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夏往冬

第2章 2125年8月18日 只是一次交易

如果有心,在来乌春城旅游前看过攻略,那对冬府印象最深刻的除了满山的梅花,估计就是那张从巨大拱门里俯瞰整个乌春城的照片。

高耸入云的木质拱门雕着绮丽的花纹。在渐落的夕阳之前,如同天空睁开橙红色的眼睛一般,用金色的瞳孔俯瞰着乌春城的一切。又像是吞噬下太阳的巨兽,一点点将光芒咽下,遮挡在梅花山之后。

而最顶上的浮雕六瓣梅花家徽,悬在每一个排队进入冬府的人头上,让人不免严肃,带着畏惧。

就连谢半夏,都驻足片刻。然后面无表情地说道:“这玩意真是纯木?”

这么高的东西,难道就靠卯榫结构一点点搭起来?谢半夏表示不信。若不是现在还有事要做,不然她还真想把那层漆刮下来看看里面是什么。

可惜,还要和那个冬家小姐见一面。谢半夏叹口气,总觉得亏了什么。趁着最后一点光,沿着冬府的大道直行。朝着最里面的府邸前进。

却在路过第一个十字路口的时候被忽然拦住。

“这位戴着面具的小姐,前面是私人住宅,还请不要进去哈,”穿着黄色工装的工作人员笑容憨厚老实,带着小心翼翼,“您要找谁啊。”

这个相貌平平的男人看起来就像是其他三十岁的翎羽族社畜一样,面对不讲理的顾客和不讲理的生活,慢慢地压弯了腰,黑着眼圈。棕灰色的翅膀和头发一样久未打理,早已经蒙尘,看起来疲惫而平凡。谢半夏上下打量他,还能看到他握着的手害怕似地发抖,简直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男人。

谢半夏稍微站直了一点:“冬日遥。”

“冬小姐的客人请走这边。”他指着谢半夏右边,“就那个房子,找一个穿着黑白色裙子的人问就好。”

谢半夏只是点点头,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着这个工作人员,下意识提了一下背包摸了个空,才记起来自己的武器全放在了门口。


主持冬家诸多事宜的是一对兄妹。兄长冬日远继承了父亲冬明晨的所有家族遗产,游走在官商两届中过着霸道总裁一般的生活。而妹妹冬日遥因为当初冬家上一任家主遇害时年龄尚小,所以寄养在其他地方上学读书。等到之后稍微成熟,却已经没有什么事情能够给她做了。最后只能作为冬家的“形象代表”,代替兄长出没在各种社交场合和慈善事业,以及管理家中各种杂事。

表面上两兄妹关系稳定,但是却有传言妹妹冬日遥并不如表面上看着的那样人畜无害,而是在宴会厅上也逐渐有了自己的人脉关系。冬家没准不久后就要上演一场“兄妹相残”的大戏。在这种情况下,谢半夏被冬日遥招聘。事情绝对没有表面上的“贴身护卫”这么简单。

但是也正如谢半夏所说,她并不在乎。

一路上谢半夏跟着戴着五瓣梅花袖章的女仆长,在稍微风格稍微有些旧的长廊里穿行。从头到尾女仆长一直在打量她,却从未说过一句话,就是最初对文件过安检的时候简简单单说了几句必要的东西。之后就再也没有说过一句。

“就是这里,请进吧。”女仆长在前面打开了门。谢半夏走进去,第一眼看到的却不是人面而是一张空白的屏风。

谢半夏耳朵里是细微的电流声,鼻子里梅花的香水味,混合成一种奇怪的不安。这次如此,上次亦是。

她在面对屏风的座椅上落了座。

一道悦耳甜美的女声从屏风后传来,和记忆里一模一样:“欢迎您的到来,‘分’之执行。您的到来让寒舍蓬荜生辉。”

谢半夏将头承在桌子上,说道:“明明都在电视上出现了这么多次,你这大家闺秀还挺会摆架子?”

“您原来不喜欢嘛,实在抱歉。只是您戴着面具,我还以为您对神秘感情有独钟。”

“哈,”谢半夏冷笑一声,想起之前那个普通的门卫:“我们这一行就是这样。要知道这个面具可是……”

“异枝造物,对吗?”冬日遥答道:“是精神相关的吗,那种会让人下意识忽略你的面容的技术?”

谢半夏面具名叫“合理”。它上面的涂料有着能让人下意识将遮盖的部分在脑海中合理化,从而忽略这部分存在的能力。例如在旁边女仆长看来,谢半夏并没有戴面具,而是长着一张十分凶恶的脸。若是问她谢半夏长什么样,她还会下意识地给谢半夏虚构一个符合自己映象的长相说出来。因此理论上别人甚至不应该知道谢半夏戴了面具。和刚刚看到的那些能够瞬间建成建筑的“人的奇迹”一样,这类无法用正常科学去解释的技术被称为异枝科技。

“因为我有认人先记住别人脸的习惯,而您的脸在我印象里不断变化。我就知道您一定是做了什么。”

此话一出,就连旁边的女仆长都眯着眼睛怀疑起她来。

既然是合理化,那就算面容随着自己印象变化而本能地变化也不可能被人注意到。但是冬日遥不是一般人,她注意到了这些人脑中的本能,并与之对抗。相当于,她无时无刻不在质疑自己的一切认知,在怀疑任何想法。

谢半夏面具下挑了挑眉,现在的冬日遥和她记忆中的好像不太一样了。她将腿放在桌子上不耐烦地反讽着:“我该不该夸你聪明?”

“小聪明而已。”屏风后传来对方的笑声,恬不知耻地应下,将话题拉回了回来:“虽然玄戒才已经从内乱中恢复,但是诸多问题依然存在。我们需要归冥潮的援助,以确保家族的利益。至于待遇也请您放心。您是归冥潮的执行。我们自然会给您最好的……”

她说得有条不紊,但是谢半夏来此的目的不是这个。

“那些我都懂,我没有什么想说的。”

被迫中断的音响沉默了一会:“那您不愿意签字的原因是什么?”

“我要和你当面谈。”

“不行。”在旁边一直没说话的女仆长抢道:“规矩就是规矩。”

“规矩?”谢半夏从没听过这么好笑的事,站了起来:“你配跟我讲规矩?”

“千香,别激动。”然而冬千香听到冬日遥的安抚却没有后退,而是盯着对方的眼睛:“冬家有冬家的规矩。”

谢半夏抄起面前的桌子横飞出去。将屏风后砸得稀碎。与此同时,房间内的警铃大作,女仆长手摁着门边隐藏着的机关,怒目而视。

“我想动手任何人都拦不住,你们也不例外,”谢半夏躺回椅子上,放下高抬的腿,手指着那破碎的屏风,后面除了一台掉在地上的扩音器之外空无一人:“我知道之前发生过什么。但是我不想这么麻烦,别浪费我的时间。”

女仆长只是死死地盯着她没有搭话。直到那个扩音器再次传来冬日遥的声音:“千香。先把警报关了吧。”

千香还想说什么。却被冬日遥打断:“我说,你做。先保护好自己,我过去处理。”千香只能点点头,将警报关掉,却没有退出去。这种纯找死的行为谢半夏表示无语,耸耸肩,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等了估摸着有了三分钟,门外一声“抱歉,两位久等了。”然后再被打开。一名有着粉白色挑染的银发少女出现在门口。她穿着一袭素白的长裙,粉白色挑染的长发自然散在身后,除了胸口有着六瓣梅花的吊坠,身上没有一点多余的装饰和污浊。干净纯洁的如同她印象中的样子——那个与世无争的“笼中鸟”。

冬日遥向着千香摆摆手,微笑着自己拿过一张凳子,先是微微鞠了一躬:“让您不愉快是我的疏忽。十分抱歉。”才坐下。

看她笑得诚恳,也没有进来就摆架子。谢半夏语气也缓和了一些:“你得学学什么人该惹,什么人不能。”

“正如您所知,我们曾经在接待过程中经历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所以有所防备,请您谅解。”冬日遥伸手,冬千香立刻将一支笔递过来:“既然您要求我坦言,希望面谈。那我也只好坦诚相待。不过在那那之前,请让我听听您的诉求。”

谢半夏用侧脸对着她:“我要知道所有你们知道的。”

冬日遥默然地将笔掷入半空,等到笔稳稳落在手心,她才回答:“想要情报,可以。这部分是我全权负责。”

说完便没了下文。

谢半夏奇了:“就答应了?”

冬日遥闻言撑着头,一副单纯无害的样子:“那来做贴身侍卫怎么样?”

回答也是当机立断:“我说过不干那种事情。我可不想当你妈又当你爹的。”

“对吧,我也没那么不要脸啦。”冬日遥温柔地笑着,好像全是自己在做着让步,没有一丝防备。

然而,免费的东西最是昂贵,她本能地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你有什么目的。”她毫不掩饰敌意。

对方摊开手:“得人者昌。既然是您的话,我没有不争取的道理。”

谢半夏想了半天,香水的味道从她进来开始就越发浓郁,却不来自她的衣服。莫名的感觉令她头昏脑胀,最终还是“反正她要做什么都威胁不到我”地甩甩脑袋:“那随便你吧。”

最后当比她的胸口还巨大的锋刃没入身体之前,她才思考最开始,就是一场精心布置的陷阱。只可惜当时她没有注意到冬日遥将笔落在手心的一瞬间露出计划得逞才有的得意,此刻她只想把脑子里那些没有理由的想法赶紧丢出去。

“千香,去和他说吧。她来找我,那就是我要了。”

于是千香鞠躬,转身离开。同时出门之前还不忘再瞪谢半夏一眼,后者则是耸耸肩作为回应。

“千香人很好,若是她有什么冒犯的地方我代她向你道歉。”

谢半夏懒得纠结,她已经累了;“冒犯她不配,没事的话你也先带我去……”

谢半夏正欲起身。冬日遥却先一步摁住扶手,抵住她的身体。“分小姐,即使是现在你将成为我的人,你也不打算给我看看你的脸吗?”

谢半夏愣了愣,又很快回过神来:“我说了我会在想给你看的时候给你看的,你给我滚开行不行。”

谢半夏抬手想要挡住冬日遥的手,但是后者却丝毫没有听的打算。“反正已经签了”这么说着直接摘下自己的面具。

在看到自己的脸的那一刻,谢半夏清晰地看到那双淡蓝色的眼睛倒映着自己的影子,以及在那之后流过的惊讶和失望。

虽然谢半夏也不期待对方能说自己有多好看,但是这样无礼还是有点动了怒:“干嘛,我知道我长得不好看。你也不用这么看我吧?”

“不,与其说是不好看……”冬日遥自言自语一般说着,抬起手肆意地摆弄底下那个人的头:“你的长相和你的性格完全不符呢。”

谢半夏一听,好似被触到逆鳞似的炸了毛:“哈?你有意见?”

“不,没有,只是没猜到而已。”冬日遥站起来,丝毫不掩盖自己的遗憾:“我带您去房间吧。请跟我来。”

被留下的谢半夏也只能懊恼地追上去,声音回荡在走廊:“喂,你!我还没答应。而且你也先别走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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