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別而已 
第10章 壯膽
翌日，媚娘請安清寧宮。
「日前宴會不歡而散，媚娘專程為皇后獻上美酒，望娘娘寬心。」
「我不飲酒。」皇后令侍女將贈禮擱於一旁，淡淡說道：「承了武昭儀心意。」
「媚娘另有一事請示娘娘……」這酒，皇后想擱多久便擱著，她可不是單單為贈一壺酒而來。
出了宮門，媚娘往其他殿閣行去，身後碎紅沉碧帶著佳釀，隨媚娘一一贈予當日參與春宴的後宮姐妹，諸妃嬪收到後無不眉開眼笑。
「這日子承平，也忘了能過得如此滋潤。」林修儀接過美酒，笑吟吟謝道：「武姐姐可是每個殿閣都送了？可要耗費不少精力。」
「當日宴會如此收場，媚娘殊覺可惜。恰好殿中尚有些許美酒，便分送給諸姐妹。」
見媚娘惋惜神色，林修儀不由問道：「這酒，也打算贈予昭明殿？」
「勸武昭儀莫去這趟，否則屆時又是一肚子氣回來。」本在閣內和林修儀聊天的徐婕妤忍不住插嘴。
看出媚娘疑惑，林修儀解釋道：「淑妃向來不與眾姐妹交際，就算是好意探訪也皆被拒於門外，時日一久，自然沒人願往。妳上次去她肯相見，怕就是為了看妳屈膝謝恩的模樣。」
「上上次昭儀妳落水，也不曉得她有沒有動甚手腳呢！」
「萍兒！」林修儀低聲喝斥。
「一個冷，一個傲，也不曉得歷來後宮還有沒有這樣的當家主事。」徐婕妤還待多抱怨幾句，便被林修儀打斷，帶往別的話題。
而媚娘徑自沉思著。
數日忙於穿梭各個殿閣，好不容易一一拜訪完，碎紅本以為能稍事休息，武昭儀卻又將她喚至跟前。
「這酒妳送去昭明殿，定要親自見到淑妃。此事很重要，明白嗎？」
「是。」碎紅雖然應下，心裡卻犯怵。宮中有誰不知，這昭明殿不喜人的名聲就擱在那，何況要她親自見淑妃一面？但娘娘再三交代，無論如何也得辦好。
懷著破罐摔碎的決心，碎紅站在昭明殿正門，深吸一口氣後大聲喊道：「碎紅奉武昭儀之命，求見蕭淑妃。」
不多時，一名宮女出來說道：「淑妃不見，有什麼事我可代為轉達。」
「昭儀娘娘吩咐我，一定要見到淑妃娘娘才能說……」
碎紅才上前一步，那宮女便急急來攔。「就和妳說不見了，妳還要進來！」
兩人在門口拉拉扯扯，引來其他太監宮女的注意，向來冷清的昭明殿前倏地變得無比熱鬧。此時，一道身影悄悄自後門溜進昭明殿中。
曾來過昭明殿，這幾日又藉送酒名義在殿閣外勘察許久，媚娘對殿中寢閣已略微熟悉，徑自往淑妃寢室尋去，卻在聞到一陣酒香後，換了方向。
推開書房門，媚娘看見心心念念的那人，不自主的嘆了一口氣。
來昭明殿要計量多少？已不能再用答謝救命之恩為由，皇宮裡多少耳目昭昭，自己卻是尋方設法撞上最危險的境地，只為了見這個不清不楚的人一面──
是的，淑妃喝醉了，醉得意識不清不楚，側臥於書房榻間，一手仍握著酒壺。媚娘曾經想過世間美好的諸多詞語來形容淑妃，到如今只剩下「嗜酒如命」一詞。
媚娘靜靜望向淑妃，覺累之後才將目光轉向桌上攤開的畫卷。上回她來，被淑妃吸引所有心神，未審視畫作，如今一見，始知淑妃畫技亦是不凡。整幅長卷畫的不是大山大河，而是煙雨迷濛的江南山水，卷首用色穠麗，彷彿一片春光爛漫，越往後看，山水之色漸次蕭索，不知何時籠上肅殺秋氣，待媚娘看清垂於地面的卷幅中畫了什麼，倏然睜大雙眼！
「武昭儀，妳又來了。」此時蕭淑妃聲音從後頭響起：「妳為何而來？」
媚娘不答，回過身只見淑妃一副半醉半醒的模樣，這人真清楚自己問些什麼嗎？她可認出自己了？媚娘邁步向前，小心翼翼坐上榻側。「淑妃又為何而醉？」
「妳問為什麼，」淑妃似乎喃喃說道，末了揚起一抹自嘲的笑。「喝酒，是為了壯膽，所以我喝酒……所以我喝酒……」
「因為我想問那個人為什麼失信了？鈒鏤王家又算得上什麼？我也是天下門閥帝王之後，憑什麼……憑什麼這樣欺負我！難道就憑我的一腔真心，難道就不怕舊情用盡，新恨難消？！」淑妃恨恨啜了一口酒，又趴於榻上，卻不知是嗆的或是氣的，胸膛劇烈起伏。
被淑妃話語帶走神志，媚娘聽了暗想，原來這人不似表面般瀟灑，竟還眷念聖恩。那麼自己佔盡聖人寵愛多時，是否成了淑妃眼中釘？「後宮好比一座百花爭艷的花園，園中唯一的蝴蝶不會只眷戀同一株花，總有鮮艷的、美好的花朵映入眼中，而花兒所能做的，便是在青春之際把握聖眷，有了種子便有了下一次的花期。如今雍王寵愛仍盛，淑妃何苦為蝴蝶天性的移情而傷心？」
淑妃乜起眼睛，眼角閃現譏誚的笑意。
被這麼一眼掃過，媚娘心中湧現出羞愧和莫名怒意，她伸手欲奪淑妃手中的酒壺，對方卻一個翻身，將媚娘壓於榻上。
「武昭儀尚未回答我，妳為何而來？」
迎向淑妃的眼睛，媚娘臉色赧紅，卻毫不閃避。「淑妃也未回答過我，是否真不記得當年之事？」
「嗯？」
「蕭良娣可曾記得，什麼時候還喊過阿武這個名字？」
是啊！她便是為此而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