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炼狱之旅(上)
注意:本作中,由瑠唯饰演马吕斯,透子饰演珂赛特,真白饰演爱潘妮。因此人物设定有改编。
此外,冉阿让没有被揭穿身份,继续以马德兰老爹的身份生活,卸任市长后移居巴黎。
含有初祥和其他角色的亲友向互动。
初华没能收到祥子的邀请。
结束了本日在法兰西大剧院的演出,初华心神不宁地回到休息室,开始卸妆。同事们叽叽喳喳扯着闲话,初华也只是随口应和着。
自从那天见面以来,祥子犹如人间蒸发一般,杳无音信。自己所期待的一切未曾到来.但所谓希望支持着她度过一天又一天。夏日时光逝去,秋日来临,可煎熬的日子没有尽头。
初华大概已经习惯了漫长的等待。除了对于养母的亲情,初华生命和理想全然构筑于对祥子的憧憬之上,依靠着祥子给予的希望和承诺。在祥子的祖父阻断两人的通信以及祥子父母对自己的经济帮助以后,寡居的养母艰难地将自己拉扯长大,如果没有那些精神支柱,自己恐怕已是行尸走肉。那些逐渐发黄的信件,那些稚嫩的文字,那些无法抹去的回忆——构筑了她的精神和生命。
有些时候她也会止不住地生出一些阴暗的想法,自暴自弃地觉得祥子当时只是随口一说,早已在富裕的大小姐生活中忘了当时的诺言。不过,她很快便会自我否定这些阴暗的揣测。
初华在痛苦的等待之中又有一些庆幸,尽管莉莎女士指出了一条通向光明的道路,但谁也无法保证,自己一旦与祥子恢复正常交往,是否能走上这条路……
真奈递来一张纸条,初华接过。上面是莉莎女士的字:
下午三点,皇家宫圆点咖啡厅老位置见,有重要事项。
“小初最近有点心神不宁哦……”真奈出于关心同事和战友,如此说道。
“没事,只是最近有点累。”
初华心不在焉地回应着,将纸条塞进暖炉里。
“那要注意休息哦……”
“会的。”初华看着纸条在火焰中化作一团亮光,变成灰烬。
初华如约抵达皇家宫,此地虽然名为宫殿,实际上是一个巨大的商业社交场所。表面的秩序之下,各派政治人士混杂,外国间谍隐藏在人群中,无趣的政治小册子随处可见,上层人士、中产阶级、无产者和社会渣滓挤满了这里。在这个以一种怪异形式浓缩巴黎众生相的地方,美德与卑劣毗邻,高雅与污秽混杂……这里放荡、优雅、繁华、闲散、罪恶、秩序……
初华走过摩肩接踵的广场,仔细护着钱包防着无处不在的扒手,完全没注意到流浪乐手和江湖骗子的表演,没注意到街头马戏团的小丑、侏儒和残疾人。她穿过军人和浪荡女子酗酒鬼混的下层酒馆区,不去管商品琳琅满目的商店长廊和喧闹的赌场,登上华丽的大理石楼梯,直奔圆点咖啡馆。
在那里气氛突变,优雅的小提琴和钢琴鸣奏遮盖了嘈杂之声,顾客也多是一些衣着考究的绅士和淑女。
服务生指引她来到包间,贵妇人打扮的莉莎早已等候多时,见到初华到来,便招呼她坐下。
“莉莎女士,有什么消息吗?”初华捧起咖啡杯,小抿一口。
“那就开门见山了。”莉莎说:“情况有些变化,祥子小姐离开特戈韦家了。所以我们的计划可能需要调整。”
“什么?!怎么回事?祥子还好吗?”初华激动起来,一连问出一堆问题。祥子不能邀请自己并非是忘了,而是出于不可抗力,但初华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更不要说因此开心——而是全然只有迫切的关心和无法抑制的焦急。
“冷静,初华小姐。具体情况还需要了解……”
“是什么原因呢?”
“可能是因为她父亲被政治迫害,特戈韦家选择划清界限,似乎她的沙龙也被老东西勒令解散……”
“现在知道她的住所吗?”
“这个还需要查明。巴黎实在太大了,而且最近警察在找我们的麻烦……不过我会尽快搞清楚的。”
初华的心颤动了一下,担忧之情开始无端膨胀。
“我们的计划还能继续吗?祥子已经离家,我们没法通过她获取特戈韦家的情报了。”
“继续。”莉莎说道:“之前说过了吧,把她争取到我们这边也很重要。另外,根据我们调查,她应该是赌气离家的,受不了苦或者气消了应该就会回家的。”
不。莉莎女士,你还是不够了解祥子。除非摧毁她的自尊和高傲,不然她不会回家的。即便是我提供援助,没到穷途末路,她恐怕也是不会接受的……
初华如此想着。
祥子找到了一份非常体面的工作。她前去应聘第八区的平民女子音乐学校的教师工作,在那里就职不仅报酬丰厚,还可以用上她的钢琴技能和音乐才华,也可以避免长期不使用钢琴而手感生疏。
她为此虚报了两岁年龄,招聘官虽然半信半疑,但很快被这位少女的钢琴技能折服,连连称赞,说堪比当世第一位女子钢琴大师玛丽·普莱耶尔女士。
祥子只是苦笑着感谢对方的称赞。
这座圣皮埃尔大街的音乐学院离祥子的临时居所不远,就位于圣安东运河边,与皇家广场和巴士底广场隔河相望。这里吸引着四面八方的学员,即便是巴黎最贫困的人群也有些将子女送去该学校的想法,更不要说尚且可以温饱的工人,还有小康生活的工匠和中产,乃至更加富裕的非贵族暴发户……
原先祥子只是天真的认为,人们这么热衷于学习音乐,是被音乐的魅力吸引,出于对音乐的喜爱,最次也是复辟王朝以来巴黎音乐热潮的带动。
但校长给自己画饼时说出的话非常现实,也并不能让她高兴。
“哎呀来我们这里算是来对啦,小姐你的前途绝对光明。你知道吗,现在人们绞尽脑汁想往上流阶层挤,穷人想要过上好日子,暴发户想要混入贵族的社交圈子,怎么办呢?这就是我们的作用了,将他们的女儿培养成音乐好手,这样就能在商人们或者贵族们的音乐沙龙上大显身手了,说不定还能被哪家相中,嫁入豪门……
“就算没能如愿进入上流社会,成为一个音乐演奏者也绝对不亏,你知道吗,一个最普通的音乐会门票也要2-3法郎,足以抵得上一个普通工薪阶层一天的工资!就这样巴黎的市民们还争着抢着去呢……”
校长越讲越起劲,她眉飞色舞地讲着学校的前景和潜在商机。祥子已然泄气,出于礼貌勉强陪笑着。祥子想起自己恩师说过的话,即学习音乐的人有不少是被迫的,也有不少人目的是为了攀附权贵。现在看来,果真如此。
至于赚钱谋生,祥子心知肚明,自己现在也正是靠着音乐技能挣钱谋生。
不过,在现实的重压之下,祥子不需要说服自己。自己这种情形,忠实工作即可,不去纠结学生们的想法和目的为好。
教学生涯并不一帆风顺,祥子观察到富家女莱莉雅小姐经常欺负霸凌别的同学,特别是那位名叫爱潘妮的少女,她年龄比所有学生都大,衣着最为朴素,甚至可以说破旧。据说她的家人因为犯罪被政府逮捕,自己独自谋生,拼尽全力积攒了很久积蓄才得以进入这所学校。在其他学生看来,她完全就是社会的渣滓,因此经常受到针对。
目睹数次以后,祥子终于忍不住了,她找来莱莉雅和爱潘妮。
“莱莉雅小姐,您不能这样。”祥子遏制着愤怒的情绪,劝阻道。
“老师……我没事……莱莉雅小姐是正确的。”爱潘妮低声下气地说道。
“你们都是学生,是平等的关系,不能因为你的家庭优越就去欺负别人……”
“你干好你的本职工作就好,一个钢琴教师罢了,真当自己是什么人物了?还有你怎么一股子贵族语气?假扮高贵真恶心。”莱莉雅小姐瞪着祥子,怒吼道:“我想揍谁就揍谁。”
祥子沉默了,愤怒终究打不过自己的软弱。她想要出手帮忙,可最终只敢口头上援助。
祥子多次找领导请示此事,希望能帮到受霸凌的学生。但是一切石沉大海。她的努力全无效果,最终只剩下逃避,对那些不公熟视无睹。
直到这一天,爱潘妮没有再来。
“怎么回事?”祥子找到校长询问。
“那个女孩打了莱莉雅,我们勒令她退学了。”
“什么?这不可能!”
“冷静,这是事实。而且我们退还了剩余学费,可以说两不相欠。”
“事实事实,难道她不是被逼迫到不得不出手反抗的吗?这难道不是我的责任,这难道不是我们学校的责任吗?!”
“祥子,你……”
祥子没给校长继续说话的机会,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去。
祥子将莱莉雅叫到办公室。
“你这样做很不对。你不仅仅在霸凌爱潘妮,我看到很多学生都怕你,为了大家,也为了你自己的安全,别再这样了,好吗?”
“呸。”莱莉雅一脸不忿:“多管闲事,老娘我本来就不想学钢琴,都是一些垃圾技能,我家里那土包子老家伙总想着送我去上流社会,真是异想天开……大不了你想办法开除我,不然我会继续找乐子。”
“我没法开除你,你家是我校的投资商。”
“那不就得了,你再多管闲事,老娘我连你一起打。”
祥子沉默。
“对吧,你这样软弱的家伙,连动手的勇气都没有,还想帮人声张正义,真是可笑。”
“动手是不对的,是邪恶的……”祥子小声嘀咕着。“任何有家教的人都应该明白,我想莱莉雅的妈妈应该教过这个。”
“那我现在要动手打你,你也要靠你正义的嘴皮子来说服我吗,亲爱的祥子老师?你妈妈没有教过你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吗?还是说,你没有妈妈?”
莱莉雅话音未落,就结结实实挨了两下耳光。祥子愤怒的掌掴几乎将她扇倒。
“你……你……”莱莉雅先是懵了一阵,回过味来,一边捂着脸,一边痛哭流涕地骂着侮辱祥子家人的脏话。
怒不可遏的祥子烧毁了高贵的教养和礼节,温柔和软弱,又给了对方两巴掌。这回莱莉雅不敢再辱骂,而是狼狈不堪地逃出办公室。
祥子出了一口恶气,狠狠修理了霸凌惯犯。但得罪了投资人家属的代价也很明显,她失去了工作,还不得不卖掉自己的丝绸裙子赔付医药费。但祥子拒绝道歉——对方家长因此甚至扬言报警逮捕祥子,但祥子毫不在乎。最后不知什么原因,对方家长没有真的报警。
祥子不得不离开这还算不错的住宅,搬到顶楼,那是最便宜的居所。这便是巴黎非常常见的建筑-阶层结构,与社会阶层“完美”融合。顶楼住着最落魄者,中层住着小康工匠或者技术工人,临街的住所住着比较富裕的城市中产。
母亲留下的华丽精致人偶根本找不到放置位置,在这个冰冷、略微漏风漏雨的顶层。浓重的霉味,随处可见的鼠痕虫迹,破旧的家具无一例外刺激着祥子的神经。
她将人偶放到被白蚁蛀蚀得斑驳的柜台上。出于自己也并不清楚的心理,又将染血的三色花徽章别在人偶的衣领上。大概是它和人偶一样,在灰色的空间中闪烁着鲜艳的光辉,十分相配。尽管祥子也不知道,在这样的空气中,如此鲜艳、美丽的事物,是否会褪色。像水滴融入海洋一般,与晦暗的世界完全融合。
祥子应聘的第二份工作是纺织工人,那里不怎么挑年龄,甚至八九岁的孩童也比比皆是——虽然那些孩童通常活不过十岁。加上TGW家族产业就有纺织,祥子对此类工作是有一些了解的,因此很快得到聘用。
此时大工厂生产才刚刚兴起,尚未普及,纺织业还是以家庭或者小工场生产更为常见,由包买商提供原料并收购产品。
祥子应聘的工场有着一天14甚至18小时的工作,强度极大,但祥子还是以自己强大的身体素质暂时撑住了。尽管这本质上是透支年轻资本来换取微薄的工资。
提花机的踏板无休止地运动着,用人的生命编织出华丽的图案。人也在高强度的工作中逐渐麻木,那些丝织品上仿佛织就的是畸形怪异的图案,描绘着是某种吃人的邪恶怪兽……一天工作结束之时,祥子回到破旧的家里,只是躺下便睡着,即使全身的关节都疼痛不堪,肺部也因为工场里污浊的含有毒物质的呛人空气而难受。
祥子上班没过几天就遇到了事故,一个童工被织机卷入,其小臂被生生截断。孩童痛苦的哀嚎刺激着每一个人的神经,但除了祥子,所有人都对此见怪不怪,清理了现场之后继续工作,这种事情太过常见。老板路易也只是平静地叫人去找医生来。
残疾的童工即使没有死于伤口感染,也自然是不会再来工作的。她为了不足成年人一半的工资成为了废人,那点赔偿金也是老板还算有良心才提供的。
祥子心惊胆战地处于麻木的工友们之中。身旁的一位中年女工一边咳嗽一边随口“安慰”道:“常事,不用在意,也许我们早晚都会如此。”
工场老板时不时抱怨着债务的沉重,这就是他定下如此工时的原因。除了为了开办工场而欠下的债务,在他上头还有包买商的巨大压力,他必须提供足够的件数才能支付债务和可怕的利息。
这个小小工场俨然成了某种死囚牢,从工人到老板都被宣判了大刑。所有人都没有偷懒,都在工作,但日子从未变好,反而向着谷底跌落。
祥子看到了特戈韦家族是建立在怎样的血汗基础之上,在短暂的休息时间,她的神经没有被繁重劳动麻木的时候,只剩下深深的无力感,以及面对同事的无比愧疚。
我压根不了解丝织业,没有实际参与,完全是空谈……
很快这种愧疚也消失了,因为自己俨然成为了零件之一。指节之间起了茧子,酸痛感已经逐渐消失,闻到难闻的染料气味也丝毫没有反应,尽管咳嗽甚至咳血成了某种日常。如果说生产事故是快速将人变成废人或者死人,那么恐怖的工作时长和毒害将在更长的尺度上判人死刑……
在这之后的事情就逐渐失控了。
1830年的冬季是一个难熬的冬季,七月王朝的建立并没有逆转粮食价格上涨的趋势。祥子原本不可能察觉的,但是身为工薪阶层的她很快品尝到了此种恶果。同时,国际丝织产品的价格因为英国产品倾销而大跌,行业寒冬随着季节意义的冬季同时到来。
包买商们不仅没有放松套在行业中下层从业者脖子上的套索,反而还趁机过度压低价格。
工场老板路易也不得不亲自参与生产,尽管如此,债务的绞索仍然还是越收越紧……
11月1日,祥子来到工场时,这天因为路面坍塌的不得不绕路,加上加班的疲劳,来得有些迟,发现同事们没有进去,而是聚集在外面。老板路易在说着些什么,但困倦疲惫的祥子没有听得仔细。她只捕捉到几个关键信息:“向包买商抗议,提高薪资待遇……”
啊,这是对的。
于是她跟着人们一起走,附近数个工场的员工也加入了进来人们喊着口号,她也跟着喊。她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因为人们没有任何暴力举动,诉求也是正当的……
直到警察们出现,用暴力将人们驱散,手无寸铁的人们毫无反抗能力,试图抗争的人被警察们统统逮捕……
再后来,那座工场破产了。老板被逮捕,贷款自然越滚越多,最终无法维持。而普通参与者上了【行业手册】被全行业封杀,无法再从事纺织工工作……这便是祥子这场短暂纺织工生涯的残酷结局。即使是这样痛苦的工作,也最终得到了更加苦痛的结果。
老板后来如何,同事们后来如何,祥子并不清楚,他们也许会去别处另谋生路,也许会死在这个难熬的冬天。或者因为不堪忍受而选择自尽。
祥子只能接一些帮人缝补衣物的小活,勉强度日。逐渐寒冷的天气和逐渐上涨的粮食价格让日子越来越艰难。
这幢房子一楼住着一户富裕工匠家庭,该家庭从事弦乐器制造。这家的女儿喜欢演奏鲁特琴,偶尔也会演奏吉他和提琴。有时候她会在楼下当街演奏,祥子下楼取水时经常路过她身边,也不得不在心里感叹一句她演奏得真好。
她的演奏会吸引路人围观,有时候会把街对面的另一位演奏者的观众吸走。那位短发鼓手是一位兼卖奇特新奇物件的江湖艺人,因为饭碗被抢而显得非常不高兴。
也正是她的演奏,给祥子无趣艰难的生活增添了一点乐趣。祥子其实挺想直接表示赞美,不过对方看起来十分冷酷,不好相处的样子。
“很好听。”某次路过她身旁时,祥子忍不住夸赞了一句。
少女转头看向祥子,没有因为夸赞而起任何额外反应,平静地说道:“你看起来很不好,即使这样,也还在乎我的演奏吗?”
“我喜欢音乐,音乐几乎就是我的生命。”祥子苦笑着,虚弱的身体仍然在寒风中颤抖:“所以,今天不演奏鲁特琴了?说起来鲁特琴是一个古老的乐器,很多人认为它过时了,但我不那么认为。能在巴黎听到,让我很是欣喜。”
“是吗?太好了,已经很久没人这么欣赏了。”少女的眼睛闪闪发亮:“我叫海铃·亚阿特,女士,你的名字是?”
“我叫祥子。”
“祥子小姐,你简直就是我的知音!我精通鲁特琴,无论是普通还是低音,我也可以弹奏吉他、小提琴、大提琴和低音提琴……我倚仗我的吉他和提琴本领受雇参加各种音乐会,为那些大人物音乐家伴奏——可是,他们只喜欢【高雅】的或者【时尚】的乐器,从来没有人为了我最爱的【过时玩意】,也就是鲁特琴而雇佣我……”
海铃兴奋起来,丢掉了一贯的冷淡面孔,说了一大堆。
“啊……这样啊……”
“祥子小姐,你看起来也像是体面家庭出身的女孩,听你所言也像是受过音乐教育……”
“啊,抱歉,我不想谈论这个……”
“抱歉。我失礼了。”海铃笑着:“如果需要帮助,可以叫我,我很乐意效劳。”
附录:少女们姓氏的法语化转写:
海铃·亚阿特(Umiri Yahatt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