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夏往冬

第1章 2125年8月18日 这我和她所在的城市

雨一直在下。

雨落在草上。落在花上,在花瓣上留下椭圆的水滴。随即滑落,却在落入黑夜前连带着花被踩进泥水中。

男人在树林里疾驰,在树丛中闪烁着身影。他能感受到火焰在他身体里流淌,血液灼烧着留经的每一处肌肉。强迫他去看,去听,去觉察那只可怕的怪物,就在他身后不远处。

“嚓”,男人猛地低下头。黑色的飞刀擦肩而过。正当他回头,想要用剑去砍掉下一只,可下一只“飞镖”是一个巨大的黑色盾牌。盾牌震飞他的西洋剑,将他撞倒,继而越过他,重重砸在身后的巨树上。巨树轰然倒塌,挡住了他的退路。

男人挣扎地爬起,然而那怪物已经落在月光下,投下的阴影将他笼罩。

“别跑了。”墨青色长发的青年走得从容,百斤重的黑色重剑被她单手握着,如同一只羽毛。

真是个怪物啊。

男人咬咬牙,抄起插在地上的西洋剑,俯身突刺。这突如其来的一击快若惊雷,避无可避,然而女人只是一提剑柄。“锵”的爆鸣之后,西洋剑刚好刺到剑柄上的纹路,女人再伸手一抓他震麻的手腕,抡圆了整个人甩出去。

如此惊险的一幕,女人也只是转了转手腕,毫不在意。一切的反抗不过是垂死挣扎,她总能学到很多:“天水流暗,放弃挣扎。这是我最后一次警告”

她只是从容地走上前,剑和他的头发只有一掌。然而她却停住了,黑色的眼睛空洞苍白,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罪人看着她的剑尖,一个闪身站了起来,从怀中掏出红色的针管,想要拼死一搏。在他视野里直到针扎进去的前一刻对方都是站在原地,下一秒自己的双脚已经离开地面,小腹的剧痛姗姗来迟。

女人握着剑柄,墨青色的头发背着月光,即使是流到肩上的雨水也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现在就是你想要的?”

然而男人早已预料到这样的结局。他感受着身体里冰冷的剑刃死死钉在树上,和身体里火热的血混上雨水,彻底释然了。几百天的自我流放让他放下了一切对与错。选择为自己的神赎罪。

“我们负者,便是从出生……起便背负着罪孽的人。而我现在死去……也完全是……我的错……”

女人默然,最后咬咬牙骂道:“既然你已经完成了你的理想,现在你就带着它去死吧。冥顽不化的老东西。”

流暗如同慈父一般,嘴角挂着温柔的微笑,轻轻脱下沾满血迹的外套,小心翼翼地披在了半夏的肩头,为已经淋湿的她最后遮挡一点点雨。

“我们还会相见……在红花盛开的海……”

止不住的血如花盛开,向着月光绽放,又落入黑夜之中。


三年之后,在一个破旧,脏乱,满是垃圾和永远擦不掉油污的小巷,

墨青色的女子叹了口气,看着手中好不容易搞来的情报又是毫不相关的废纸,只能郁闷地将其折成花。

“又不是……他真的还活着吗……”

纸花燃起火焰,被随手撒进逐渐昏暗的夕阳里。直到看着燃尽的纸张在风中化为黑色的碎屑,她才转身走进破旧酒吧,

虽然外表破旧,却丝毫不掩盖本身的时间沉淀,装饰是颇有年代感的,物件是整齐有序的,橘黄色的灯光下将一切都变得柔和,给平常看起来很简陋的环境,蒙上层复古感。

“小小。”

女人被面具处理过的声音低沉嘶哑。如同几十年的老烟嗓,在吵闹的酒吧格外刺耳。众人看向门口,看到画着黑色曼陀罗花的半张白色面具,又立刻收起所有的气息,只为了不引起那名女子的注意。

而墨青色的女子对此只是冷哼了一声,不以为然,走上前台。将手机丢在吧台上,摆摆手就是趴在座子上一副醉生梦死的样子。

前台小姐无出一丝并不存在的气:“我在万含就说过不要叫我小小吧?”

“听起来不是很可爱吗?”

女人垫着头开着朋友的玩笑。而前台小姐没理她,只是将拿出来的白酒又放了回去,换了一瓶度数更小的基酒。

“我还是希望你至少叫我小圆儿,或者圆儿。”小圆儿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很快就将海洋般蓝色的酒放在女人的手边,看着她一饮而尽后才张口确认:“怎么样?”

女人像是一座雕像一般完全静止不动:“刷锅水?”

“说错话的惩罚。”

“行行行,你有种。来聊正事。”

女人拿起酒杯喝完,却没有接着下文。等到小圆儿察觉到她的目的,还没来得及制止就听到桌子下面被狠狠踢了一脚。那些本就害怕的人被这一下简直吓得不轻,跳起来撞翻了桌子,东西散落一地,跑的跑爬的爬。不一会店里就只剩下一个人的呼吸。

小圆儿轻揉眉心,苦笑一声:“你这个性格对于负者而言是好还是坏呢。”

“是好是坏又怎么样?”女人不屑地嗤鼻,手指摩挲着酒杯:“至于那个委托,我想好了。即使她真的有你说的那样什么诡计多端的,我也要接下来。”

她已经为了那个不知道是否还存在的血亲寻找了几个冬日,她已经将自己的一切压在他身上,无论多危险她都不能停下来。

“人类就是执着啊,”小圆儿伸出手拿过了对方手机,手指上的仿生皮肤褪去,露出机器才有的金属喷漆,眼睛里也亮起蓝白色的光芒。手机之中就多了几万字的文档,“既然是你希望的……以《归冥潮任务派发相关流程及必要责任声明》,此次委派已经过双方确认,由归冥潮保证。经过智能代理审核通过……”

女人打个哈欠,低头转着墨青色的头发发着呆。等了好一会才终于等到自己的台词。

“谢半夏,请你对酆都大人发誓。你须将生命的意义牢记心中,若是违背契约,将……”

“将由‘酆都’大人代表观潮者亲自降下死亡……我知道。”谢半夏说完,又小声地接了一句:“写这段的时候‘酆都’真的成年了吗?”

“规矩是规矩,遵守就好,”小圆儿的眼睛里的淡蓝色消失,将手机交还给她,“但无论如何,虽然冬家的大小姐在对你而言只是金丝雀,是普通人。但是她却是冬梅集团地下交易的话事人,也是和我们归冥潮的接头。在组织里不少人发布对她的刺杀令都没有成功。回来的人受罚前都说她有接近于神迹的负罪,能够察觉所有的陷阱和攻击。”

“那又怎么样,我还会在负罪上怕别人?”她收起把玩在手中的银色徽章,站起身,“他们想玩就玩,大不了全杀了。”

小圆儿看着她的背影,微微皱着眉:“半夏,不可以掉以轻心。”

听到这句话,悬在门把手上的手明显一顿,最后还是没有回头。

每次都是这样啊。小圆儿将座上空的酒杯收起来。转过身面对着酒架,然后轻轻抬手接住了谢半夏丢过来的东西,简单扫描一下包裹问道:“鲜花饼?万含的?”

“你跟我要我才去买的,不吃没下次了。”

小圆儿沉默了一会:“我让云边那边的我吃也是一样的……”

或者说快递来也一样,玄戒的快递保鲜技术快比拟异枝科技了。剩下的话没被说出口,因为她太了解她了。要是有借口,谢半夏怎么也不会听别人的劝。

“你是你,她们是她们。”谢半夏摆摆手,“零件什么的也在路上了。记得收。”说着就关上了门,在门口的摄像头中越走越远。

小圆儿盯着包裹看了许久,还是打开保鲜盒的盖子,拿起一块鲜花饼尝了尝。桂花的清香在感觉器中逸散开来,软软的花瓣吃起来也别有风味。不过和云边那小圆儿上传的数据相比,果然还是过于甜腻,过于真实了。

“也算是努力了吧。”小圆儿将盖子盖上,转身走进后厨。


她再一次走下飞机,这一次直到出口都没有再见到用过的防弹沙包。当经过游客通道时,路过巨大的半球天窗,据说本来从这里能看到市中心的象征之一的玻璃大厦——光明正大楼,而现在直指天穹的琉璃高塔不再,远远只能看到它正在清理的残骸。

这样的废墟在三年前还随处可见,十年混战的结果是这座玄戒的中心半数以上建筑被毁。而现在,无数房屋在异枝科技的蓝色辉光下重现。随处可见的工人和自发组织的志愿者来来往往,擦过谢半夏的肩,打量在她身上,目光注视的是她看不到的东西。这座刚刚从政变中的余波逐渐恢复的城市,正在通过每个人的手重铸辉煌的道路。

谢半夏提了提背包。觉得肩上的包裹如此重过,感觉到莫名的烦躁。她不时透过鸭舌帽的阴影望向车道,眼神中带着一丝幽怨。

打不到出租车虽是常态,但现在她不知为何对此格外难以忍受。“为什么啊,那个谁不是都说把自家的车都拿出来出租来了吗?”她愤愤不平地走了不少距离之后,才终于有一辆出租车停在她身边。谢半夏也不客气,二话不说就将背包丢在后排,拉开车门一屁股坐在副驾驶位上。

“去冬府。”

戴着灰色报童帽的老人瞄了一眼她的背包,提了提报童帽,小声惊叹了一句:“姑娘,力气真大啊。”。谢半夏没理,比起尴尬的沉默她更讨厌尴尬的闲聊,只是看着窗外的瞬间建造技术不断闪烁着光芒,思考着这个技术究竟否定了什么样的原理,以及为什么被醉冬忆昔命名为“人的奇迹”。

“此次由冬梅集团主导的家族集会圆满结束,会议通过了由冬日远提出的有关延长恢复经济相关政策。在他的倡导下,三大家族再次团结一致,拿出所有力量重建乌春城……”

广播中传来的新闻如同催眠曲般无聊透顶。她不禁纳闷,为何有人会对这种足以催人入睡的内容情有独钟。正当她无聊地数着路边的店铺与行人时,耳畔传来了老人那充满感慨的声音:“现在的日子可是好太多了。”

谢半夏的头稍微抬起来了一点又重新撑在车窗上:“嗯。”

老人的眼睛亮了起来:“呵呵,我看你不是本地人吧。两三年前这边可乱得很。那个时候啊,‘三足’决裂,大街上全是文着各种各样文身的人。那时候的晚上啊,枪声不响还好,一响就是整整一夜……”

在大概十年前,乌春城总统的夫人遭到刺杀。之后一年,总统为了寻找凶手投入全部心力,以至于贪官当道,各地军阀四起,万含大乱。街上歹徒横行,人民命如草芥。最后成为分别掌管科技、经济、军队的冬家、西山家、公义家三个家族的冷战。被玄戒人称为“三足之争”。

谢半夏看着窗外的废墟逐渐少了,完整的街道逐渐变得更多。身后的老人滔滔不绝讲述那场灾难,悲喜交加,时而拍着车门,沉醉于过往的感慨中。但是谢半夏却只是始终面无表情地应着单字。

“还好,现在的生活还算是和平。对了,你是外地人吧,真好啊,终于有人来旅游了。逛过了没有?去过城东的小吃街了吗?那里的冬日之家商场可是一绝……”

听着老人如数家珍般介绍城内景点,她逐渐失去了耐心,心中暗道:'你烦不烦啊。'但说出口的却是淡淡的'没有。'

老人愈发兴奋,滔滔不绝地讲述游玩路线和隐秘菜单,拄着拐杖,自信满满。谢半夏只能嗯嗯应付,直至看到冬府大门,如同看到救命稻草

你该去看看。那些地方都是冬小姐投资改造的地方,绝对有意思。”

“好好好,我知道了,”谢半夏尽可能克制着拉开车门,拉出背包关上门将老人的声音隔绝。

“真是够了。”她小声嘀咕着走了几步,回头却看到那辆车还停在那里,老人一手压着帽子向她低头示意,就好像担心着她找不到路似的。

想着“又不是小孩子没完了是吧”,一边摆摆手,告诉他可以走了。

作者留言

诶,这里怎么一万字一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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