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雨夜

第四章 雨夜

“请进吧，地方有点乱。”秋山澪打开门，侧身让律进来。

田井中律略显拘谨地踏上玄关的地板，换上澪递给她的一双客用拖鞋。

走进客厅，律不着痕迹地快速打量了一下这个空间。公寓布置得很整洁，充满了澪的风格，简洁、干净、一丝不苟。米色的沙发，原木色的茶几，书架上摆满了法律书籍和一些文学小说。一切都井井有条。

然后，她的目光顿住了。

在沙发旁的边几上，摆放着一个精致的相框。照片里，澪和一个相貌英俊、穿着得体西装的男人亲密地靠在一起，脸上带着笑容。

心脏被猝不及防地刺了一下，细微却清晰的疼痛蔓延开来。律迅速移开视线，强迫自己看向别处，试图压下那瞬间涌上的黯然。

“你先坐，我去给你拿条毛巾擦擦。”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律猛地回神，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被抓到一样，仓皇地应了一声：“啊，好…谢谢。”

澪转身走向浴室。律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轻轻吐出一口气，自嘲地勾了勾嘴角。还在期待什么呢？她问自己。

很快，澪拿着干净的毛巾和一套叠好的家居服回来了。

外面忽然响起一声炸雷。

澪被雷声吓得下意识缩了一下肩膀，这是她从小就有的反应。律几乎是在同时，身体微不可查地向前倾了一下，那是一个习惯性的、想要保护她的动作雏形，但立刻被她自己遏制住了。她的手臂僵硬地放回原位，眼神看向窗外，“…看来这雨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了。”

“今晚还是睡这吧，衣服…可能有点大，你先将就一下换上。”澪将毛巾和衣服递过去，眼神有些飘忽，不太敢直视律。

律接过，触手是柔软干净的布料，还带着淡淡的洗衣液的清香。“谢谢。”她低声道。

“浴室在那边。”澪指了指方向。

律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走进了浴室，关上了门。她靠在门上，闭上眼睛，深深呼吸，试图平复有些紊乱的心绪。手里柔软的衣物和毛巾，仿佛带着澪的气息，让她心烦意乱。

她打开花洒，调到了冷水。冰凉的水流冲击在头顶、脸上，顺着脖颈流下，试图浇灭内心翻涌的、不该有的情绪和酒精带来的些微醉意。

过了好一会儿，直到感觉情绪终于被压制下去，身体也因为冷意而微微发抖，律才关掉水，用毛巾擦干身体，换上了那套家居服。上衣套在她的身上有些宽松，是澪的尺码…

高中时，她偶尔会偷穿澪校服，尽管对她来说并不合身，但那种被澪的气息包裹住一样的感觉，令她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另一边，客厅里的澪，听着浴室里传来的哗啦啦的水声，突然感到一阵手足无措。让律留宿下来，这个决定是不是太冲动了？等下要怎么安排？让律睡哪里？让她睡沙发好像有点过分，那…一起睡床上？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澪自己否决了，脸颊不由自主地开始发烫。

她正心乱如麻地纠结着，浴室的门开了。

律带着一身水汽走了出来，头发湿漉漉地搭在额前，水珠顺着发梢滴落，滑过清晰的锁骨，没入宽松的衣领。

澪看着她，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口水，心脏莫名地跳快了几拍，整个人僵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

律看着她这副明显紧张又僵硬的样子，内心泛起一阵苦涩的自嘲，“放心，我不会做什么的。”她顿了顿，补充道，“我睡沙发就好。”

她说着，已经自顾自地走到沙发边，拿起一个靠垫，似乎就在为就寝做准备。

“那…那我给你拿毯子和枕头。”

“谢谢。”律没有回头。

澪从卧室抱出多余的被褥和枕头，律接过去，动作自然地将它们在沙发上铺好。

“那…晚安，律。”澪站在卧室门口，低声道。

“晚安，澪。”律背对着她，声音平静无波。

澪关上了卧室的门，却没有立刻上床。她靠在门板上，听着外面客厅渐渐归于寂静，只有窗外持续的雨声。直到双腿有些发麻，她才慢慢挪到床边，然后任由身体往床上倒去。

不知何时睡过去的，连灯都忘记关了。秋山澪扫了一眼床头的钟，才2:34，嗓子有些干得难受，她打开房门，想去厨房倒杯水。

客厅只留了一盏昏暗的壁灯，沙发上，律似乎已经睡着了，背对着她这边，毯子盖得整齐。澪轻手轻脚地走过客厅，倒了水喝下。

正当她准备返回卧室时，眼角的余光瞥见了阳台。落地玻璃窗外，一个猩红的小点忽明忽暗。

澪的心猛地一跳。她悄悄望过去。

律并没有睡。她正靠在阳台的栏杆上，微微仰着头，望着窗外依旧淅淅沥沥的雨夜。指间夹着一支细长的香烟，那猩红的光点，正是烟头在燃烧。淡淡的青色烟雾缭绕在她周围，让她的侧影在夜色和雨声中显得格外朦胧而寂寥。

澪怔怔地看着这一幕。雨丝偶尔被风吹着，斜斜地打在她身上，但她似乎毫不在意。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抽烟，发呆。那背影沉重得不像她记忆里那个总是阳光灿烂、仿佛没有任何心事的女孩。

曾经外向开朗的友人，何时变成了这样？还是说…那份开朗外向，从来都只是她愿意展示给自己看的一面？

她静静地站在黑暗的客厅里，透过玻璃望着阳台上那个孤独的身影，没有出声打扰。直到看见律手里的烟快要燃尽，她才像惊醒一般，慌忙退回卧室，轻轻关上了门。仿佛刚才窥见的，是一个不该被她知晓的秘密。

在雨夜阳台上沉默抽烟的那个侧影，却深深地烙在了秋山澪的脑海里。

第二天上班时，澪整个人都心不在焉。 她坐在办公桌前，面前摊开着厚厚的卷宗，但字迹却仿佛都在跳动，无法聚焦。脑海里反复回放的，全是昨晚的画面。

“澪？秋山律师？”同事的声音叫了她好几声。

“啊？是！”澪猛地回神，脸上有些发热。

“这份文件需要你签字确认一下。”同事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好的，不好意思。”澪连忙接过文件，强迫自己集中精神。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是伊藤仁打来的。她深吸一口气，接起电话，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正常：“喂，伊藤前辈？”

“澪，周日有空吗？有一场现代艺术博览会，要不要一起去看看？”伊藤仁的声音温和悦耳，一如既往的体贴。

若是往常，澪大概会欣然答应。伊藤仁选择的约会地点总是格调很高，符合他精英律师的身份。但此刻，澪的脑海里却一片混乱，甚至没太听清他具体说了哪。

“周末？嗯…好啊。”她有些含糊地应着，心思完全不在约会这件事上。

电话那头的伊藤仁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心不在焉，语气微妙的顿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温和：“那就这么说定了。具体时间地点我晚点发信息给你。你先忙吧。”

挂断电话，澪看着黑掉的手机屏幕，屏幕中映出自己有些木然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