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虎彻勇音睡得很沉。卯之花在一旁歪着头,看着虎彻勇音睡软了的此刻正在流口水的脸,时不时地轻轻笑,时不时地又感到很心疼。原本跟在她身后的那位不那么自信的女孩子,克服了多少困难才成为今天这位四番队长?身为年轻的四番队长在战后的瀞灵廷立足,又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勇音。”卯之花轻声唤道。
“哼。”虎彻勇音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呻吟。
卯之花听完那个古怪的呻吟之后忍不住笑了。
“虎彻勇音。”她又唤道。
“哼。”虎彻勇音又呻吟了一声。
“你要是不起来就没有饭吃了。”
“还有饭吃?”虎彻勇音迷迷糊糊地回了一句。她半睁开眼睛,看到卯之花时一瞬间大惊失色,“卯之花队长!”
“嗯?”卯之花挑了眉毛。
“我的天。啊,对了,你回来了。我睡糊涂了。我睡得好沉……觉得是几十年里睡得最沉的一次了。”虎彻勇音忍不住感慨道。她清醒一些之后又忍不住笑着,痴痴地打量着卯之花,“你回来了。真是太好了。”
“是很好,我也觉得很好。”卯之花笑了,“出来吧,洗洗脸,我准备了早餐。”
虎彻勇音受宠若惊,于是很快就起来整理好了。她走出房间,穿过长长的长廊走到卯之花的身旁。坐下,看着卯之花布置的看起来十分美味的早餐,心里的幸福洋溢着,几乎无法言说。
“好好吃啊。”虎彻勇音尝过之后感慨道。
“那就慢慢吃吧。”卯之花笑着喝茶。
明明是这么简单的对话,时隔这么久之后重现起来是如此地充满意义。虎彻勇音感受着,感受着,感到怎么也不足够。她对卯之花的深深的眷恋,几乎无法抑制。
“说起来,队长恢复的事情,我应该装作不知道么?还是?”
“为什么要装作不知道?我会回去一趟。”
“回四番队吗?”
“不,我多半会去总队长那里看看,处理一下我的身份信息。在瀞灵廷的信息里,我现在是已故呢。再之后,我多半就会在这边休息吧。”卯之花说完之后思索了一会儿,又添了一句,“可能也会去现世看看。这么久了,现世的变化应该很大。”
“四番队的队员听到你没事一定都非常开心,队长真的不回去看看吗?”虎彻勇音忍不住问。
“不了。”卯之花回答得很淡然、干脆,“不会刻意回去了。不过勇音可以替我转达一下。”
“转达什么呢?”
“问候。”
虎彻勇音听完之后莫名地觉得有些不舒服。
“我现在回去,总归有些怪异。别多想,我只是不想打扰四番队的工作。”卯之花说。
“不会打扰的。不过我尊重队长的选择。”
之后虎彻勇音就开始了一种十分抽象的思索过程。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是她渴望去触碰的,但又有什么东西阻碍着她,她每次试着去思考时,就都只碰上一层厚厚的墙壁。
“我会在上午时回去。”
“唔,队长可以和我一起回去?”
“去太早了没有用。没有队长会议的时候,我相信伊势小姐在早晨是抓不到京乐总队长的。”卯之花平静地说。
卯之花队长真是对一切都清楚得可怕啊。虎彻勇音在心里感慨着。
虎彻勇音没有多久就吃完了。她喝过茶,静静地享受了一会儿在卯之花身边苏醒的这种幸福感,依依不舍地想着是时候走了。
如果想你的话,还可以再来么?会不会打扰到你?不希望别人来的话,我呢?我是那个例外吗?
虎彻勇音想这样问。但她看着卯之花,恍惚里又觉得尽管卯之花对她如此亲近,她们看起来关系如此紧密,却也终究有许多看不见的、不可言说的东西隔在她们之间,让她无法开诚布公地问出心底的问题。
我对你而言,到底是什么呢?
虎彻勇音思索着,同时也清楚她无法这样发问。
而另一侧的卯之花则坐在那里笑着温柔地打量虎彻勇音。虎彻勇音感受到的东西,她同时也在感受着。刚刚重逢的时刻,欣喜的情绪在双方的心里激荡着,于是便心照不宣地回避了许多。
总有一天会提起。卯之花这样确信着,但与此同时她心里也和虎彻勇音一样理不出头绪。
“或许是太赤裸了。”她这样想着。
虎彻勇音帮忙收拾好了桌子,随后披上羽织,拜拜手顺着小路离开了。她走两步就回头一次,恋恋不舍地反复看着那栋房子,看着屋檐下卯之花的身影。
回到队舍,虎彻勇音看着队长室熟悉的布置,觉得像是做梦。她和卯之花之间没有了上下级的关系,也没有了身处护廷十三队时许多令人压抑的气氛,时隔许久的重逢,她们之间的感受和过去如此相近,却又如此不同。
虎彻勇音一上午总是走神。她曾经也这样走神,那时是因为悲痛,因为失去了卯之花,因为心空洞了一块;而当下的走神是因为欣喜、兴奋,见过一面之后,她就满心期盼地等待下一次会面。会是多久呢?一天?两天?一周或者更久?
虎彻勇音感受到自己心底的意愿之后,忍不住自嘲。她已经忍过了数十年时光,可卯之花刚出现了一天,就让时间重新变得如此难以忍受。
看了看时间,将队里的事情安排好,虎彻勇音走出队舍。穿着羽织的人在瀞灵廷里是特殊的存在,不管走到哪里都会吸引许多目光。开始时那些目光让她想要躲避,而现在已经习惯了。
她躲到巨大石门一侧的树荫下,默默地在一块石头上坐着。她想等待,等待卯之花的到来。她过去曾经想要这样等待,却总是觉得这样太刻意、太突兀于是拼命隐藏行踪。可是现在她却意识到,等待这个选项本身是一种幸运的存在。过去几十年的每个夜里,她做梦都盼望着她可以像现在这样等待着;多远都好,多久都好,这种等待即便是愚蠢的,也是她那份爱应该附带的愚蠢。
许久之后,大门开了。
卯之花走进来,并没有直接迈步走开,而是站在原地,自然地张望了一周,于是就发现了在角落里看着她的虎彻勇音。
“卯之花队长知道我在等着她。”
虎彻勇音的眼睛闪闪发亮,她既欣喜又害羞。站起身来,尽管那样地温柔、漂亮,眼里的神情却依旧像小孩一样。她走向卯之花。
卯之花一身黑色,优雅而又冷峻。最外的羽织印着华贵的金色图案,围绕着那抹金色的红色边缘像是有魔力,火一般缠绕着。
“魔女”,这个词一瞬间便出现在虎彻勇音脑海里。她下意识恭敬地浅浅鞠了一躬,抬起头看到卯之花笑吟吟地看着她时,心里涌出无限的对卯之花的依恋,同时还有一股无法言说的欣喜自豪。
“要陪我一起转转?”卯之花笑着问。
“好啊。”虎彻勇音轻松地应下。
卯之花迈了步子,虎彻勇音于是和之前无数次一样跟在后面。卯之花不在的时间里她也无数次这样走在瀞灵廷修复过后大气平整的路上,但是再没有过现在这种感受:一种活在世界上有了后盾,可以昂首挺胸的底气。
“勇音为什么走在后面?背影比正脸好看么?”
“不自觉的就……”
虎彻勇音于是默默地走到卯之花的身旁。她在瀞灵廷和卯之花这样并排行走,并且在位置上也真正地平等,对她来说颇有挑战性。她时不时用余光打量着卯之花,到后来就不打量了,因为她发现街上的人全都看着她们。
所有人都看出来两人之间难以形容又确实存在的强烈的磁场。那种淡然得仿佛周围一切都不再存在的气场,无声地将所有人隔绝在远处。所有人都只敢静静地注视着,路过队员问候的声音也不自觉地压低几度。
卯之花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些。过程中有几分钟她放慢脚步,让虎彻勇音走在她前面。她打量那道可靠的背影,打量那被精心修剪的银发,还有细细辫子上的金色发带。她把这一切放进心里,随后默默笑了,心里觉得很骄傲。
京乐春水在一番队队舍前等待着,离很远就作了一个张开双臂欢迎的姿势。
“我就不进去了吧。”虎彻勇音放缓脚步。
“不,我希望你陪我进去,可以吗?”
虎彻勇音有点忐忑,她担心会有什么大事情宣布需要她知情。
“没有什么重要的事,你不想进去也无所谓。我只是觉得曾经的决定对你影响很大,我处理得不够好。现在想来,我那时太欠缺考虑了,很多事我应该亲口告诉你。我应该让你早早就知情才对。”卯之花说。
虎彻勇音听完心里一暖,她突然有许多话想说,可她们已经到了一番队门口,她的话会被京乐春水听到了。于是她没有回答,只是和卯之花交换了眼神,点了点头,跟着走进去。
“这种情况,倒不知道除籍的手续应该怎么处理呢……您真要这么做?”
一番队舍二层的会客室,警卫全部离开,只剩下京乐春水、卯之花烈、虎彻勇音、伊势七绪四人。京乐春水此刻露出难得认真的表情。
“是不打算回来了。”
“那还真是可惜……程序上就先休队再自动除籍,试试看吧。”
卯之花听完之后似乎很满意,平静地喝了一口茶。虎彻勇音在一旁百感交集。她想到卯之花可能不会回到瀞灵廷,但对方直接赤裸裸地提出了“除籍”这种要求,她还是有点吃惊。
“队长如果休养一段时间之后……”她小心翼翼地开口。
“我很确定我是该退休了,勇音。”卯之花微笑着平静地回道。
虎彻勇音听完于是不再说什么。余下的功夫基本是闲聊,提到了战争的过程和战后的重建。气氛很融洽,虎彻勇音数次觉得他们像是在喝下午茶。
或许也只是下午茶呢,她想。
“对了,更木队长牺牲了。”京乐春水说。
“我知道。”卯之花说。
虎彻勇音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她攥紧了拳头,紧张地等着下一步的回应。
“哎呀,勇音,我发现这个点心看起来不错,你要不要尝一尝?”
结果卯之花并没有就这件事多说什么,而是拿了一块形状怪异的饼干递给虎彻勇音。
“啊,好,谢谢队长。”虎彻勇音于是自然地收了心思,接过那块甜点。
她看着卯之花带着笑意的眼睛,一瞬间突然想到,卯之花一定知道她在想着什么,那么这一块饼干或许意味着很多吧。
虎彻勇音感动同时心情复杂地把甜点吃下去,紧接着眼睛突然瞪大了。那甜点味道诡异,虽然看着模样可爱,但似乎根本没有放糖,有一股莫名其妙的酸味儿以及辛辣。
“啊。”京乐春水看到虎彻勇音的表情之后表情严肃起来,“坏了,七绪,这个月的甜品是不是……”
“啊,对,是由十二番队临时供应的。”伊势七绪立刻便明白了,随后满脸担忧地看着虎彻勇音。
“……勇音还活着吗?”卯之花看向虎彻勇音。
虎彻勇音拼命把那块号称是甜品的东西咽下去,欲哭无泪。
“还活着。”她憋屈地含泪说。
“幸亏我没有自己尝。”卯之花感慨说。
虎彻勇音于是默默地待在一旁,用受伤的眼神看着卯之花。没过一会儿她感受到卯之花在京乐春水和伊势七绪看不到的地方抚她的后背。
“之后我们去别的地方吃。”
卯之花低声对她说。虎彻勇音几乎觉得那是幻觉,因为卯之花的声音那么轻,表情上也只是用目光给了她那一点点暗示。
虎彻勇音并不在意甜品一类的东西,她知道卯之花知道她也不在意。她在意的是别的东西,是卯之花的一举一动。不过她也知道,卯之花知道她在意所以才会这么做。
事情谈得很快。没过多久,她们就走在瀞灵廷清凉的小路上。瀞灵廷很大,在这里是绝对看不到四番队的一点角落的,虎彻勇音总觉得卯之花就这样走了很可惜,她总是希望卯之花能重新看一眼四番队,尽管她又不知道那一眼能代表什么。
“队长,真的不回去看看吗?如果大家知道你没事的话,肯定很想见见你。”
“就不回去了吧。”
“嗯……那就说不方便回去好了。”虎彻勇音默默地思索着。
卯之花并未回答,只是笑了笑,仿佛这个问题不需要费力思考。就在这一瞬,虎彻勇音突然明白了她之前的不舒服来自哪里。卯之花回来之后,似乎一点也没有想着四番队的队员。
可是在这种情况下,有什么理论说卯之花一定要回去看才行么?虎彻勇音又这样反问自己。她思考了很久,心思很乱,一时给不出答案。
她们走在瀞灵廷清凉的小路上,觉得很惬意,但又有一种离别时的伤感。瀞灵廷很大,在这里是绝对看不到四番队的一点角落的,虎彻勇音总觉得卯之花就这样走了很可惜,她总是希望卯之花能重新看一眼四番队队舍——外表没什么变化,但却是和之前不同的,由她带领的四番队。
“勇音,今后不要叫我队长了。”卯之花柔和地提醒道。
“对不起,我只是不习惯……如果不叫队长的话,应该叫什么呢?”
“不应该不知道的。你想一想,除了队长之外你希望怎么称呼我?”
虎彻勇音于是皱起眉头,认真地思索起来。叫什么呢?她思路飞远了,于是一堆千奇百怪的称呼从脑子里飞了出来,她还不自觉地给卯之花起了几个外号。到最后卯之花的名字像烙印似的印在她的脑子里。烈。烈?不行呀,怎么能以名字去称呼队长……
“我不知道,一时间想不出来。”虎彻勇音说着还装作很真诚似的摇摇头。
“想不出来?”卯之花笑了。她看着虎彻勇音,感受着对方身上这种微妙的反差。
“真的不知道。”
“勇音说谎话的功力和过去相比倒是毫无长进。”
“队长你……!”
虎彻勇音欲哭无泪,她默默地走着,没过一会儿却发现已经到了门的边缘,要到告别的时候了。她只住步子无论如何也不想迈一步,她不想卯之花离开。
“需要时可以来找我。”卯之花说。
她凝视着虎彻勇音的眼睛,那目光里没有、任何煽情的部分,只是坦荡、温柔地迎着虎彻勇音,那是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
虎彻勇音看了卯之花的目光之花深吸了一口气,她一瞬间想把很多东西在这里就说出来,最后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忍回去。
“好。”虎彻勇音说。
“准备一个时间,我请你吃点心。”
“啊,这个就不用了……”
“不会是十二番队制作的了,勇音放心吧。”卯之花笑了。
虎彻勇音听完于是也笑了,她含着微笑,突然又觉得很幸福,于是默默点头。
“我可以让蝴蝶去找你吗?因为队里有时……最近可能……我的意思是,队里最近会有点改变,我担心难以脱身。”
“蝴蝶?”
“是冻云的技能之一……我后来才发现的。”虎彻勇音红着脸说,“不是刻意说蝴蝶什么的……”
“可以。不着急,等你休息时再说也好。”卯之花说。
“不会太久的。”虎彻勇音赶紧说。因为我会想你——她在心里补充道。
卯之花只是笑着,没有说话。虎彻勇音总觉得那个笑容一定连她的潜台词也读懂了。她看着卯之花离开,很快也回过身,朝着队舍的方向走去。
更木死了。
到队舍之后,虎彻勇音长时间地凝视着队长室的天花板,在心里思索着。卯之花听到这消息之后,第一反应为什么是问她吃不吃甜点呢?是真的关心她,还是借此在掩饰什么?看得出是在掩饰吗?
她余光扫到了桌上写到一半的申请书,一瞬间又觉得,卯之花出现之后她的工作效率真是降低太多了,这些天心思都没在四番队上。于是很快又趴下奋笔疾书。
“明天一早把报告交上去。”傍晚时,虎彻勇音吩咐下面的队员。
“关于什么的?”虎彻清音恰好走进来。
“关于……很重要的事情。我思考了很久我们队员被欺负的问题。我觉得打扫瀞灵廷的工作应该外包。我们队员可以用多出来的时间做更有意义的事情。”
“噢。”虎彻清音听完之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外包的话,那可是很大一笔支出。”
“这笔支出本来就是该有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啦,只是说很有难度。”
虎彻勇音听完之后不置可否,她沉默着,自己在队长室呆了很久,等清音又过来时,她依旧神色复杂。
“清音,我有件事想不明白。”虎彻勇音下意识将队长室的门推了推,确认它已经关严,“你说,卯之花队长……她那么厉害,大家都那么尊敬她,对吧?”
“对啊。”虎彻清音放下了手里的工作,困惑地看着虎彻勇音,“那时我们其他队的都很怕她。”
“那么如果她很厉害,为什么四番队的队员地位这么低,反而总是被欺负?”
“这个……因为是医疗部队?”虎彻清音费力思索着,“十三队不管怎么说还是尚武的,毕竟是战斗部队。”
“战斗部队里的医疗人员应该格外受到重视才是。”
“这个说法也对。”
“所以……我也不知道。我是在质疑卯之花队长吗?我在质疑她什么呢?她不够关注四番队?”
虎彻勇音痛苦地看着虎彻清音,想要得到一个答案。虎彻清音看了她这样的眼神之后,却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
“如果这件事能办成,那真是太好了。不管过去如何,这个如果能生效的话,队员慢慢的也不会这样受欺负。我们可以想想具体有什么细节可以提升通过率,还可以想想如果被退回来第二版报告怎么修改。”虎彻清音说。
虎彻勇音听完之后深深叹一口气,她站在桌旁,捶着头,疲惫地用手抵着桌子。
“我想做一个好队长,清音。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太弱,以至于这些提要求在外人看来很可笑。我真的能支撑起四番队吗?”
“你最近太累了。”
“我只是觉得一切都很不确定。我原本相信很多东西,现在却对一切都不那么确信。”
虎彻清音看着虎彻勇音,依旧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不然你休息一下吧。申请的事情,如果被退了再说。”
“好吧。”虎彻勇音努力打起精神,“也是。被退了再说吧。”
到了半夜,虎彻勇音整理好办公桌,终于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她长长地出一口气,目光朝卯之花住所所在的方向看去。离得那么远,在这里什么也不可能看见,即便如此她也愿意凝视着那片星空,在那星星点点的光亮里寻找一些对方的气息。
她难以入睡,于是拿了酒杯,穿着四番队长羽织坐在卯之花曾经坐着的长廊上饮酒赏月。
夜里,卯之花醒来。
她走到长廊,看着眼前平静的湖水在月光下显得纯净又深邃。恍然间她突然感受到不同寻常的灵压,很微弱,很熟悉,却有很多东西不一样。她下了几个台阶,于是看到虎彻勇音背着月光朝她走过来。
她刚想说话,虎彻勇音就朝她的方向倒了过来,她于是赶紧快走几步将虎彻勇音接住。
“怎么了?”她问。
虎彻勇音跪在台阶上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抓着她的手臂,几乎要攥出青痕。虎彻勇音低着头,她看不见对方的脸。
“勇音?”
虎彻勇音没有回应,只是身体轻微地颤抖着。
卯之花担心不已,输送了灵压又发现虎彻勇音身体没有问题。她在月色下凝视着,凝视着,直到有一瞬间月光晃到从虎彻勇音脸上滑下去的眼泪。
“我……”虎彻勇音痛哭着,说不出完整的话,半晌才说出来一个字。
卯之花扶着虎彻勇音。在这一刻她意识到很多东西是变了,与过去截然不同。她见过许多人哭泣,却没有一个人的眼泪沉重到像是以万钧之力砸到她的心上。虎彻勇音曾经很单纯、干净,尽管背负了许多却没有像现在这样经历过残酷现实的凌迟。如果过去她可以用几句温柔的话劝好虎彻勇音的话,面对现在的虎彻勇音的眼泪,她似乎只能沉默。
“队长……”
虎彻勇音哭泣着。泪水决堤一般倾泻着。她始终低着头,不让卯之花看到她的脸。她一遍又一遍地唤着卯之花。她曾经也像这样昼夜不停地呼唤着,不间歇,永不停止。
卯之花什么也说不出口,她知道虎彻勇音当下也没有盼望她会说些什么。她不问对方怎么突然在夜里到来,也不问许多眼泪的所指。她心里清楚虎彻勇音早晚要这么哭一场。这些眼泪早晚要倾泻出来,而她也无法更好地回应虎彻勇音。她们都明白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