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
这次求贤,伏寿带的人不多。独孤靖瑶与满罖,还有暗卫三人。一行六人扮成楚商,下人,先去靖州南枯家。济川群山终日雾气萦绕,山路也多悬崖峭壁,没有南枯氏指点,萧氏踪迹难寻。朝堂上的事,伏寿已全权交于丞相曹满。她要出宫,只能如此,况且放虎归山,才是对付猛禽良策。
此去靖州,独孤靖瑶只和独孤止说了,面对秦英找了一番借口,说为伏寿办事,没说与她一起。秦英有些哀怨,女儿镇守边疆三年,回家不到三日又要远行。她是女儿家,整日在外抛头露面,婚事都还没着落。独孤靖瑶在北疆待了三年,性子倒是有些稳了,知道母亲担心自己,也不与她争辩,说会为独孤止拜访南枯家。
临行前,独孤靖瑶找到独孤止借了深色长衫,路上要与伏寿装燕尔夫妻掩人耳目。独孤止交代了几句路上小心,还有一封书信,是给南枯月漓的,特意交代不能告知伏寿。男女之事独孤靖瑶虽没有体会过,行军路上也听自己的将士提及。她心领神会,揶揄独孤止还不娶人家过门,遭了独孤止一记白眼。
送独孤靖瑶出门,独孤止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独孤靖瑶不在楚都三年,如今的陛下可不是当初刚刚登上帝位的楚王。放任馋臣当道,还能事事算尽,更何况楚都内出自曹满手笔做的满门抄家,哪一个不是由伏寿点头。独孤靖瑶这次与伏寿一起出行,碰到难事,不用说独孤靖瑶会保全伏寿,恐怕楚王也会推她出去。
自从伏寿要独孤靖瑶去北疆,独孤止看明白许多事。他叹息一声,伏寿是楚国幸事,却绝不是独孤靖瑶的幸事。独孤止要独孤靖瑶送的信,是他有求于南枯月漓。靖州去济川山的路,独孤止希望南枯月漓能一起同行。世家之间,讲的不就是一个“信”么?
舆乘上,伏寿闭目养息,路上颠簸,她总会不自觉蹙眉。独孤靖瑶侧躺一边盯着伏寿的脸笑,卸去天子衣衫,着素衣长衫的伏寿真好看。这种感觉让独孤靖瑶感觉仿佛少时,可少时的伏寿不会皱眉。想着,独孤靖瑶伸手点在伏寿眉间,替她舒眉。
伏寿睁开眼,“不准轻薄我。”她泛笑道。
“自我从北疆回来,阿伏为何总是觉得我轻薄你?”独孤靖瑶挑眉一下,歪头望着伏寿,双眸甚是无辜。
伏寿莞尔一笑,伸手整了整独孤靖瑶的衣襟,懒懒应道,“还不是你在我面前总是每个正行,堂堂的镇卫将军喜欢枕在我腿上。传出去,怕是会被世人耻笑。”
“阿伏不喜欢,那我以后不枕啦!”独孤靖瑶一脸善解人意,“我还以为你要和我生疏。”这次回楚,除了与伏寿第一日的久别重逢,之后二人的相处,独孤靖瑶隐隐察觉如今的伏寿和她的阿伏有了些距离。她不想猜伏寿的心思,就当两人许久未见,过去的热络需要一些时日。
伏寿有些错愕,听得出独孤靖瑶话中几分真假。“靖瑶……”她轻叹一声,“我……不是要与你生疏。”
伏寿有些无奈,姜旻之死是她一手策划,曹满不过推波助澜。先帝伏完在位时的臣子,三年间被伏寿换的差不多。到了姜旻这位托孤大臣,满门之祸他自己也清楚,不过帝王家的一块踏脚石。伏完让伏寿做昏君,托孤大臣是最好的开刀鱼肉。楚王昏庸,重臣都敢弃之不用,留馋臣左右,民间早有戏台敢唱。当初她要独孤靖瑶镇守北疆,一是要她能立战功,其二也是怕独孤靖瑶在楚都,让她看着一步一步坐拥昏君恶名。
独孤家是忠臣,独孤靖瑶与自己这般要好,再好的名望淌上昏君,也是糟粕。伏寿怕,怕有朝一日,自己还没动得了曹满,独孤家又变成另一块踏脚石。杀的人太多了,伏寿有时候发噩梦,梦中看到的独孤靖瑶满身是血,笑着看自己,不是问责,脸上的神情是心甘情愿。每次伏寿被梦拽醒,都会冷汗淋漓,她的确很怕。
独孤靖瑶看出伏寿的愁绪,“别怕。”她轻声安慰,“就算生疏,我也会一直在你身边。”
“如果我被天下人唾弃,你也是如此?”
独孤靖瑶轻笑一声,“当然。”她回的笃定,又点了点头。
“靖瑶,我有时候都想不通自己哪里值得你对我这般好。”伏寿摇头怅笑。
独孤靖瑶嘴角一动,玩起腰间玉带上的吊穗。“如果你不是阿伏,我才不会如此对你。”她幽幽道。
楚都到靖州,快马加鞭都要两日。伏寿不想在路上多耽搁,要车夫尽量策鞭快行。抵达抵达靖州城门口,已是日落之时,正好刚在城门幽禁前头。今日是去不了南枯家了,六人只能找店家下榻。可是在靖州街上走了许久,几家店铺都挂了客满的牌子。
好不容易寻到一家没挂牌子,独孤靖瑶刚踏入门槛,就见到一位故人正对门口,坐在厅堂,对自己笑。身上衣着和三年前有了变化,如今变成纹金红衫。
“靖瑶见过南枯家主。”独孤靖瑶双手齐眉作揖,看南枯靖瑶的模样,也无需报上此行在路上用的假名,她与伏寿这次的行程怕都在她眼里。一年前,南枯前家主薨逝,南枯氏如今已是南枯月漓掌家。
“你哥哥派人快马加鞭来过。”南枯月漓笑道,指了指旁边的空位,桌上酒菜还冒着热气。
独孤靖瑶轻笑,走过去落落而坐,从腰间取出书信。“哥哥给你的。”
南枯月漓接过塞入袖中,“你哥哥也是想的周全,让人快马加鞭过来捎口信与我,还让你带信给我。”她捏袖翘指端起桌上酒壶,眼角颜色迤逦,烛火映照,添了几分娇媚。
独孤靖瑶注视着她,“这满城客栈都挂客满的牌子,是南枯家主特意引我到此?”
“不用与我如此生疏,叫我月漓就可。”南枯月漓没有明着回答独孤靖瑶,她抬首挑眉。三年多未见独孤靖瑶,这位小将军生得更加楚楚动人,现在穿了男衫,也是温润如玉。可说的话,还与过去一模一样,句句客套疏离。
“我知你的性子,肯定会留楚王在车舆上让人守着,自己去寻店家。我在此等你,不过是多留一些时间让你我二人能够独处。”她指了指自己袖中,“独孤止让你别告诉伏寿,这封信你肯定也知道写的不是什么男女相思之事。”
独孤靖瑶淡淡一笑,“我想哥哥是希望你与我们一去去济川山,怕我路上遭遇不测,还有南枯家主护周全。毕竟济川是齐国地界,用你南枯家的名号比我独孤氏好用许多。”
“你们家独孤家的人都挺聪明的,各个心思缜密。”南枯月漓由衷感叹,“我猜楚王也是希望你用独孤家要我帮忙找萧氏。”说着,她露出温柔一笑,“小将军,心里也是明白的吧。”
“明白的。”独孤靖瑶直言。
南枯月漓笑的更加明艳,“既然这次是你有求于我,求人要有求人的态度。”她指点独孤靖瑶,转头望她,眼底笑意更浓。
“南枯家主希望靖瑶怎么做?”独孤靖瑶一副明了的样子,她知道南枯家从不做无为善事,哪怕有幼亲之约,刚想作揖,就被南枯月漓拦下了。
“小将军无需大礼,我不过比你年长一岁,你处处对我行礼,我怕折寿。”
“怎么会。”独孤靖瑶笑道,放下双手,脸上几分客套。
“走!”南枯月漓站起来,拉着独孤靖瑶手臂要往门口走去。“先去见伏寿。”
独孤靖瑶被人拽着起来险些没有站稳,刚扶好桌沿,就听到伏寿的声音。
“南枯家主是要恭迎朕吗?”伏寿站在门口,双手握于袖中,身后站着满罖与暗卫。没等南枯月漓回答,伏寿又对独孤靖瑶说,“靖瑶我看你许久没有回来,寻到此处,原来是在这儿与南枯家主叙旧。”
独孤靖瑶刚想回话,南枯月漓已将她护在身后。“故人相见,当然有话要说,何况我还是靖瑶的救命恩人。圣人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对靖瑶的救命之恩,她怕是要以身相许。”她回过身看独孤靖瑶,眼神轻佻,好像在说“是你有求于我”。
伏寿脸色变了变,“奈何靖瑶是女儿身,南枯家主也不是男儿郎,不然又是姻缘一桩。不过,听闻南枯家主已许配靖瑶兄长,姑嫂之间,还是不要开这种玩笑。”伏寿笑着回。
南枯月漓不以为然,“本来应当是要在南枯府接待楚王,但楚王也知道我南枯家不受四国任何,这小小客栈,还望楚王担待。”她说回正事。
伏寿笑着摇头,“哪里,是朕打扰了。明天,朕会亲自拜访去南枯府拜见家主。”言下之意,伏寿是在南枯月漓的地界赶她走。
南枯月漓没有作答,只是转过身盯着独孤靖瑶。“你我之事,我想好了再告诉你。”说完,她也该回去了。“对了,为了楚王安危,我已经在这客栈周围安排好我南枯家的侍卫。还望楚王带来的人,到时候不要把人错认为刺客。”说着,南枯月漓看了一眼伏寿身边的人。
“谢过南枯家主。”伏寿回的云淡风轻,走到靖瑶身边。“该回去歇息了。”她轻声道。
回到厢房,伏寿与独孤靖瑶各自心中有事,都未开口说话。默然片刻,独孤靖瑶突然起身要走。
“你干什么?”伏寿疑惑地看着她。
“回我房间。”独孤靖瑶眨着眼睛。前两日,两人都以夫妻之名住店,现在到了靖州,这家客栈又是被南枯家包下,房间多的是,二人身份也不需要掩人耳目。
伏寿注视她片刻,刚才见独孤靖瑶与南枯月漓如此亲密,尤其那个南枯家主对靖瑶说话的语气,她心里有气未消。现在,独孤靖瑶还装作无辜的模样要走,伏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伺候我沐浴更衣!”伏寿冷冷说道。
独孤靖瑶有些莫名其妙,转念一想,伏寿侍女不在,这三日路上风尘仆仆,如今寻得一处安然之所,自己服侍她沐浴也是常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