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卯勇】与未曾相识之人的重逢

第8章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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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篇 02-



副队长的位置始终空缺着。虎彻勇音一次次地与卯之花相遇。她看着卯之花一个人走过四番队长长的庭院长廊,心里总是涌过许多窃喜,还有一丝遗憾。其他队长走到哪里都有副队长跟在身后,有什么日常的事物也都自然地交给副队长去处理,如果卯之花也这样的话,会节省很多力气吧。

虎彻勇音依旧保持着每日的训练。她不断地努力着,并不断地暗自将自己与同期其他番队的队员比较。她无数次感到挫败,因为即便在四番队她的战斗实力领先,却无论如何也难以和其他番队整日做战斗训练的席官相比。

“与其说是提升,不如说是在倒退吧。”

休息时,在郊外练习过后她坐在草坪发呆,仰起头,茫然地望着天空。形状各异的云彩缓缓地流动着,厚重之中蕴含着强大的惯性。世界或许也是以这样的惯性运行着的,虎彻勇音想到。她静静地望着,在轻柔的暖风之中第一次深刻地领略了天空的美。

她起身训练,直到夜里。深夜时她回到队舍准备休息,远远地看见卯之花在队舍的顶层品酒赏月。她于是停下脚步,静静地望着眼前的景象。

她总是那么神秘,虎彻勇音想着。人人都知道她是除山本总队长之外在位时间最长的队长,人人都忌惮她、尊敬她,却也同时在幻想她。而所有人也都接受着一个现状,就是没有一个人真正地理解这位队长,甚至连一些基本的信息都不清楚。身为一位女性,强大而稳固地屹立在十三队强大的队长队伍里,如山本总队长一样神圣威严,但同时却更亲近、更温柔、更动人。

“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是比得上卯之花队长的美丽的。”

虎彻勇音默默地站着看了很久之后,忍不住感慨。脑子里出现过这句话之后,她又一个人站在那里脸红了,为自己胸中所怀有的感情深深害羞起来。

准备动身离开时忍不住又深深地望了一眼,就在这一个瞬间里虎彻勇音恍惚觉得卯之花的形象是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因此感到十分陌生,好像此时此刻坐在那里的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位队长,而是另一个人。这个人似乎更加阴暗,更加冷酷,是一位从黑暗里走出来的幽灵般的人。

虎彻勇音打了个冷颤,天变凉了。她转身准备离开,而就在转身时,她感受到了卯之花涌动着的强大的灵压,急忙回过头。她们之间距离很远,理论上来说她是不可能看清卯之花的眼神的,但就在一瞬间,虎彻勇音却清楚地知道卯之花的目光正落在她身上。

她犹豫了一瞬,不确定卯之花的所指,甚至担心着她刚才的举动是不是打扰到了卯之花。但卯之花就只静静地坐着,并且始终望着她。她这样感受着,尽管不知道感受的来源。

虎彻勇音不知道她到底哪里让卯之花注意到了她。她曾经告诉自己不要想得太多,或许卯之花队长关心队员,是对谁都这样的;但自从那次任命她为四席的谈话之后,这个可能性就被完全推翻了,对感情愚钝如虎彻勇音,也清晰地看出来卯之花对她的关注远超对其他队员的关注。

虎彻勇音深呼吸几次之后低头看了看死霸装。即便经过了一天辛苦的训练,死霸装依旧服帖规整,没有任何会让人觉得失态的地方。确认这点之后,虎彻勇音鼓起勇气迈动步子,走过长长的台阶,绕过拥有无数优雅曲线的庭院景观,稳稳地踏上为队长、副官特别建造的队舍的楼梯。

看到卯之花的身影之后,她又突然变得胆怯了。她一个区区的四席,出现在这里干什么?这难道不是一种错误吗?

“队长……那个,我不知道是不是打扰了你,所以来道歉。”虎彻勇音小声地胡编道。

“是来道歉吗?”卯之花笑了,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虎彻勇音。

“……说是道歉好像也太突兀了,对不起。”虎彻勇音愈发忐忑了。

“竟然站得那么远道歉,勇音还真是没有诚意呢。”

“对不起。”虎彻勇音注意到了卯之花心情很好,于是松了口气,“我只是担心……”

“担心什么?我会因为你偶然路过看见我而杀了你吗?”卯之花微笑着说。

明知道对方是在开玩笑,虎彻勇音还是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脸上的微笑瞬间变得僵硬了。

“倒是很难把队长和那种举动联想到一起。”她违心地说。

“坐过来吧。勇音喝酒吗?”

“很少喝。啊,队长,不用给我了……我不会品酒,很好的酒给我的话太浪费了。”

“只当随便尝一尝。”

卯之花自然地将酒杯递给虎彻勇音,动作轻松自如得像是每一个微小的细节都自有它优雅的运行规范。虎彻勇音接过酒杯,受宠若惊,喝了一口之后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卯之花。

“我这样在这里,会打扰到队长吧?”

“不会。”

“队长刚才是想叫我上来吗?”

“是。勇音是训练之后刚回来吧?很辛苦呢。”

“还好。”虎彻勇音又浅浅地喝了一口酒之后,发现卯之花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像是等着她说下去。“嗯……我是有想着很多东西。我出于一些压力在训练,不这样就无法安心。”

“什么样的压力呢?”

“很幼稚的压力。不值得说给队长听的。”

“最开始训练时明明实力出众却始终低着头,明明有着成为席官的能力也始终不会主动申请,现在你和我说,令你感到如此沉重的压力很幼稚。勇音总是要这样看轻自己吗?”

“很抱歉,队长,但是我没有觉得我很看轻自己。我只是有我自己的目标。当我把我自己和我憧憬的人对比,我忍不住要自惭形秽。”虎彻勇音紧紧地盯着卯之花的眼眸说完,轻轻地补充道:“这就是我的压力。”

“战斗的能力是随着时间慢慢增长的,没有人能在最开始就达到某种高度。这个过程需要时间。”

“不仅是战斗能力,我担心的还有我这个人本身。”虎彻勇音说,“我知道这一切需要时间,可是我究竟有没有这些时间呢?”

虎彻勇音说完之后心中怅然,明明卯之花就在她身边,她却移开目光看着远方。远处瀞灵廷的景象在月色中显得飘渺而神秘,这种景色是她在普通队员的房间里无论如何也看不到的,而卯之花每天晚上抬眼看到的全是这样美丽的景色。

“为什么会没有时间?”卯之花轻声问。

“我也不知道。”

“未来还很长。”

“可是我不能不感到痛苦,我离我想要的东西太远了。我能靠近我想要的生活的日子根本遥遥无期,如果我不加紧步伐,更是什么都无从谈起了。”

“遥遥无期吗?我不这么认为。”卯之花的声音依旧平静而温柔,但其中多出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感,“如果有什么东西需要你放弃你自己去争取,那么那个东西或许根本不是你应该去争取的东西。而且,我认为勇音是把事情看得太严重了。”

虎彻勇音突然感到一阵焦虑,卯之花的话语那么平静,和她一直以来急切的心情格格不入。像卯之花这种人,或许根本不会理解她现在的感受。

“因为队长不知道我指的是什么。”虎彻勇音难过地说。

“我当然知道你指的是什么。我不是瞎子,勇音。”

听完这句话虎彻勇音手里的酒杯毫无预兆地滑落了下去,将虎彻勇音自己也吓了一跳。酒洒到死霸装上,虎彻勇音因为自己突然露出这幅狼狈的景象羞愧起来,她内心慌乱不已,却依旧故作镇定地把酒杯扶好,接过在准备去拿手帕时才突然想起来今天并没带手帕。

卯之花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她突然发现自己此刻心里也是慌乱的。于是她通过呼吸试着调整自己,随后动作从容地将自己的手帕递给虎彻勇音。

“对不起,酒都……”

“没关系。”

虎彻勇音擦干衣服之后,在卯之花身旁愈发觉得坐立不安。她时而低头,时而把目光投向远处,最后当卯之花把酒杯重新递给她时,她控制不住地把目光锁到卯之花身上,半是贪婪半是忐忑地打量着卯之花,想从对方身上看出些什么。但她一无所获,卯之花始终如过去那样,身上有种孤高清寂的神秘。

“如果将什么东西看得太高,那么你是注定要失败的。勇音。”卯之花说。

“注定要失败?”虎彻勇音像从梦中醒来一般。

“你所憧憬的,你所期望的,有时候未必如你所想象的那样。憧憬距离了解是很远的,而了解和理解之间也有同样的距离。”

“我不知道还有什么东西我需要了解。我憧憬着什么,我是很清楚的。”

“但你并不清楚你憧憬的人是什么样子。”

“队长究竟在告诉我什么?”

卯之花轻轻地叹了口气。看到虎彻勇音那不安、无措的表情之后,她犹豫了片刻,随后放下手里的酒杯,专注地凝视着虎彻勇音。而与此同时,虎彻勇音感受到她的队长的眼眸如海一般平静,其中蕴含的力量却愈发汹涌。

“我担心你会失望,勇音。”卯之花说,“我始终关注着你,我看见了你的很多努力。我不想看到你这番努力之后,最后面对的是你不想面对的结局。我很担心。我担心很多东西。”

“比如呢?”

“比如你甚至不知道,你追随的人甚至并不是医者。”

虎彻勇音攥紧了死霸装的衣角。

“对不起,队长。我不明白。”

“勇音知道剑八的事情吧。”

“当然知道,前些日子上任的更木队长——”

“并非是指更木队长,我是指剑八本身。初代的剑八,勇音有印象吗?”

“初代剑八……只是隐约听家人提过了。虽然后来每一任剑八都是瀞灵廷的队长,但据说初代剑八却是整个尸魂界的敌人。’杀人如麻,空前绝后的恶人’,只记得类似这样的话了。最后是如何死掉的,我也不记得。”

“你前面说的没错,初代剑八确实是历史上空前绝后的恶人。不过,她并没有死。”

“等等,初代剑八是位女性?”虎彻勇音注意到了卯之花用的称呼是对女性的称呼,“而且现在还活着?”

“是的。”

“那不是很危险……”

卯之花听完在心里苦笑。这个时刻她曾经想过或许会出现,却没想过来得这么快。她看着虎彻勇音年轻的脸,心里难免感到哀伤:虎彻勇音这样满怀憧憬与渴盼地看着她,会不会这就是最后一次?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虎彻勇音,等待对方醒悟的那一刻。

卯之花突然意识到,虎彻勇音这样注视着她使她多么安心,她在心里实际上又多么珍惜虎彻勇音的存在。那是一种温柔、干净而又充满活力的存在,在虎彻勇音的注视里,她几乎记不起自己曾经的身份。“空前绝后的恶人”,她想,她没有想过她会再对这个身份有什么新的看法或感悟。但当“恶人”这个词从虎彻勇音口中说出来的时候,却确确实实地有什么新的东西刺痛了她。

虎彻勇音困惑地等着卯之花开口,却意识到对方再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虎彻勇音愈发感觉混乱了,她努力想从卯之花那里得到答案,因此一直盯着卯之花的眼睛。

某一瞬间,她探寻到了卯之花眼神里的哀伤。那是她之前从未见过的一种无奈,一种任何解释、任何话语都所不能及的温柔。

她恍然间明白了。卯之花今晚说的全部的难以理解的话,她在这个瞬间全部明白了。她瞪大了眼睛,被这突如其来的新的了解所震撼。她失去了言语的能力,只是久久打量着卯之花。空前绝后的恶人?她怎么样也没办法把这个称呼和眼前如此美丽的队长联系在一起。

卯之花依旧那样优雅地坐在月光下,虎彻勇音却从一瞬间的眼神里觉察到了卯之花是多么疲惫。

卯之花知道虎彻勇音已经想通了。她看着虎彻勇音瞪大眼睛,看着对方的震惊,以及接下来的无措,最后外表归于平静。这个过程她的心也随着颤动。自己竟然如此地在意虎彻勇音的反应以及看法,这是她始料未及的,因此看着虎彻勇音的目光不免变得更加复杂。

她们久久地沉默着。在这种沉默里,仿佛这一整晚发生的事情都只是错误。卯之花愈发感到疲惫,有一瞬间她甚至觉得,或许什么都不提是最好的,而她已经错过了那个机会。

正在此时,虎彻勇音终于开口了。

“原来初代剑八是一位女性,并且还活着啊。”虎彻勇音轻声感慨似的说。

卯之花重新将目光放到虎彻勇音身上,但依旧没有开口。

“这么久以来她一直隐匿着,听大家这样称呼她,没有一个人明白她、了解她,她一定很难过吧。”虎彻勇音说。

一阵微风缓缓拂过,卯之花羽织的衣角被风携着,温柔地飘起些许,又轻轻落下。夜愈发深了,星光在远处颤抖着。

卯之花没有说话。虎彻勇音怀着动人的感情真挚地打量着卯之花。

“我憧憬着队长。从很早的时候开始,那时候我还没想好我要做什么。我的家人自然地安排我去真央灵术院,我随着去了,却不知道我的目标。直到我在初级生见习时看到你。我那时离你很远,而且是第一次见你,但是心里非常激动。在那一瞬间我可能就明白了我究竟希望做什么。”

虎彻勇音说完,低下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随后红着脸,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坚毅的目光望着卯之花。

“我憧憬的人是你,卯之花队长。我渴望能够追随你。我拼尽全力,只为离你更近一些。”

卯之花静静地听着,以温柔的目光包裹着虎彻勇音。

“过去或许发生过很多事情,但我只需要知道我所了解的卯之花队长不是那样的。我知道的队长救死扶伤,挽救了无数人的性命,绝非所谓的恶人。我憧憬着队长,从开始到现在,今后也不会改变。”

“是吗。”

卯之花移开目光,沉默着看向远处。她在想,她坐在这个位置看这片风景已经很久了。她一直这样静静地看着,仿佛这一切都和她没有关系,甚至脚下的土地也与她没有牵连。而此时此刻一切都变化着,她和当下的世界,似乎多了一些联系。

“勇音。”卯之花轻声唤道。

“是?”

“谢谢。”

虎彻勇音听完这两个字,觉得音节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传递过来的。她久久地震撼着,最后回过神,努力装作平静地坐在那里,眼泪却夺眶而出。因为什么哭泣她也并不清楚,她只知道不是因为难过,更不是因为失望,是因为一些别的东西。

“我真的很喜欢队长。”虎彻勇音哭着说,“一直都是这样的。不管什么都不会改变。”

“不要哭,勇音。”

卯之花嘴上虽然这样说着,却起了声,坐到虎彻勇音的身边轻轻地搂住虎彻勇音。

“我知道。我也知道你非常辛苦,知道你很努力了。勇音,脸都哭花了。”

“对不起。”虎彻勇音抽噎着,努力想憋住眼泪。“我担心赶不上……”

“赶不上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总觉得队长会突然消失似的。”

卯之花听到这句话之后动作僵了一瞬,但很快就恢复了状态,用手轻轻地抹掉虎彻勇音脸上的眼泪。

卯之花声音轻柔,她低声呢喃一般安慰着虎彻勇音。虎彻勇音很快就因为害羞而停止了哭泣,她擦干眼泪之后诧异于她们之间的距离,更因为卯之花说的话而不知所措。她们低语着,温柔地交谈着,直到很晚。

到后来,任何的掩饰都成了不必要的,虎彻勇音于是半是坚定半是胆怯地说出了心底的话:

“我想做走在你身后的人。”

“好。”

“我想一直走在你的身后。”

卯之花听到这句话之后,心中不免怅然。

她欲言又止,像是马上要道别一般注视着虎彻勇音清澈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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