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是错觉吗？

宋安妍被强制休息三天再去上班时，只向上面报告了她头上的伤是因为人群混乱晕倒，不慎摔倒在地导致。她只能这样去解释 —— 毕竟她为了息事宁人，并没有主动提及刘志明那天的越轨行为，既然如此便也无法再顺带着提及林小美做的好事；更何况还有刘志明想尽办法地在她醒后阻止自己说出这些“毫无根据的猜测”。尽管后来确认了那一日确实没发生地震，刘志明还在她养伤期间专门去连夜翻了娱乐城所有的出入口监控，确定了林小美根本没有出现在现场，试图证明自己的判断才是正确且冷静的那一方。

不过介于这个男人已经连续好几次想用自己关心则乱，加上一切都是宋安妍最近想的太多做借口试图得到她的原谅。宋安妍对如此蠢笨且自我中心的人已经是彻底没了耐心。撕破脸皮就撕呗，反正查案也不是光他刘志明一个人负责，宋安妍干脆直接给所里的同事说明白，以后刘志明严禁进入她的办公室，见到就直接赶出去。

重新归来，宋安妍很快就接到了新的任务安排。被放在裹尸袋里送进实验室的，正是数日前惨死在水晶吊灯下的旭日集团总裁，年逾五十的程总。据说当时在台上的几位高层成员都受到波及，均有不同程度的受伤，有人甚至陷入昏迷至今未醒。当场惨死被送过来的，只有这位被砸得没几处好地方的程总。如今宋安妍复工，解刨这样位高权重者的任务自然就落到了她的头上。

只是正式开始工作前，宋安妍还有事情要解决。她在工作群里直接艾特了周乐正，之前千禧广场死者的报告她到今天还没看见。

戴着眼镜、穿着深绿格子衬衫的周乐正很快慌慌张张地冲进了宋安妍的个人办公室。面对着与自己年纪相似，此刻却一脸冷漠的上司，周乐正立马拿出了自己藏在身后的检查报告，打着乐呵地递了过去。

“妍姐，你要的报告。”周乐正将报告一张张整齐的摆在宋安妍面前，表面笑呵呵，内心打冷颤的解地起来。“这不是上面说你在休假，而且最近我看你也忙，就没打扰你，其实我很早之前就做完了的…就等着您老回来检查呢……”

宋安妍见周乐正还是有在做事，于是脸上的表情松动了不少，拿起报告找到自己想要的那一张，宋安妍很快得到了答案。果然不出她所料，千禧广场死者的体内确实残留有大量抗凝剂，这才导致了死后尸体血液仍在不停地流出体外。只是其背后的目的，究竟是为了吸引注意力，还是为了别的什么？还有为什么要将头颅砍成月牙形状…宋安妍依旧有些混乱，她还需要更多证据。

“乐正，帮我去查件事情。”宋安妍拿起办公桌上的工牌，收好了桌上的报告，起身准备去往实验室开始下一步解刨。

“妍姐你说，我保证明天就给你找来。”

“你帮我查一下旭日集团名下的子公司之前是否有与员工之间的纠纷，或者是在开发地盘时跟当地居民的争执。查仔细点，重点查旭日娱乐城和千禧广场附近的。”

说完宋安妍准备推门出去，却见周乐正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在衣兜里四处摸索一番，最后递给自己的…居然是几颗糖果。突然几个画面闪回，太阳穴传来阵阵闷痛，宋安妍踉跄着扶住了办公桌，这才勉强没有摔倒。周乐正慌张地想要上前扶住宋安妍，手里的糖果颗颗落在地上发出闷响。宋安妍很快抬手制止，浑浊的视线死死盯着灰色地板上的红色镭射糖果纸，气息愈发慌乱。

那是以前子凌哥哥偷偷藏起来，会在她害怕时用来安慰她的糖果。怎么会…怎么会有这种巧合…宋安妍已经许多年没见过出自这个生产商的糖果了，说实话在见到这包装纸之前，她甚至不记得那段往事。可过去的记忆就像连锁机关，一旦触发其中一处，剩下的便似潮水般涌来，无法阻止，最后往抗拒者的心上狠狠捅上一刀。活在当下的人为此痛苦不堪、却连一口苦水都吐不出来。

宋安妍抬起头，面上早已泛起微红，眼眸外露着泪花，深处却是铺天盖地的怀疑。她从不信巧合，若一次她尚可在心里糊弄过去，可巧合长得太像个巧合，那就大概率是设计好的圈套。

“乐正…你这糖是哪里来的？”

“我…妍姐你在说什么啊？”周乐正满脸疑惑，甚至还想上前帮忙。“这不就最普通的糖吗？就在外面休息间拿的啊？你不是经常在那里拿糖补充糖分吗？”

听完周乐正的“狡辩”，宋安妍立马抄起工牌推开门，黑着脸冲进了休息间。以往最熟悉的零食碗中，今天偏偏就那么巧合地盛着来自二十年前的记忆。宋安妍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自打在所里工作开始，她几乎每天都会来这里拿一颗糖吃，但她从来没见过这种糖，一次也没有。

艳丽的糖纸化成尖刀刺进眼眸，本就存在的血丝越发狰狞扭曲。宋安妍像是感应到什么，猛地转过身去，只见所里的同事三三两两的聚在门口，全都在打量着她，有担心、害怕、好奇…却又不敢靠近。

简直…像在看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宋安妍顿时感觉内心的什么东西破碎了，某种阴冷潮湿的事物便随着这裂痕，一点点钻进了她的内心，笼罩了全身。她很快扯出一个并不算完美的笑容，摆了摆手示意大家不用担心自己，她捋顺了耳边有些凌乱的碎发，逃似的冲进了实验室里。

身体靠在大门上一点点滑落，直到身下又传来入骨的冰冷，宋安妍的气息才渐渐恢复平静。林小美…子凌哥哥…两个完全不同的身影在脑海里不停闪现，却始终无法重叠在一起，也渐渐地撕裂了宋安妍的心。她无法想象子凌哥哥会做出这些事，更无法从林小美的身上看到子凌哥哥哪怕一丝的影子。

过去的二十年，在她们之间划下了一道巨大的鸿沟。自己用时间将魏子凌变成了林小美，却没能让宋安妍变成另一个能毫无顾忌地去拥抱林小美的人。宋安妍觉得自己快要被撕成两半了，一半想要拯救她的哥哥，另一半却恨得想杀了林小美。

她快要疯了，她真的快疯了。宋安妍忍不住发出阵阵呜咽，却又用手死死地捂住了嘴巴，悲伤最终成了泪水，一滴滴打在膝盖上，晕成朵朵自由绽开的花。她觉得自己好自私，好虚伪，她亲手把子凌哥哥推进那个充满罪恶的染缸，却无法接受如今的林小美，她宋安妍怎么还有资格去哭泣。明明她的子凌哥哥，不知在那个魔窟里替她受了多少本该属于她的苦痛。

可林小美，宋安妍一想起这个像空气一样时时刻刻存在于四周的名字，浑身便似落进冰窟般寒冷刺痛。那是阴邪的鬼魅，是无形的阴影，是这个世界上她最爱却也最恨的名字。但爱与恨怎么能同时存在呢？宋安妍悲伤地想着，抬手遮住了来自天花板的冷白灯光，整个人仿佛抽搐似的笑了起来。

其实宋安妍都明白，她什么都明白。林小美不是魏子凌，魏子凌也不是林小美。

如果可以的话，我多想有两个自己。一个毫无保留的爱着你，一个彻头彻尾的恨上你。而不是现在两个灵魂纠缠不清，撕裂到快要成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