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被抛弃的狼

随着那日警方发现的文件被公之于众，旭日集团背后的阴暗也逐渐浮出水面。偷税漏税、拖欠工资、压榨员工、私下的黑火交易等等…昔日蒸蒸日上，曾被各大媒体预测会在大马金融界冉冉升起的旭日集团，就此结束了它的宏图霸业。

自然而然的，公共舆论中旭日娱乐城事故也就此暂时告一段落。至于千禧广场杀人案，对外只好宣称暂时未能抓住凶手，欢迎公众积极提供线索。但宋安妍确信，千禧广场杀人案背后的凶手一定是林小美。

坐在漆黑的办公室内，宋安妍罕见地没有播放白噪音歌单。今日值班的人不多，两件案件明面上的迎来结尾，就像是惊心动魄的过山车之旅终于驶向轨道尽头，剩下的只有减速驶过平缓的轨道，自然也不需那么多人手。四周少见的安静，宋安妍亦终于能抽出时间来思考过去近一个月的一切。

她试探地伸进大衣口袋，像是在确认一样的四处摸索着什么。最终握在手里，拿出来仔细端详着的正是她那日在千禧广场商城内亲自拍下的一张照片。

得知了旭日集团经理家中文件的内容后的第二天，宋安妍便立马去将这张照片打印了出来。当再次端详着这张曾给予自己破案灵感的照片时，宋安妍又一次为其中的内容感到心惊。她怎么就没注意到呢，那日月图的左右两侧，全是排列有序的小十字架图案。宋安妍的第六感再次响起警鸣，她不相信林小美是无缘无故地选择了这个抛尸现场，背后一定有什么理由。

可十字架，与二十年前的倒十字架又并不完全一样。再联想到数日前在旭日集团总裁身上看见的十字架纹身，宋安妍越发糊涂。如果说林小美为保护某个人的利益而去杀死发现了真相的经理，那又为什么要去费尽周折地让身为既得利益者的集团总裁死亡？如此矛盾的做法，宋安妍一时间百思不得其解。

她试图靠近真相，却被林小美设下的重重迷雾困在这个看似无解的死局。深深的无力感随着思绪侵袭全身，宋安妍放下那张照片，趴在桌子上叹了口气。她一直固执地认为，林小美心中总会给自己留下一个位置，可现实却一次次地痛击着她最后的防线。越来越疯狂的行事风格，越加不可控制的情绪。她好不容易记起了哥哥，但哥哥似乎已经不再将她放在第一。

宋安妍第一次知道，原来发自心底的委屈可以让大人重新变回一个孩子。可她终究还是个大人，眼泪任性地流下，她却不能任性地哭出声来。即使明白周围没有人能听见她的哭泣，那个令她伤心不已的人也根本不会知道这些眼泪，宋安妍依旧选择了将脸埋进臂弯，想要捂死此刻这个令她厌恶的自己。

她只是想到子凌哥哥，心里便不断地涌出委屈来。她还记得那时自己因为白天的训斥而在夜晚无法入睡时，子凌哥哥会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面无表情地守着她直到入睡。虽然面无表情的子凌哥哥看起来总是有些冷漠，可小安妍知道，子凌哥哥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温柔。

但已经长大的宋安妍，却再没感受过这样的爱护。她真的好希望能有个人在此时出现，慷慨地给她一个拥抱，不要多么温暖用力，哪怕是有些微凉、不太用心也好。她已经没有爸爸妈妈，没有家了。如今现实里的每个人居然还想要告诉她，她应该无情地抛弃离开哥哥。

可对那份温暖的渴望，早就死死的刻在了宋安妍的骨血里。纵使所有人都瞧不起她又怎样？固执的念头又一次犯上作乱。宋安妍早就明白 —— 这份温暖，二十年来都无人可以取代。她的哥哥一遍遍地推开她，她就一次次地再找过去，除非她的子凌哥哥亲手杀了她，不然她一定会把她的哥哥带回阳光里。她的哥哥等了二十年，这次不管怎样，她都不会离席。她们都要好好的，然后一起证明，所有人都是错的。

两起案件结束，大马港又恢复到了往日的繁华景象。只是在这样一个渔业经济发达的沿海城市，自古以来便总会流传着许多类似的说法 —— 风平浪静的海面下，往往暗潮汹涌。隐藏在城市黑暗中的CSS组织，每月各部门都会开一场例会，地点不定、人员不限。而今日的会议，则被选在了西郊某处位于山腰的废弃养老院内，作为组长的林小美自然也在场。

原本进行完照常的报告与下发任务，这次的例会便可以宣布结束。但不知是什么原因，她上任后第一场例会，便有不少组员选择了缺席。林小美打量着下面七七八八、姿态散漫的组员，又看了看坐在身旁的Kenny，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于是扭过头对着身旁的助理低语几句，面具下的眼神越发的冷漠。

“请大家回去后转告今日未到场的组员，三天内主动联系组织领取任务。如有异议者，可在此期间随时向Gillian小姐亲自提出。”

“若不服从命令，三天后Gillian小姐会亲自前去清理门户。今日的例会到此结束，各位请慢走。”

助理的话刚说完，下面的人立马骂骂咧咧地离开了现场。本来还想拉拢几个自己人的林小美此刻满心都是想立刻拔枪把这些不听话的下属就地处决。好不容易强行忍住，转过头又看见Kenny鬼鬼祟祟地站在身后，吊儿郎当地倚靠墙壁不成样子。

“…有什么事？”

刚刚强忍下去的不快此刻全一股脑地倾倒而出，即使隔着一层面具，还在场的Kenny与助理依旧能感受到林小美身上那股毫不收敛的杀气。助理识相地收起资料立马逃离，但一向胆大妄为的Kenny仍旧摆着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嘴脸。

“我说什么？你果然被大家讨厌了呢，Gillian。”踩着踢踏作响的皮鞋靠近，Kenny满是挑衅地低头在林小美耳旁低语道。“居然还说三天后亲自清理门户，是不是太凶了点啊？”

“怎么？你想先试试？”

两幅恶鬼面具无意间的剐蹭，勾出安静空气中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没有没有！我哪里敢啊？”干枯的笑声响起，最终还是Kenny选择先打破了僵持。

“提醒你而已，小心要做的事还没做完，自己就先被所有人抛弃了。”

“别忘了我们的交易。还有，不管是什么，落单了在野外可是活不下去的。”

说完Kenny便大摇大摆地离开了林小美的视线。望着那满是嚣张的身影，林小美狠狠地握紧了双拳，最终也没往身后的会议桌上砸去。二十年前她便受制于人，二十年后竟还是如此。她愤愤不已地看着那唯一的出口，她无比渴望离开这里。但如今力量微弱，面对种种钳制，为了复仇她只能隐忍着走出每一步，否则便会彻底失败。

还未从愤怒的情绪中清醒，耳机内响起的声音便强行拉回了林小美的注意力。是CSS组织的最高命令。

「Gillian，组织上需要你前往外地执行一项特殊任务，具体时间与地点另行通知。」

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林小美有些愕然，组织上以前从未给予过如此模糊不清的命令。更不要说如今她已是组长，居然另行通知，实在是令人奇怪。难不成是自己的目的已经被发现？眼睛一转，林小美很快便冷静下来。既然明面上组织还没有与自己撕破脸皮，那不如将计就计，只是她需要再做些额外的准备。

管它明天又会面对什么可怕的阴谋呢，此时的林小美又恢复到那副悠然自得的状态。这二十多年，再苦再累，她什么苦没吃过、什么痛没受过。她从来就只靠过自己，不还是好好地活到了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