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将军啊

第7章 07

待侍女替自己摘下头饰,伏寿挥手让众人退下。她望着铜镜中的自己,眉角眼梢,放在寻常百姓家,还是待字闺中小娘子。可在这皇宫不是,伏寿叹息一声,拿起木梳,发梢被指尖绕起,梳一下,愁绪也多一寸。

今日在街上拉开马车帷幔,伏寿是鬼使神差之举,从百姓口中听到独孤靖瑶的名字,她想望一眼这样的独孤靖瑶,她的小将军。望一眼她在马上的飒爽英姿,望一眼她受人爱戴的样子。也是这无心之举,伏寿要想她该如何同独孤靖瑶解释自己为什么出现在楚都街市,又为什么不予告知她。

先帝曾经嘱托伏寿,帝王的威望不单单在这偌大的皇宫,要做君,在这乱世应先拉拢读书人的心,尤其读圣贤书的王孙世子,满腔热血的人最好操控,拿家国安危,百姓之苦。伏寿的确做到了,在伏完给她铺的道路上,她拿捏着,小心翼翼,用江淮之的春风楼集满贤能之士。可以说,目前为止,伏寿走的每一步都有先帝的影子,她仿佛是被人提住线的皮影,以后功过,百姓能看到的只有伏寿,何人提线,他们不知。

独孤靖瑶不同,她的确在先帝的棋盘里,但是伏寿只想独孤靖瑶单单只是独孤靖瑶。无论是过去的天子伴读或是亲昵青梅,她不想让她变成别人。自古以来,帝王皆是孑然一身,在帝位呼风唤雨,伏寿不想做这样的王。她要在乱世中寻安然之所,就算在这百官跪拜的朝堂之上。


伏寿梳着头笑了,帝王做的事情哪有那么多理由,她随便胡乱搪塞,想必独孤靖瑶也不会深究,她的小将军心无旁骛。想到这儿,伏寿的愁绪少了几分,她望着铜镜中的自己,想到今日街上独孤靖瑶笑弄曹舒的话,还真有几分运筹帷幄的样子,和平日里在自己面前插科打诨不同。如果在自己面前,独孤靖瑶说出这样的话,伏寿轻扯嘴角微扬,怕是说完就吓得要拿眼睛偷瞄自己。

独孤靖瑶啊,独孤靖瑶。


伏寿站起身,脸上敛去笑意,她听到响动,回头便看到满罖立于自己身后。

“何事?”

满罖头也没抬,跪下作揖。“二皇子又去了太后寝宫。”

“听到什么?”

听闻自己母后与哥哥的事,这也是今晚伏寿愁绪中的一件。伏寿始终都没想明白,这皇位当真比血肉至亲重要?先帝遗诏中有提及此事,他希望的事情,伏寿并不想做。朝堂中再次册封伏朗是伏寿自己的主意,她想要血肉至亲,想要家与国都安定。现在看来,似乎是她奢望了。伏寿知道早朝之后伏朗去找太后的事,也知道他们的计划里又多了一个名字——丞相曹满。

“大皇子握军三万,已在楚都之外山林扎营。”

伏寿笑了,看来太后的动作很快,她转身望向寝宫之中的帝王座。“还有呢?”她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不觉得那个位置有何能惹如此多人垂爱的地方。

“边塞告急。”满罖依旧跪着,低头作揖。“想必这次胡人是和太后一样的想法,冲新皇登基,帝位不稳来的。”

边塞的事,伏寿并不担心。“他们又说何日逼宫?”

满罖摇头,“太后说要等。”等什么,满罖也不知。

伏寿知道,在等曹满的兵。曹满祖籍阳安,阳安太守杨戈是丞相夫人亲弟,擅自养兵,不多不少,三万将士。“我们的人呢?”

满罖算了算,“城外五百轻衣卫,再加城中独孤将军的三千红衣卫,不到一万。”他的声音不带情感,似乎并没有为对方几万将士所吓。但这红衣卫还是刚刚练的新兵,满罖也没有主意。“还请陛下定夺。”

先帝依照中有一项——消除祸根,以绝后患。


伏寿拂手,让满罖退下。待楚王的影子退去寝宫,如来时一样悄无声息。伏寿一步一步,慢慢走向寝宫中的地王座,拂开衣袂,稍一挥手,坐于塌上。这天子寝宫并不奢华,归于先帝武将出身,不在意宫中装饰,灯火摆设还是寻常百姓家的样貌。伏寿又望了一眼,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好一个新皇登基,帝位不稳,这六万大军听得还是天子至亲的话。她想笑,笑世间竟然有如此荒诞至极之事。可以有人不顾血肉至亲,可以不顾家国安危,就为一座坐得还不是很舒服的木椅。终是有些荒凉,伏寿抹掉眼角泪珠,她才不会哭。伏寿心中还有一丝不畅,如若先帝没有料到还有如此一出,她伏寿该何去何从。

伏寿记起来了,今日为何拉开帷幔,有那么一刹那伏寿是希望独孤靖瑶能看到自己。隐瞒与谎言终究有一天会被戳穿,谎言擅忘,隐瞒失人心,在独孤靖瑶面前,伏寿想做坦荡之人。除血肉至亲之外,伏寿要看自己身边还有谁忠贞不二。


——

将军府。


独孤靖瑶有些醉了,摆首摇晃,手中的杯盏都出了重影。

“公子止。”独孤靖瑶念着这个名号,摇晃手中的杯盏。“我们兄妹二人似乎从未饮过酒。”她笑着舒展眉宇,轻碰了独孤止手中的酒杯。自幼独孤止身体抱恙,能喝酒的次数屈指可数。

独孤止喝得少,尚存一丝清醒。“是你从不与我饮酒。”他笑着说,话音刚落,心中起了涟漪,“怪为兄。”他苦笑,想到自己的身体,今日也算破格。他眨了眨眼,“其实……”独孤止并未说出来,他想活得久一些,年幼便知自己的身子撑不了多久,他唯一的愿望除了山河百川,还想活下去。

“哥哥。”独孤靖瑶唤他,“我今日见了一个人。”她笑着说,眼前浮现伏寿的身影,撩开帷幔的眉眼。独孤靖瑶当时为何会愣,她看到的不是当今天子,是她的阿伏。两人窃窃耳语的模样,她卧在伏寿腿上的模样。独孤靖瑶不懂,伏寿要出宫为何瞒着自己。独孤靖瑶曾经揶揄自己,怕是认错了哪家姑娘,但是阿伏的眉眼,她是不会认错。

独孤止还未回过神,“听你这语气是哪个不知好歹的……”话出一半又收了回来,“你是看中谁家公子?”他低头轻声问,望了四周,并无他人。“动了春心?”

独孤靖瑶摇头,坦然笑之。“你些许是春风楼逛得太多。”她又给自己的酒杯斟满,望着独孤止空掉的酒杯,“与你喝酒没意思,我还要事事为你斟酌。”

独孤止明白,扔掉杯盏,有了别的趣味。“你有心上人。”他心领意会,看独孤靖瑶今日神色,应是与将军府不等之人。望着独孤靖瑶的笑里,也多了几分谄媚,希望她继续说下去。“告诉为兄,我为你定夺。”

这话伏寿也说过。


“我想的可能与你不大相同……”独孤靖瑶歪着脑袋。

‘有何不同,皆为人。”他大笑一声,又收了音量。“告诉我,我绝对不会与爹娘说。”后面半句,独孤止声音极低。

“哥哥,如果要你娶,你会娶何人?”独孤靖瑶想到什么,过去她从未想过此事。

“我?”独孤止摇扇想了想,“门当户对之人。”

独孤靖瑶挪远身子,眼神里都是不信。“我不信。”她说得实在,“怕是骗我。”

独孤止不以为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泛泛而谈,挥着纸扇,如果真的要娶,独孤止的新娘也是自己父母看得上之人。“倒是你。”独孤止收起纸扇,“到底是今天动了春心。”他又把话题扯回来,希望独孤靖瑶说下去。

独孤靖瑶眯眼,“我今日见了陛下。”不管独孤止的问话,憋了许久,说出来倒是畅快许多。

独孤止稍微一愣,心里清楚这句话的含义。“然后呢?”他抬起眉眼,望着眼前的妹妹。国事家事,今日与伏寿的一席话,他要做的今日已有了定夺。“陛下又赏了你什么?”

“没有。”独孤靖瑶苦笑,想到马车上的人是伏寿。“我将军府甚是为大,这楚都上下有何不可与我商议?”

“将军府甚是为大?你这话怕是要功高盖主。”独孤止摇开纸扇,笑着说道。

独孤靖瑶借着醉意,“也是,帝王自古怕臣子功高盖主。”举起杯盏,独孤靖瑶一饮而尽,拂开衣袖,擦了嘴角酒渍。她心有不甘,

独孤止站起身,“靖瑶。”他回过头,“乱世中是没有明君的。”他只能如此道之。

独孤靖瑶先是一愣,“阿伏是明君。”也是下意识的,她道。

独孤自不以为然,“明君?”他笑了,也不反驳。“乱世中可有明君?”这纷纷乱世是没有明君的,能定天下之人,岂是寻常家能揣度之人。纵然真有明君,想必也定不了天下。

独孤靖瑶愕然,没想到“明君”与“定天下之人”竟有不同。“不会的!”她咬牙反驳,醉意全无,用力攥紧腰间佩剑。

独孤止看明白了,指着独孤靖瑶的佩剑。“你是……想杀了为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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