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淑英豪传 3/17更新 (有大大画了人设图啊给我啊 搭子!)

第19章 无标题

本帖最后由 铎雅 于 2014-1-31 18:07 编辑


好风未必知我意(下)


荷则朔说我常住桑湖的理由有很多,却只有两条能说与你听。


谢春灯会,青寮女官出现并窥见科尔勒舒右旗贵族,城外佣军本就意指芙河,闻讯自觉藏兵不成,忌惮尹州铁骑,干脆连夜拔营散往芙河外围绿洲以防生变(包括两百多名军妓的木车队伍远远落在队后,这才让荷则朔单枪匹马建一功绩)


现在的情况是,上到天子诸臣,下到宋旺生这样的市井商贩,整个西北皆能听见反旗猎猎之声,不过两位叔叔还给侄女留了面子,加之桑湖距离今上龙兴之地尹州又近,于是依旧投鼠忌器,才没立马教降真香祭旗。


当然,反总归还是要反的,对方已然往青州芙河道玉门关前摆下架势。


桑湖芙河两道各藩据大族在此经营已历两百年,中原换了几波皇帝,他们却能世袭罔替,骑墙功夫从来便是家传。论起来,一则毗邻商道,积富甚巨而兵马荒疏,也不会真有人想不开,去当勤王的炮灰,二则这些年来总归是与西北两王府交情更深些的——由此,若两王府欲取芙河克华盖,而后东取帝都,除了玉门关以外,真真是一马平川再无对手。


“两日前,旨令名清前往玉门关监军,正是为了杜绝桑湖道玉翎关的事情再次发生。”荷则朔放下酒杯,扶着面颊,甚是惆怅:“唉,那事原是做的不好。”


原来,之前玉翎关守备是一个夯货,喝酒赌博从无顾忌,两年前华盖关派人来听他述职,公差在正衙等到正午,他竟还未酒醒,揪扯之余更公然索贿,并言道王爷如何如何——原本也是一件小事,可那时华盖关的监督使刚换了人,手上热乎乎拿着金牌绶印,定要杀了此人立威。


人倒是死了,谁料到此人家里当即投靠俞王,俞王找来一干当地名叟保荐,尹州关内无声,华盖关亦无人敢问,也就照着规矩世袭罔替了。


“像督军这种事情,杀人便是下下,真正要不怒自威,令人不敢作死的去才好。大人你身在关隘,与名家比,难免少了些威仪。”在这方面,荷则朔对名家一贯颇为叹服。眼风一转,偏着头瞧降真,微笑道:“在桑湖前后无依,我常驻此间,头一件便是为了护大人周全。”


说到此处停了停,两人相视假笑,荷则朔顺风顺水抱起脚边琵琶调弦试音:“再有就是为调查飘朊楼和俞王府之间勾连之事,单枪匹马,能者多劳。”调音完毕,将琵琶横搁膝头:“我在来的路上听到一首科尔勒舒牧歌,以宫中曲格改了,你听听看,好不好?”说罢落指扣弦,珠玉之声渐起。


女县望着帐篷外,眉心依旧甚紧——此时外头长风大作,帐篷如帆鼓胀,外间不时有人掩面疾走而过,艳艳黄沙卷烟弥尘浩荡而过,琵琶一音一诉轻慢精巧。


科尔勒舒牧歌悠扬嘹亮,最能送远,除说战事,就说情事。少年旧盟约,至死不转也,跟做买卖似的,一朵花几头羊就换一辈子,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而今天这条保她性命的圣旨,几乎是母亲拿命去换的。


今上外宽而内忌,而回想当日,那个终日在桂花院中神智恍惚的女人全力将发钗掷出数尺击上御案,披头散发状如疯妇,与往日情状判若两人,墀下抖作一团,几乎无法站立,更喊不出来,只反反复复咬指嘶声道:“苍涵关役,我,我大有功劳!自应有丹书铁券赦我孩儿不死,福寿永康!”——今上最恨苍涵关事,以往日行事,说这话无论是谁,肯定凶多吉少。更别说,在降真香看来,今上心里想要这女人彻底消失,早已是日久年深了。一时心中如滚油般失了方寸,这才有后来御前拔刀相向的忤逆之举。


但那人毕竟是天子,便真许了丹书免死、福寿永康。只是将桂花院送回尹州疗养,实际判了流刑。而降真香不久也被发往冠州,日夜煎熬。



正发呆时,小洋葱掀开帐帘跑了进来——自然帐内二人武功甚高,早有先觉,但不提防这孩子打量完帐中情况,张口便问降真香:“你怎么在这儿啊?”


荷则朔笑晏晏瞧了那孩子一眼,琵琶未止:“大人,为便宜各方,今后这段日子,我就住你的县衙。”


降真香倏地回头,闭了闭眼,搜肠刮肚觉得实在该讲点什么。


那人隔着纱遮眉目如画,笑容可亲:“大人放心,我来此地六成是为大人,暴露身份反是好事,别人想来谋算,心里也有个忌讳;至于别的,这桑湖道上,那一位想打听什么,我总归是能想法子知道的。”


小孩儿看看降真,又看看荷则,慢慢往里吸了口气,张大了嘴粗声道:“我要跟奶奶说去!你不仅买了个妓女,你还要再买个寡妇!”


桑湖县令就近摸了摸小孩儿的桃子头:“今天晚上我查你功课,背不出来,我也跟奶奶说去。”


小孩一低头就躲着跑了出去,哇哇叫着:“你不守妇道!你不守妇道!”


降真香起身拍拍衣摆,冲荷则朔道:“也就是说你最近不回关内了?”叹了气:“我原想托人送惹衣回关内,如此怕是不能成行了。”


“提到信,”荷则朔停了琵琶,自身边抽出一个信封递了过去:“这是对西北现状的呈报,不少地方提到桑湖,劝你也署个名上去,于那一位也算是礼数周全。”降真香接了过来看,乃是游牧佣骑移师芙河之事,已不算是什么万分要紧的密函了,自蹀躞小袋中取出私章印盒盖章交回,催荷则朔收拾东西。


荷则朔只抱了那面琵琶便款款起身:那就走吧,别的也用不上了。降真香打量头上那顶鹿皮帐子、脚底下那才羔羊毯子,十分肉疼,到底自己花钱雇了个人交代把东西打包送回衙门。而后与荷则朔双骑回府。


之前接回一个花魁,如今又与寡妇同行,桑湖县令毁誉参半,想不惹人探究也难。既然难免总是要有此遭,不如赶早赶巧。一路熙熙攘攘蹚过来,凡有人问,降真香皆直言相告:京城老相识,暂时住我家。


这人要住桑湖县衙,一为震慑,再为监视,三因钦差大人身娇体贵,未来过这等穷乡僻壤,而桑湖县衙大约是方圆百里戈壁内唯一一座三进府邸。


降真香坐在马上视野甚好,看东街一溜民居架起不少招住的牌子,寻摸着等安顿了钦差大人,过几日自己出来租间房子——毕竟与“侦”字部移作一家并不是什么好事,以她戴罪之身,还是知道得越少越好。


才想着,见前头一阵骚乱,最近桑湖人多,每天难免一两场事故,但眼看骚乱地点仿佛是在东角楼下,降真香手上难免催了几鞭子。


确是东角楼下有事,而且就在越儿山酒坊。


还是打架,打架双方降真香也还都认识。隔老远就看见长辛家那个红发男孩火苗一般人群里蹦蹿,那几个官家少年全无还手之力,桃惹衣坐在回廊下,捧着一碗茶边喝边看,眸光湛湛跟着满场飞扬,面匀桃花显得十二分开心。


降真香拨开人群赶到时,红发少年正好打完,诸少年嚷着报官却不认得降真,一世风流云散去。红发少年运息归脉便又拎着水壶走到桃惹衣跟前为她添水。


桃惹衣捧着茶碗,对衬下十指纤纤冻脂软玉一般,红发少年踌躇了半刻,也便由着她不动,径自加水,一线入平湖,半点不曾溅出,只是对跟前这位艳若云霞的京都女子,实在没胆量多瞧一眼。待水添好,桃惹衣抿了口茶,冲那孩子婉转一笑:“多谢公子为我解围。”


少年胡乱点了点头,拎着茶壶步履匆匆进了内屋,耳廓与头发几乎红成一色。


女县翻身下马快几步到她跟前,语塞半天,拧巴着眉关嗳地叹了气。


桃惹衣才不管她高不高兴,笑吟吟招呼她与后面的荷则朔坐下,很是乐在其中,几乎有些晃神:“虽然是个小孩子,但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男人为我打架呢!”


荷则朔笑道:“我记得你在京城时,这样的事情可也不少。”


桃惹衣摇头,妙目流转生辉,很是心满意足:“可是,靠得这样近,这样拳拳到肉的打法,真真儿是我第一次看见呢。”又兀自美了一阵,转而回神:“嗳怎么都不喝茶,这店里的家伙什虽不好,但茶却是很用心的。”她瞧了眼荷则朔:“你,我是知道的;你又是怎么回事?”手上擎着茶盏顺势推了推降真香。


降真香郑重敬告桃惹衣:“惹衣,你万万不可消遣人家。”


花魁娘子乜着女县令,挑眉乐了,垂首挺文雅噙了口粗茶,茶碗边沿上嗔了她一眼,慢条斯理轻笑:“我偏要消遣。娱人娱己,何乐不为?”


降真香余光瞥见越儿山小掌柜掀了门帘出来,赶紧转身招呼:“掌柜的,这便是我那京中的旧识。”


长辛自然认得烟横霞媚的桃惹衣,拧着眉心捎带又瞧了一眼捂得周全的寡妇荷则朔,降真香自己忍不住都笑了——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什么命格,左右相伴都是这些子人。


而后长辛小掌柜忽然转向降真香说了一句胡语,意为“过来”,短促清晰不容迟疑。而后再不同旁人废话,理所当然将女县领到里面堂厅声音压低些问她:“外头那寡妇武功很高,是否要与你为难?”


听得降真香心中有些惊诧——需知江湖险恶,能力深厚方有胜算。而女子内灶经脉又与男子大有差别,练功不易,青寮内除她和名清,七品向上最少有两套内功护体调息,荷则朔天资聪颖涉猎极广,此消彼长间滴水不漏,为人又甚矫情,外人初见无论如何都猜不到其武功修为...


猛然又想到眼前,控制不住嘴角上扬,笑吟吟道:“不是,我没事的,掌柜的放心。”眼看小孩儿要燥,忙及时敛了敛笑意,也将声音压低了些,正经问她:“你如何能知道她武功甚好?”


小孩儿瞪她,冷道:“外面那样大的风沙,她从头到脚一身轻绡闪闪发亮,根本就不像个活人,若不是武功极好又怎么会这样?”


降真香了然,她和桃惹衣见惯了荷则朔衣冠鲜亮,如今桑湖再见自然未曾想过这一节,当真是一叶障目了。想着荷则朔运内力避尘避暑不由发笑,靠得近些,右手拢在嘴边轻道:“掌柜的,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个‘锦团’,就是她了。”


蓝眸闪烁,忍不住望外张了张,小脸虽还是一派寒霜,却不自觉地嘀嘀咕咕,声音软糖一般:“...瞧着确实矫情,官家小姐那么怕脏嫌苦的就该呆在京城,暮春天里跑来桑湖矫情,想不开要将自己渴死在这里吗?”说到这里愈发轻蔑愤懑了起来,原来荷则朔在廊下嫌弃越儿山茶饮粗鄙的情状她都看在眼里,生意人难免为此动气。降真香于旁安抚:“她从小就挺想不开的,掌柜的实在无需理会。”


长辛转过脸来看着她,暮春天里越儿山大堂光影婆娑,那一双蓝眸子如天如水,掌柜的看着女县令默了半晌,忽然张嘴冒出一嘟噜胡语,又轻又快萦回连绵,像是在询问什么,降真香缺半个字都听不懂。还想追究,小孩儿迅速移开目光,往后退了半步,有点较劲地看着雕花屏风上一个吹唢呐的小耗子,道:“你没事就很好,我生意很忙的,你们自便。”说罢便掀了珠帘去了后面,降真知她心里到底有了隔阂,懒怠与自己说话,悻悻然也就罢了。


出门时回廊里不见了惹衣,再展眼瞧,见惹衣在对街某家店面与主人聊得入巷。


荷则朔见她出来,即放下茶钱,道:“这里天实在太热,我有些吃不消。惹衣说要做生意,正与人谈价钱呢,叫咱们先回去。”


两人上了马且聊且行,降真香对前花魁要做生意这件事十分发愁:“她打算要做什么生意?”


“每天子夜内灶蒸沸,我以为挺疼的,难为大人精神能那么好。”荷则朔被沙漠的大日头薰得眼睛都睁不动:“——惹衣要做正经酒坊生意。其实人家只是见不得你天天发愁,才想出来独门独院,彼此落一个眼前清净。”


“她要在越儿山对面做酒坊生意?”降真香心里已经大约知道桃惹衣打算怎么做这生意了,禁不住往马鞍上拊了一掌。荷则朔笑道:“大人再这样偏心连我都要不忿了。教大人个方儿,惹衣人生地不熟,没有好货源,就从越儿山进货最好,有利大家分,一来二去,也就都和睦了,挺好的。”


降真香当即摇头:“不好。”荷则朔瞧着她,眉目弯弯笑意盈盈:“不好?怎么不好?这越儿山做的是开门买卖,还是关门买卖?”降真香也笑了:“是桑湖地面上的买卖。”


荷则朔瞧了瞧她,望前方熙熙攘攘,软软地叹了口气:“木头,你还是跟在京城时一样,挺愁人的。”


听她这话实在,降真香也就不大好意思再端着脸上那点假笑了,哼了哼:我没办法。


荷则朔在戈壁大日头下眯着美目,优哉游哉策马向前,轻轻说了一段胡语——她这人一向都是这样矫情,随便在哪儿,随便说些什么,总难免如诗如画。但降真香却听得分明,正是刚刚长辛在大堂内对自己说的话,当即皱眉有些怒了:你这人怎么偷听?


荷则朔勒住马,回头望她坦荡笑道:“‘那是你很早以前就认识的朋友吧?她们会陪你吧?她们会管你吧?’——这个孩子心地倒是很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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