆，一路衍生到现在的家，高中的那个自己，能知晓自己现在的生活与模样吗？

就在我思考的那一瞬间，球从桌台飞跃，穿过空隙飞往我的身后。

[是安达赢了呢...]

[岛村......]

她看上去有些失落，曾经她是有和我讲过，因为喜欢我，所以赢了反而会更不开心这种话，人类...还真是矛盾，不管是安达，还是我。

就这样去许下连自己都无法保证的约定，真的没有关系吗？

思绪恍然间仿佛飞往银河，考虑那么久远的事情，不会改变什么，也不会有什么意义。

那只能去思考，我现在想要去做的事情了。

我看向那个有些无精打采的“樱花”，希望她的脸上此时此刻能够盛开着烂漫的笑容。

[那我们...约定好了，我会一直一直，陪伴在安达身边的，什么都无法将我们分开]

相机将她的笑颜定格在那个瞬间，我们能做的不是放慢脚步，更不是停带不前，而是带着那份心意牵着彼此的手继续往前。

不管哪个世界，哪片宇宙，即使中途出现小小的间隔将我们分开，只要不停下脚步，终将能够再次见到我想要遇见的那个她。

[明天，我们再一起去别的地方玩吧]

[嗯！]

相信之后，在此许下的那个约定，也一定能够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