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增殖①（续）

春假前的最后一日，学校已然成为了同学们的狂欢之地。

期中考试带来的失落情绪仅持续了一天的影响力，今天早上刚走到校门口，皆月就已经听见教学楼内传来的阵阵喧嚣了。

春假放的有些晚了，校门口樱花树上最后一瓣樱花被微风拂起，在蓝天中如同漫无目的的航船，最终缓缓落在的皆月同学的鼻头，将这春天最后一抹花香作为礼物赠送给了这位英俊的少女。

春如故日将随风而去，而夏季依旧如约而至。

樱树上生出些许嫩绿的新叶，要不了多久，这棵粉色的樱树就会和校园中的其他树木一样，变得郁郁葱葱，也泯然众生、馨香不再。

沁心的花香在校园中消散，换来的是不绝于耳的欢声笑语，独属于高中生的疯狂夏日已经走在路上了。

一上午的课程都是老师们在布置假期作业，而为了享受愉快的假期，大伙早已商量好作业应对策略，等到那些作业册发下来的时候，每一位英雄都按部就班的开始了奋笔疾书。

早上第一节是英语课，在作业册到手的一瞬间，雪代同学就抄起了那支为她和「Yukimmutable（永恒之雪）」谱写过数十首歌曲的钢笔，以不输于写歌时的投入度书写着每一道题的答案。

第二节是数学课，轮到了皆月同学的发挥时间，熟悉数学知识的她用着最简单的步骤解开每一道数学题，正确答案随着她灵动的笔触纷纷跃然纸上。

第三节是生物课，老师布置了本土昆虫观察的实践类作业，需要每个人都写至少4日的观察报告。然而作为生物课代表的伊东同学早就在头天晚上就从老师那偷问到了假期作业内容，于是下课时生物老师前脚刚走，伊东同学就从桌斗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以前同季节时自己的观察手稿的复印件，将这堆复印件发给了班上的每一位同学，并收获了一大堆喜欢的零食。

伊东这家伙到底多喜欢昆虫啊！全班31个人拿到的稿件的昆虫居然都不一样！皆月同学在知道了这个情况后直接对伊东同学甘拜下风了，感觉这姑娘对昆虫的热爱甚至大过自己对游戏的热爱。

上午最后一节课，班主任堂本老师的物理课，在冴英班长的带领下，全班同学不断向堂本老师撒娇求情。历经3分钟的鏖战，堂本老师败下阵来，当场大喊一声：“春假期间没有任何物理作业！”

“好耶！”全班同学一齐开心的喊道。

可算是到了午休时间，大家心中的兴奋早已按耐不住，纷纷聚起来畅聊春假安排。直江同学大概率是昨晚又通宵看灵异怪谈了，刚打下课铃就一头砸在桌面上，呼噜呼噜的大睡起来。雪代同学则掏出手机，飞快的把每一页英语作业答案拍照片到班级群里，估计今天晚上花不了一个小时就能抄完。伊东和七濑则是聚在一起聊天，七濑正津津有味的听伊东讲上野动物园的熊猫有多可爱。

皆月自己和明对视了一眼，一同露出志在必得的微笑，她们两个已经准备好拯救冴英并三个人一起快快乐乐的迎接春假了。

在学校中庭的那颗海棠树下，三人坐在树旁的长椅上，开始了今天的午餐。

“嗯～”冴英嚼着青椒酿肉，一脸宠溺的表情“明酱做的便当太好吃了！”

“怎么样，我厨艺不赖吧！”明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说道。

“真的很好吃诶！明你有时间可要教教我做饭哦！”冴英嬉笑着，脸上还荡漾着未消的春意。

“好嫩的炸鸡块！明你到底怎么做到的？”被美食俘获的皆月也向明问道。

“没什么啦，改天我也教教你做饭吧！昨天在我家皆月她帮厨来着，可手忙脚乱了！”

“原来皆月同学也不会做饭啊。”冴英同学笑着说道。

“这叫什么话嘛！”皆月的脸红扑扑的，赶紧就转移上了话题，她指着明饭盒中的章鱼小丸子“你给自己做章鱼烧啦？我昨天怎么都没看见？”

“是你一直在手忙脚乱的，都顾不上我这边了。”明耸了耸鼻子“怎么，皆月你想吃啊？”

“我想吃你给我吃吗？”皆月装作鄙夷的样子问。

“有什么不能给的，张嘴，啊～”

明用筷子插起一颗章鱼烧，缓缓的递向皆月的嘴唇。

“也不至于喂我吃吧……”皆月有点不好意思了。

“张嘴就行了，啊～”

“啊～”

明戳着那颗章鱼烧，与皆月伸过来的双唇缓缓贴近，让夹在俩人中间的冴英同学感到十分羞涩。这俩人，怎么突然就上演恋爱小说的主角们的经典桥段了？冴英眼里的两人喂食过程极其漫长，实际上也是，几秒钟的事情在皆月和亚塔的努力下成功被拖到了十几秒，仿佛两人故意演给她看的一样。

终于，皆月的唇尖触碰到了那章鱼烧，将之吞到了口中咀嚼，冴英舒了口气，以为这场喂食游戏终于是结束了时……

几乎是瞬间，冰冷刺骨的寒意冲刷过冴英和皆月的脑海，激的皆月把眼睛都睁大了。少女猛然用那赤色的眼瞳盯住侧前方，一位薄荷绿色头发的可爱女生正喜笑颜开的半蹲在喂食的两人面前，用那眯缝的眼睛死死锁住那空无一物的筷子尖。

“小町同学！你你你你怎么在这啊！”不知道为什么，皆月莫名其妙的有股不寒而栗的感觉，就好像面前有十几把刀将要刺穿自己的心脏一样。

“小町同学，要不要来一起吃午餐呢？”冴英同学虽然礼貌的邀请着小町，但她现在满头大汗，甚至她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干嘛要流汗，而且刚才那股莫名而来的寒意到底是什么情况？

“好、啊！”小町同学一个字一个字的回应了冴英，就和恐怖电影里的木偶说话似的。她扶住裙摆，从随身带的挎包中拿出一盒便当，安安静静的贴坐在了皆月身旁。

“皋月酱今天吃章鱼香肠了诶！”小町依旧挂着那副微笑，指了指皆月饭盒中那外表可爱的章鱼香肠。

“皋月酱平时都吃面包，今天带了便当来吃，是自己做的吗？”小町同学微笑着朝皆月问道。

皆月转头看了眼明和冴英，两人脸上写着的表情都在暗示皆月一定要说是自己做的。

难道要对小町同学说谎吗？

不行不行！不可以对小町同学撒谎啊！

可是……皆月又转过来仔细看了眼小町同学，她可爱的脸蛋上依旧挂着那副温柔的微笑，但也不知道为什么，皆月此时觉得那笑容的背后满是愠怒，那简直是小町不可能有的情绪。

一个念头在皆月的脑中挥之不去：现在要是对小町说实话，告诉她这便当是明做的，绝对会发生非常不好的事情！

皆月禁闭双眼，紧张的咽了口唾沫，身体僵硬的扭向小町坐下的方位。

“是……是是是……是我我……自己做的……”皆月经过艰难的心理斗争后支支吾吾的讲道。

“是嘛！皋月酱厨艺很好呢！”小町说罢，打开了自己的便当盒。里面是外表精美的梅干饭、金枪鱼沙拉、水煮蛋、酱油炒面和清炒时蔬，虽然外表很好看，但感受不到烟火气，给人的感觉凉飕飕的。

“小町同学也是自己做的便当吗？”试图去打消气氛中那隐约的压抑感，冴英同学张口询问小町道。

“不是哦，是早上在学校东边的便利超市买的。”小町同学微笑着说，自从她到三人身边起，那副笑颜就未曾变过。

“不过也很好吃哦，炒面的味道是甜的，水煮蛋味道也很好。”小町同学说道。

“诶？甜口的炒面吗？我只吃过咸的诶。”皆月觉得甜口的炒面很新鲜，在她印象里炒面只会是咸味的。

随口一说的话音刚落，一双白色的筷子夹起一缕炒面递到了皆月面前。

“皋月酱要尝尝吗？”小町同学笑眯眯的询问皆月道。

“诶！”皆月瞬间脸涨的通红，整个人都在原地上下抖动。不是吧，小町同学居然要喂自己吃炒面，这也太……

温柔的少女没给羞涩的皆月拒绝的机会“张嘴，啊～”那筷子离皆月的嘴巴越近，小町脸上的笑容就越灿烂。已经大脑宕机的皆月什么反应都做不出来，最终遵循了身体本能，将小町送到自己嘴边的那口炒面吃下。

用照烧酱炒制的面条咸中回甜，在口中炸开成一阵润滑的蜜汁味，也许和小町同学的投喂行为有关，皆月感觉这炒面上沾挂的照烧酱比平时吃的更加甘甜。

在咽下那口甜蜜的炒面后，皆月空白的脑海终于重新开始了运转。

“皋月酱，你脸红扑扑的诶，好可爱。”薄荷绿色头发的少女完全没给皆月任何喘息的机会，她伸出一只细腻的手指，轻轻在皆月的脸蛋上戳了一下。

太犯规了！小町驹子同学！

皆月感觉自己已经快要爆炸了，她抓起亚塔放在一旁的矿泉水，急忙倒出一些在手上，使劲往脸上抹，好让自己降降温。

“喂！那是我的水啊！”明嚷道，但是她没来得及阻止皆月。

冷水拍在发烫的脸上让皆月抖了一激灵，脑内思绪也清晰了许多，依然羞答答的她端起饭盒，扭捏的向身旁的小町同学问道：“小町同学要不要也尝尝我的午饭……”

虽然这么说，饭盒里面除了红豆饭已经吃的不剩他物了。

“好啊。”小町同学回应道，顺势张开了她那张樱桃小嘴。

“唔……”皆月掩饰着自己的害羞，从饭盒中夹起一粒红豆，送进了小町的口中。

蜂蜜渍过的红豆在她的舌尖流出一股柔和的香甜，蜜的甜与豆子的熏香在口腔中交相缠绵，让小町倾倒于此物的滋味。怪不得王维诗中写道“愿君多采撷”，红豆这食材味道如此美妙，哪位食客不愿多取一些做成菜肴让自己的口舌也能享受天伦之乐呢？

“嗯，皋月酱给的红豆好甜哦。”小町同学说。

“你喜欢就好。”皆月舒缓了一口气，瘫软在了长椅的椅背上。

风儿轻轻拂过树下，带来丝丝热蕴。高中生心中压抑不住的兴奋与燥热的夏意碰撞，致使少女们娇嫩的肌肤上沥出萤粉般的汗滴。

从疲劳中舒缓过来的皆月立直她高挑瘦削的躯干，望向一旁用餐的冴英——她正沉浸在明做的美食中无法自拔，看上去身体并无大碍。

“茶富同学，你状态怎么样？喉咙里有没有火辣辣什么的感觉？”皆月问。

“没有呀？”难不成明她为皆月同学做的饭里辣椒加多了？这可不太妙，皆月可不像明那么能吃辣，冴英内心这样想到。

皆月皋月跟回忆起了主线任务似的，她扒住冴英的双肩，开始了那夺命连环问：

“今天有没有在哪里撞到头？”

“没有。”

“有没有什么老毛病犯了？“

“没有。”

“吃药是按照医嘱标记的量吃的吧？”

“我最近没生病啊？”

“这样啊……顺便问一下有没有慢慢的感觉喉咙不太对劲……”

“你就让她安安静静的吃完吧！”实在看不下去的亚塔明冲着皆月吼了一嗓子，这才算是打断了皆月的连招。

“皋月酱今天和冴英酱一起吃饭了呢！”小町同学讲起话来总是一股甜美的声线“用不了多久皋月酱就能和冴英酱成为好朋友了吧！”

“嗯。”皆月回应道。差不多也是这时，冴英同学用完了她的午餐。

“多谢款待，明做的便当真的很好吃，我很开心。如果有机会的话，下次我还希望可以一起用餐，和明你一起……当然还有皆月同学和小町同学。”冴英同学总是很礼貌，她很感谢明的厨艺让她吃到了如此可口的饭菜，也很感谢皆月同学和小町同学今天的陪伴。于是她将手伸进校服的胸袋，从里面拿出了一张电影票，那是张印着哆啦A梦剧场版海报的长方形镭射票。

“明，我那天白天可能有点事情出不来，……那个，你可以替我保管一下电影票吗？晚上我会去找你们的，就在影院门口见面。”冴英说出这句话时低着头，声音里带着点哭腔。

“没关系的，晚上一起来吧，我们都等着你。”她抬起头，看到了明那很少露出的温和笑容。

“嗯。”冴英站起身子，走到了树荫外的阳光之下。墨色的少女摊开双臂，尽情沐浴着假期前夕的校园光彩，感受着风流动在皮肤上的触感，感受着午间明阳留在身体上的温暖。日轮照射的斑斓在少女的睫毛间留下晶莹的光彩，而其温暖的感怀带走了眼角那滴珍珠般的眼泪，与耳畔拂过的清风一同飘向高远的晴空。

她轻轻拉住裙摆，像舞池中最耀眼的舞姬，丝滑的将她婀娜的身姿扭向她的舞伴们：三位站在树荫下的少女，一位如金狮般勇敢沉稳，一位如骑士般秀俊浪漫，一位如草花般恬淡娴静。少女如那皎月下的蔷薇，在光与影之间绽放自己一度含羞的花苞。此刻的她又不像是那引人入胜的舞姬，更像是侍者为少女们呈上的胸花。她径直走到那三位少女身前，伸出自己那如柳枝般纤然的手臂，轻轻的睁开珠白色的双唇：

“各位，差不多该回去了哦！”若这世间有种声音比那玫瑰丛中的知更鸟更悦耳，那一定是贵人笼中金丝雀的歌咏。

“我都快忘了下午还有两节课了。”皆月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或许是大家处在一起的时光太过于美好了，让她不自觉的就过渡到那近在咫尺的假期生活中了。

“一起回教室吧。”小町笑着说道。

在进教室之前，皆月对大家说自己想去洗手间一趟，便先与大家分别。

其实真正的目的是去看看预知尸体发生什么变化了，如果预知尸体消失了，那么冴英同学也就得救了。

亚塔同学她真的好厉害，居然能想到这样的方法。这有可能是第一次自己不用成为「骗子月」就可以把事件解决了。

皆月轻轻推开洗手间的门，刚走进去，邪恶的神秘黑雾便扑面而来。

在最内侧的隔间里，茶富冴英的预知尸体还躺在那里……这怎么可能！

冴英同学没有生病、没有受伤，就连今天的午餐都是自己和明亲手准备的……不可能还会食物过敏或中毒的……

就像往常解决案件时那样，留给皆月深度思考的时间并不多。身后的大门被人推开，皆月便瞬间转头看去：推门进入厕所的是茶富冴英同学。

在冴英同学脸上有些汗，看到皆月也在厕所里后表情变的慌张了些，而面对着冴英的皆月也是同理。冴英她那个样子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了？如果就在这里的话……自己对冴英进行急救，还有叫救护车都来得及，冴英她应该不会死的……

“额，怎么了吗？”冴英从一进来就感觉皆月一直在紧盯着自己，这种长时间的被注视感让她感觉有点不太舒服。

皆月没有回话，她只是一味的盯着冴英同学，观察着她每一寸表情变化，随时准备对冴英突发的身体不适做出反应。

“你那样盯着我看我没办法进去吧？”冴英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也不太喜欢皆月这样一直盯着自己，便转身走出了洗手间“我去其他的厕所吧。”她说。

在她身体走出洗手间的一瞬间，皆月背后那隔间中的预知尸体烟消云散。

这什么情况？刚才还在的预知尸体怎么突然消失了，难道冴英的死亡时间延后了？还是死亡地点改变了？还是说事件已经解决了？

总感觉没那么简单，怀着不安心理的皆月跟上了冴英的脚步，走到了这层楼另一端的洗手间里。

从得知自己有这个奇怪的超能力后，皆月从小到大看到过的预知尸体景象得有近百次了。那些死去的人大多都是意外事故所致，也有一部分是突发疾病或自我了断。但无论哪种死因，尸体的模样都不大会安详，甚至有些都可以称之为恐怖。

上吊、坠楼、被货车碾压……那些预知尸体惨烈的死状是皆月皋月挥之不去的童年阴影，但就和当法医当刑警一样，多去几次现场、多做几次工作，渐渐的也就适应了。

但人生总有些出乎意料的情况，经验丰富的法医突然碰上一次肢解杀人案现场也会感到惊恐反胃。在推开那扇门前，皆月心中最坏的打算也只不过是冴英的预知尸体出现在另一间厕所里，而绝不是她现在看到的……从未遇到过的……完全无法想象的情况。

整个洗手间内……密密麻麻的都是茶富冴英同学的预知尸体……在无数预知尸体中央伫立着一位苗条的少女，正像一具断线的人偶一样，用诡异的眼神和阴森的表情盯着闯进来的自己……

“从刚才开始你就有点反常吧？”

冴英的脖子像生锈了一般，用着非常机械和卡顿的动作将自己的脸对准了皆月。

翡翠色的眼瞳完全消退成了黑色，就像武侠剧里被夺去灵力的宝玉。少女的目光中看不到一点人的灵魂，比那生瘴的死水还要沉寂。

“皆月同学，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跟着我吗？”

鸟笼中的金丝雀终是嘶哑了那曼妙的歌喉，余韵中只有枯骸般的哀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