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所為何來
後宮亦早聽聞媚娘有孕。
平日和媚娘交好的妃嬪紛紛前來道賀,皇后也遵循禮制,前來探望。
「娘娘迂尊前來,折煞媚娘。」
「媚娘免禮。」皇后扶住欲彎身的人。「聽聞懷孕之後婦人容易孕吐,如今身子可好些?」
「這些小事媚娘尚可忍受。」
入坐後見媚娘仍站在原地,皇后微微皺眉。「懷孕女子腳易水腫,妳且坐下。」
皇后又細細詢問事項,媚娘暗覺驚詫,皇后未有子嗣,卻對女子孕事如此了解,又如此關心,意欲為何?又見皇后面色溫和,不似往常說話僅點到為止,言語之間盡是關心。
待皇后一走,媚娘忍不住沉思。
「皇后娘娘今日好生奇怪。」一旁服侍的碎紅大著膽子進言道:「婢子偶然聽得瑣碎閒言,皇后未對太子特別親厚,對於嗣子尚且如此,卻對娘娘如此關心,怕是……」
「皇后不是這種人!」
向來寡言的沉碧忽然發話,望見碎紅一臉驚奇,亦察覺自己過於莽撞,此時媚娘卻開了口。
「沉碧,從何見得?」
沉碧穩了穩心神,說道:「皇后娘娘為人孤高,小手段不屑為之。況若皇后若做他想,蕭淑妃這麼多年來應難以安穩。」
媚娘若有所思看著沉碧,緩緩點頭。「妳說的有道理。」
權當皇后發了善心,也許一個生命的降臨會使週遭幡然改變。
反常的不只皇后。
是日媚娘正於殿中和其他妃嬪閒話,忽地門外傳來一聲「宣城公主到──」。
話音未落,一個小小的人影飛快已跑了進來,眾人紛紛請安。任性的公主卻不搭理,而是走到媚娘面前,張口就問:「七七說妳有身孕了?」
「是的。」媚娘怔了一下,報以笑靨。隨即看見後方跟著進來的人時,眼神倏地亮了起來。「公主還有疑問?」
「這是我的弟弟還是妹妹?」如此直白的話語一出,在場眾人皆倒抽口氣。若武昭儀回答是龍子,必定當場招嫉;若回答為龍女,又屈人一截,公主這問話聽起來就像是在為自己的親娘舖路了。
媚娘卻只是笑著問道:「宣城希望是弟弟或是妹妹?」
宣城認真思索一會兒後,說道:「我希望是妹妹。若我有了妹妹,就會疼她,好東西都會分她。」
腹中可能的龍子被公主說成龍女,媚娘卻一點也不見氣,依然滿臉笑意。「承公主玉言。」
「武昭儀此話可是真心?」後方蕭淑妃早徑自就座斟茶,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這宮裡笑臉迎人的人多,背地裡怎麼想的就不知了。」
「對於公主和淑妃,媚娘向來真心以待。」
「武昭儀這麼說,諸位又作如是想?」淑妃並未理睬媚娘話語,反而話鋒一轉,問起了在場眾妃嬪。林修儀默默端起茶杯,徐婕妤低頭閃爍目光,其他妃嬪也各有動作,偌大殿中竟一時無聲。
還是等媚娘開了口。「承蒙厚愛,眾位姐妹已在此陪伴媚娘甚久,也該回去歇息。久聞淑妃文才,不知媚娘可有幸討教一番?」
媚娘的一句話解了困窘,眾妃嬪紛紛藉此告退。
「討教?武昭儀自認才學如何,敢與我用上討教二字?」眾人正告別間,一陣尖銳話語又傳進耳裡。淑妃頸頷微揚,自流露出一份睥睨。「何所聞而來?何所見而去?」
媚娘一陣怔愣,不知如何作答。下一刻又見淑妃笑了起來,她招著手喊宣城過去。
「妳已見著這看不到面的弟弟或妹妹,可還要待在這兒?」
「阿娘……」宣城抬頭看了看淑妃,又看了看媚娘。武昭儀的肚子上像挺了一顆球,看來是不能陪她玩蹴鞠或其他遊戲。
看穿自家女兒心思,淑妃徐徐說道:「算下時辰,弘文館合該下課。若再不去找她,等義陽進了清寧宮,沒二三個時辰是出不來的。」
「我去找義陽!」到底是孩童心性,宣城嗖的一聲,又衝了出去,淑妃帶來的侍女急忙跟上。
媚娘同樣也吩咐下去。「碎紅、沉碧,妳們也跟著。」
殿中只剩淑妃和媚娘二人。
淑妃依舊把玩著手中酒盞,還是媚娘先服軟開了口。「淑妃能來探望媚娘,媚娘打從心底歡喜。」
「皇后都來了,我怎能不來?想必她來時定是眉開眼笑吧。」淑妃放下酒盞,仍未看向媚娘一眼。「也是,妳若生了龍子聽命於她,她又多了一枚棋子,怎能不對妳多加照料?」
回宮冊封後,所有人都將她武媚娘和皇后劃做一派,可是在蕭淑妃面前,她一點也不希望對方這麼想!待媚娘還想爭辯,卻見淑妃起身,徑自朝內室走去,媚娘怔愣須臾,竟也忘了攔她。
淑妃一派落落大方,在殿內參觀起來,最後止於媚娘寢室之前。
「妳……」媚娘猜不透對方要做什麼,卻有一絲念頭暗暗茲生:希望淑妃徑自推門而入。察覺自己竟有此荒誕想法,媚娘渾身一個顫慄。
淑妃業已開口。「我想一看那件稀世石榴裙,便在其中嗎?」
石榴裙?媚娘旋即反應過來,是她在感業寺時所寫的「不信比來長下淚,開箱驗取石榴裙」,一時竟激動起來。「淑妃讀過我的詩?」
「可我如今一想,這石榴裙或許也只是凡品。」說完竟是往廳堂走去,也未曾推開門扇一分。
媚娘卻不讓步,急忙站至跟前。「淑妃既讀過〈如意娘〉,難道連一句賜教也不願?」
「妳要我說什麼?」蕭淑妃此番前來並非心存良善,而是想來探探武昭儀虛實,弄清楚這個人為何三番兩次出現於她寢殿,便故意至棲霞殿走上一回。誰知武昭儀見她前來僅一逕呆愣,她也失了詢問的興致,便想離開。
「說我的詩,說我的人,說妳認得!」媚娘一聲高過一聲,淑妃倒真的停下腳步。
淑妃緩緩轉身,眼神滿佈陰鬱,嘴角卻突兀的向上一揚。「戲筆而已,要我較真?」
「我就評三個字:」一字一字,如刀如劍如冰錐。「妳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