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1
盛和元年,楚国伏留王伏均,太尉伏朗起兵谋反。幸得丞相曹满,阳安城太守杨戈,独孤世子独孤止与独孤家小女独孤靖瑶救驾,另有靖州南枯少家主南枯月漓相助。更幸得楚王伏寿天命所归,乱臣的狼子野心不过毫毛。
逼宫之士,凡进入皇宫中的反兵全部尸首异处,伏均从徐州带来的兵只要归降仍是大楚将士。伏留王伏均在攻入楚都时被杨戈倒戈生擒。太尉伏朗见到举着楚旗的救驾援军直接吓得从马上摔下来,被赤焰将军独孤止生擒。如今二人押入大牢听候发落,太后阳安更是被伏寿软禁在景安宫。
早朝,对满朝臣子,凡平乱有功者,伏寿皆赏。
待黄门念完封赏诏书,曹满进谏,搬了国法,谋反之人需诛三族。伏寿看着朝堂下跪着的曹满,神情漠然,眼神却冷冽如霜。她没有作答,拂袖退朝。伏寿还要见一个人,南枯月漓。
天下七大世家,是前朝汉室第一位皇帝所封开国能士。世袭两百年,名满天下。秦王与越王皆是世家自立称王,另外司徒氏与王氏,司徒氏受秦王所用,王氏全族效力吴越。独孤氏与鬼谷门萧氏人丁薄弱,到如今已有衰败之势。独孤烈顺应楚国,萧氏只寄情山水。还有一家,便是靖州南枯氏。
靖州南枯氏,暗杀闻名,前朝时所有满门或死于非命者皆出自南枯家之手。传闻杀手千人,死士近万。南枯氏历来以女为尊,家主皆是女子。天下战乱之际,南枯家主以凤凰令起九州之誓,只守靖州,不封王,不起兵,礼谦四国但不受任何所用。凤凰令是南枯氏家主信物,能号令南枯家臣,也是其他世家忌惮之物。南枯家的刺客,可不仅仅只在靖州。
还有一点,南枯氏长女南枯明仪是当今秦王储君宋怗的太子妃。
如今,南枯少家主南枯月漓出现在楚都,还是因为独孤烈。
多年前,独孤烈与南枯氏家主私交甚好,更有让其世子喜结连理之意。独孤止与独孤靖瑶刚刚出生之际,南枯家主小女月漓刚及初度,独孤烈与南枯家主便替独孤止与南枯月漓订下亲事。后因独孤止体弱多病,独孤烈身为楚国大将,对不受四国所用又无人敢动的南枯氏心生忌惮,指腹为婚一事他便不再提起,甚至都未告知过独孤止与独孤靖瑶。若不是先帝托孤,自己又身在边疆,独孤烈怕是不敢行至这一步。
伏寿步入宣室殿,南枯月漓已等候多时。见伏寿进来,她并没有行礼之意,双手在袖中相握。南枯月漓转过身,双目坦然望向伏寿。
伏寿身边的小黄门急了,“放肆!见了陛下还不行礼!”他瞪着南枯月漓。
南枯月漓恣睢无忌,瞥了一眼方才急急说话的小黄门,视线又重新回到伏寿脸上。“我南枯家礼谦四国,但不受四国所用。这君臣礼……”她吃吃笑起来,“想必是多余了。”
“你!”小黄门气得说不出话,却见伏寿摆手。见到陛下如此,小黄门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敢对南枯月漓怒目。
“朕还要谢南枯少家主解楚都百姓于水火。”伏寿笑道。
南枯月漓脸上笑容愈发灿烂,双眸中气焰更盛。“我不是在帮你。”她缓缓道,“我想楚王也知道我与独孤世子从小便有婚约,如今来楚都,不过是解救我南枯少家主未来的良婿。你楚都如何,与我南枯家是没有关系的。”
对南枯月漓的态度,伏寿并不在意,反而泛然而笑。“世家之间,以一个“信”字固天下。少家主会来楚都,难道不是为了南枯家在天下间的威望吗?”她笑着说。
南枯月漓没有料到伏寿会说得如此直白,“我来楚都后在春风楼见过独孤止,他告诉我大楚有你是楚国幸事。今日见你,幸不幸事我不知道,佩服你是真的。身为君王,不仅敢拿风月楼做自己的暗哨,而且,今日丑时被人逼宫,卯时便已穿戴整齐见满朝臣子。这楚都的是否危亡,我想楚王心中自然有数。”
伏寿面不改色,嘴角笑意更甚。“南枯少家主过奖了。”
南枯月漓歪了歪头,“我来见你可不是单单为了一句过奖。”
“哦?”伏寿抬眉,“难道少家主还要朕赏给臣子的东西?”
南枯月漓慢慢抬起眼,“我南枯家从不做无为善事。”她摇头轻笑一声,“我为良婿所做之事,带兵解楚国困境,是你楚王欠我南枯家一个人情。”
听到南枯月漓这么说,伏寿笑了。这天下能为天子所用之人,都有所求。如今大楚处于劣势,人情一事她没必要与南枯月漓周旋。“好。”伏寿爽快答应,“君无戏言。”她轻巧吐出这四个字。
南枯月漓得到自己满意的东西,捏了捏腰间玉带上的凤凰令,她是做给伏寿看。南枯月漓要告诉伏寿,世人看这小小玉佩,都胜过她区区楚王。
“对了。”南枯月漓想到什么,突然开口。“今日我救的那个救驾小将军,身负六箭,听说现在还未醒。侍医擦下的血水,倒是端出来一盆又一盆。”
伏寿心中“咯噔”一下,她知道楚宫之乱独孤靖瑶与独孤止都身负重伤,尤其独孤靖瑶。两人在楚都之乱平息后,被南枯月漓送回独孤府。可这一早上,伏寿一直在忙朝野上的事,还未来得及去见独孤靖瑶一眼,她已经非常焦急,现在南枯月漓又提及此事,伏寿只能保持镇定。
“独孤家乃忠良之臣,是朕大楚幸事。”
南枯月漓笑了笑,什么都没说,转身走出宣室殿。
看着南枯月漓的背影渐远,伏寿双眸冷淡下来,她走向案边帝王榻坐下,心中为独孤靖瑶担忧。那个傻子,伏寿在心中咒骂。自她清楚太后的计划时,伏寿出宫让江淮之替自己引荐独孤止,就是为了太后逼宫之日护独孤靖瑶安危。就连私宴赏的黄金面甲,也在伏寿的安排内。
独孤靖瑶与独孤止虽是双生子,两人面貌随着年龄增长终究有些不同。伏寿赏黄金甲,就是为了日后独孤靖瑶有难,可以用独孤止顶替。万万没想到,独孤靖瑶那个傻子还是冲了出去。想到这里,伏寿心里越气,一拳拍在案上,吓得旁边的小黄门哆嗦了一下慌忙跪下。
宣室殿门口另一个小黄门细声细气禀报,丞相曹满求见,已在待漏院等候多时。
伏寿心中嗤笑,没想到曹满追到宣室殿。对,该来的总是要来。
“宣。”伏寿平复心境。
“臣曹满扣见陛下。”曹满跪下对伏寿作揖礼。
伏寿让他平身,“丞相何事求见?”她冷眼望过去。虽说曹满也是这次救驾功臣,但他却不能和独孤烈相提并论。伏寿知道曹满因何事进谏,是问如何处置逼宫主犯。
“臣有一样东西要给陛下过目。”说着,曹满从袖中取出一封信笺,交到旁边的小黄门手上。
小黄门垂首接下,恭敬递给伏寿。
伏寿拆开看了一眼,“你从何处拿到!”她把纸张奋力拍在桌上。
曹满不慌不忙瞥了一眼旁边的小黄门。
“你下去吧。”伏寿对堂下的小黄门道,待黄门退出门口关上门扉,她冷厉望向曹满。
曹满交上来的东西不是别物,是印着太后阳安凤印,写给胡人的亲笔书信。信中阳安提及若汉室恢复,让七城给胡人。
“臣的亲信在路上拦截。”
“那为什么在你手上?”伏寿厉声问道。“难道这次胡人进犯,还有丞相一功?”
曹满凛然,双手齐眉。“陛下,太后给胡人的信不止这单单一封。这封信是臣昨日刚刚获得,还不及交给陛下,太后已经起兵谋反。况且,先帝托孤,臣对大楚绝无二心!”
这一席话,真假伏寿不得而知。但这次平反乱贼,曹满的确功不可没。太后估计怎么都不会想到,她极力拉拢的人,早已从伏朗进丞相府说的第一句开始,都事无巨细的禀报伏寿。刚开始,伏寿的确不信曹满,但他说出太后逼宫一事先帝早有在遗诏中提及的时候,伏寿不得不信。
曹满也是伏完棋局上的棋子,不动声色躲在暗处。
那日曹满进谏,提及太后会逼宫之事,伏寿问过曹满为何如此,曹满回答他做的一切是为了大楚,不单单只为天子。他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伏寿,还说定乱臣之罪应当人赃并获。他假意归降太后,借兵三万,事发之日,杨戈会生擒伏均。
“陛下,谋反之罪不可从轻发落。”
伏寿闭上眼,“丞相,别忘了,朕也在太后三族之内!”
曹满不依不饶,“还请三思,天子理应大局为重。难道陛下,想让臣把太后亲笔公诸于世?”
“你!”伏寿气急,她仍然顾忌血肉之情。
曹满丝毫不畏惧天子之怒,“陛下,臣当日说过臣只忠于大楚。如有人犯我大楚,别说是陛下,臣都誓死固我大楚河山!”
“曹满。”伏寿咬牙叫道,“朕就算杀了太后与兄弟,对你有什么好处?”
“陛下,你是天子,臣作为辅臣,只是把最好的一条路只给您看。这纷纷乱世,大楚不可撼动,大楚天子也不可仁慈!”曹满抬起头,“就算陛下不下旨,臣的三万大军还未撤离楚都,陛下三思!”
“你是要威胁朕!”伏寿拍案而起。
“为我大楚,有何不可!”曹满直视帝王榻上的伏寿,眼神中没有半点犹豫。
伏寿笑了,南枯月漓不把她放在眼中也就算了,现在,连自己的臣子她都不能怎样。身为天子,伏寿觉得荒唐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