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坠地

战马迈着碎步跑在走过无数次的大路上。奥菲利亚知道全速策马，不要半个小时就能到庄园边界。她还不想这么快回去。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羡慕自己的“诅咒”变得刻薄的哥哥，沉浸在声色犬马中的父亲……

庄园里的老仆大多辞退，新来的仆人们……奥菲利亚皱眉，自己那个随时随地发情的哥哥，搞大了好几个女人的肚子。才十七岁就当了个孩子的父亲。他也不用担心养不起私生子，父亲的爵位和庞大的财产一定是传给他的。

不过凭什么父亲爵位一定要传给儿子？不，再早一点，祖父的爵位不能传给母亲，反而要给一个没有一点埃米诺特血脉的庸才。奥菲利亚隐隐约约记得睡觉前蜷缩在母亲怀里，听着她将祖先的故事一点点道来。

【我们的祖先的名字已经不可考，只知道她是猎户的女儿。】

【在大地四处龟裂，裂口喷出火焰和烟雾，疯狂和杀戮来临之时；她拿起猎弓和手斧，像幽灵一般狩猎起这些狂暴的‘摩多’。她没有家了，赖以生存的山林充斥迷瘴，熟悉的乡邻不是堕入疯狂，就是变成‘摩多’的排泄物。】

“妈妈为什么？女神们不能保护他们吗？是他们忘记了供奉？还是对女神不敬？”

【奥菲利亚，神无法解决我们的所有问题。况且双子女神是最为仁慈的神祗了，她的出场是扭转这场灾变的关键。】

【我们的猎户之女啊，似乎猎杀怪物就是她生存的唯一目的。就这样浑浑噩噩不知战斗了多久，她用完了最后一只箭，锋利的斧头也卷了刃。被敌人逼着逃进一座小小的双子神庙。】

“女神救了她！！”

母亲轻轻笑了。【我亲爱的奥利，是的。】

【陷入绝境的先祖看着女神的雕像，开口责骂。“我以凡人之身，在此唾弃你们这众神祗！是我们的心意不诚，还是供奉不丰？是不是只有赞美之言能达你耳，而哀嚎之声不为你所闻？我今日葬身于此，亡魂也要到你面前求一个答案！”】

奥菲利亚惊讶地捂住嘴。

【就在这时，女神在神光中现身。】

“完了，女神生气啦！”

【呵呵。孩子听下去。你会理解为什么我说双子女神是最仁慈的。“凡人，我从未要过供奉，我和同胞姐妹不食人之五谷牲畜。我从未要过赞歌，你们所咏唱之物，与我只如清风拂过，了无痕迹。”女神这样说。】

【女神一步步走下台阶，说：“我不需信众，我们不依靠信仰为活。我们守护这片大地，只因为视一切生灵为子女。”】

【神的手指点在我们祖先的额头上，她即刻“看见”这边大陆遍布的深沟在不可见的神力下慢慢闭合。摩多们在背有四翼的女神剑下身首分离。】

【等祖先从神视中脱离，四翼女神也降临在她面前。祖先不敢直视两位一同出现的光辉，低头跪拜。那位女神开口褒扬她的勇气和武力。“我予你一片羽翼加护。你剑之所指，一切邪祟都要避退。”】

【靠着自己的智慧和女神的礼物，先祖集结了一帮志同道合的勇士，清扫光埃兰达地区所有的残余。当然，这是我们以后要讲的故事，包括埃米诺特这个姓氏怎么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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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没有以后了。

那是母亲所讲的最后一个睡前故事……

奥菲利亚咬紧牙关。她总是在想，如果母亲没有死，父亲和哥哥会不会堕落得慢一点。这个有近六百年年历史的家族会不会重拾旧日的荣光。

母亲所讲的是真实的吗？奥菲利亚认得一些字以后，试着找寻那些故事的记载。在一张有些霉斑的家谱上，最顶端赫然写着埃瑞克。埃瑞克……这分明是个男人的名字。

无论如何，母亲编造的故事深深地影响了奥菲利亚。比其刺绣写诗，她更喜欢和私人教师学骑术。这或许帮助她在与兄长竞争中取胜，获得了女神的“赐福”。啊，当然，现在叫诅咒。

扭转马头，奥菲利亚往林子中行去，她现在一点也不想回那个让人窒息的庄园。

轻车熟路的找到一块空地，女孩卸下皮甲，活动一番被勒得难受的关节。一阵咯啦作响后，她舒服地叹气。至少在这里，女孩是自由的。没有看怪物一样的目光，不必忍受兄长的阴阳怪气和父亲暴虐的脾气。

熟练地生火，扎营，奥菲利亚先取下马鞍。“走吧，朋友，去给你刷毛。”

战马亲昵地拱下女孩，被女孩推开。“脏死了你！哈哈哈。”算了，衣服也脱下来一起洗吧。这片专属于埃米诺特家的树林，明令禁止猎户或者农户进来狩猎采集，不会碰到别人。因此就算下水游泳，奥菲利亚也不担心被看见。

打理过爱马，奥菲利亚放它自己去找草吃，又向上游走了一些，脱下外衣搓洗起来。胸口的污渍越来越淡，女孩咧咧嘴，正要换一处清理，一滴还温热的血液滴在她手上。

瞳孔一缩，奥菲利亚向后一个翻身，抽出腰带上的匕首，摆出防御姿势。在哪里？

一团黑影从天而降砸在溪水中，溅得她满头满身是水。是什么怪鸟吗？警惕地后退一步，奥菲利亚等那东西浮出水面。这里水最深只到腰部，从高处落下来吸收不了多少冲力。

红色从那东西落水得地方蔓延开来。很好，所以它受伤了，不是猎物的血液。

“噗啊！”一个女孩破水而出，脸上结痂的血液没有被溪水冲掉，奥菲利亚看不清楚她的五官。等等！女孩？

女孩还没喘两口气，就又扑在水里，疯狂地扯着什么重物。一节衣领在女孩的努力下露出水面，应该是力气不够，再怎么努力，都拖不动。

“特蕾莎，特蕾莎！呜呜……”

啧了一声，奥菲利亚走进水里，单手扯出那个人，帮女孩把她拖到岸边。

破破烂烂的布料不知道是挨了多少刀，不过不足以致命。奥菲利亚扯掉碍事的衣物，看到的一切让她捂住嘴巴。

这是什么？

有一条陈旧的伤口纵着划过腹部，愈合得坑坑洼洼，奥菲利亚无法想象谁呢熬过这样的重伤。这也就罢了，罪诡异的是有一团搏动的肉团，顺着瘢痕，撑裂女人的肚子，漏了出来。

女孩轻轻拍打女人的脸庞，一直轻呼女人的名字。特蕾莎……

奥菲利亚见惯被怪物分尸，弄得内脏糊了一地的场面，但眼前诡异的伤处还是让她直犯恶心。

战战兢兢伸出手，碰了一下那团东西。感受到奥菲利亚的体温，肉团“吸住”她的指尖。“啊！！”年轻的骑士将黏在手上的肉团摔在一边。脱离了宿主，那团东西四处蠕动了一番，变成一滩血水。

“求，求求你。救救特蕾莎。”女孩抓住奥菲利亚衣角。“拜托你。”

“烦死了，我现在是在干嘛？”擦掉额角的冷汗，奥菲利亚探探女人口鼻，还有呼吸。想了想，用脱下的外衣紧紧扎住伤者肚子，轻轻抱起她。“和我来。”不想入手又是一片粘腻。这人背部还有严重的伤口？

现在放下只会更加重伤势，硬着头皮，奥菲利亚抱着半裸的女人回到营地。

“喂，你。在行李里面还有条干净的毯子，拿出来铺在火边。”

小心的让名为特蕾莎的女人侧卧在毯子上，又指示小女孩扶住，奥菲利亚翻找起鱼钩，从毯子上拆了一点羊毛线，放在锅中煮。拿出水囊，清洗起伤口。

背部凸起的部分顺着水流慢慢脱落。奥菲利亚撇了一眼，掉落下来的组织和之前的肉团一样快速融化。

飞速给伤口敷药，奥菲利亚感叹自己好像捡到一个不得了的人。“小鬼，你姐姐到底是什么啊？”身上的锐器伤和奇怪的伤口都昭示着女人的不同凡响。

女孩泪眼汪汪地看过来。

“特蕾莎是我的救星……”

“我不是这个意思，啊啊啊，算了，先不问了！”

针线也差不多煮好了。奥菲利亚将鱼钩掰直，穿上缝线。好歹先把女人肚子合上啊。进行到一半，手下的身躯抽动起来。

“喂喂喂，你不要乱动！”奥菲利亚对上一双银眸，“我快缝好了！”

“特蕾莎！”女孩喜悦地捧住女人的脸。

“古……”伤势太重，她甚至不能完整发出一个音节。苍白的嘴唇无力开合几下，便放弃了。

“你一定要加油，特蕾莎。这位小姐姐救了我们。”女孩又哭又笑，“我们安全了。”

奥菲利亚接收到女人感谢的眼神，别扭地耸耸肩。“喂，我只能尽力啊。能不能熬过来全看你自己。”

其他伤口比其前面的都是小意思。完成工作的骑士松了口气。女人不知什么时候又晕过去了。

“喂，小鬼，你过来，你姐姐已经睡着了。”又检查了一边女人的呼吸脉搏，奥菲利亚控制不住好奇心。“你们到底遇到什么麻烦？”

“这里是什么地方？”女孩弱弱问道。

“埃兰达最北边，你知道吧。埃米诺特家的地盘。不用怕，我发话这里没有人可以敢伤到你们。”当然……如果得罪的是老头子，只好请你们先躲一阵。这话奥菲利亚没有说出来。

煮软的肉干混合着奶酪的香味，勾得女孩埋头大吃。嘴里含混不清：“坏人埋伏特蕾莎。她拼命带我逃出来，我们就在这里了。”

切，真是防备心够重的小孩。奥菲利亚心里嫌弃，却忘了自己也比女孩大不了太多。

“你们怎么从我头顶落到水里地？不会能飞吧。抱着一个孩子还跳那么远，普通人类能做到么？”

女孩放下手里的食物，一声不吭。想起了什么，女孩转身对着奥菲利亚发问：“小姐姐，你知道大剑吗？”

“大剑？啊，那种双手剑吗？我用的不多。毕竟总是骑马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