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脏六腑(骨科)

第7章 第七章

保送协议的墨迹未干,仿佛还带着临安冬日的冷冽气息,但符瑾瑜的目光已经越过这份沉甸甸的成就,投向了家中更迫在眉睫的战场。符瑾瑶的高考近在眼前,紧随其后的,是符瑾琀的中考。两场战役,几乎首尾相接,不容喘息。


国家集训队的选拔通知像一枚镀金的勋章,散发着诱人的光芒,那是通往更高学术殿堂的狭窄天梯。符瑾瑜拿着通知,指尖感受着纸张的质感,眼神却是一片沉静的权衡。她没有犹豫太久,甚至没有一丝挣扎的痕迹。一番迅速且冷静的计算后,她迅速得出了唯一的最优解:时间是稀缺资源,必须投入到回报最确定、也是最不容有失的地方——两个妹妹的升学。


选拔考试的考场里,她面对那些挑战智力极限的题目,心情平静得如同深潭。她清晰地知道每一道题的解法,甚至能看出命题人精心设置的陷阱和意图。但在某些关键步骤上,她的笔尖刻意偏离了最优路径,选择了一种看似可行实则繁琐或存在微小漏洞的解法。她的失误做得天衣无缝,像是高强度压力下的偶尔失常,符合逻辑,无可指摘。


成绩公布,她以一名之差无缘集训队。旁人投来惋惜或不解的目光,她只是默默收拾好笔袋,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结果。


回到绿城,符瑾瑜立刻无缝切换角色,成为了符瑾瑶全职的、也是最严苛的高考冲刺督导。她制定了极其详尽到苛刻的复习计划,精确到每一个半小时需要完成哪些专题,消化哪些知识点。她预料符瑾瑶会反抗,会抱怨,会阳奉阴违,她已经准备好了应对各种情况的冷处理方案。


然而,符瑾瑶的反应却出乎她的意料。没有抱怨,没有抵触,甚至连惯常那种带着挑衅的懒散都收敛了起来。她只是沉默地接过了那份计划表,然后以一种近乎麻木的顺从,一头扎进了题海。每天按时起床,机械地完成符瑾瑜布置的所有任务,对饮食不再挑剔,甚至主动上交了手机。她变得异常“乖巧”,这种顺从反而让符瑾瑜感到一丝莫名的不安,但高考的压力迫在眉睫,她无暇深究,只能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对妹妹学习状态的监控和调整中。


高考那几天,绿城天气闷热。符瑾瑜站在考点外,和其他焦虑的家长一样,等待着每一场考试的结束。她看着符瑾瑶从考场里走出来,脸上没什么表情,问她也只是简短地回答“还行”、“正常”。直到最后一场考完,符瑾瑶对完参考答案,估出一个相当不错的分数,远超一所末流985院校往年的录取线时,符瑾瑜一直紧绷的肩膀才几不可查地松弛了下来。胸腔里那口憋了太久的气,终于缓缓吐出。


但这松弛极为短暂,高考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去,中考的战鼓已然擂响。符瑾瑜几乎没有停歇,立刻将全部注意力投注到符瑾琀身上。小妹的基础不如符瑾瑶扎实,更需要耐心和细致的梳理。符瑾瑜重新捡起初中课本,将复杂的知识点拆解成更易理解的模块,陪着符瑾琀一遍遍刷题、纠错。她的语气依旧平淡,但面对符瑾琀茫然的眼神时,多了几分难得的、重复讲解的耐心。


符瑾琀沉默地承受着这份关注,她不像符瑾瑶那样会有激烈的情绪反应,只是更努力地埋头书本,偶尔抬起眼看看姐姐疲惫的侧脸,然后又飞快地低下头去。


中考结束那天,符瑾琀走出考场,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对上符瑾瑜询问的目光时,她轻轻点了点头。姐妹俩回家对着答案一题题估分,最终确认了一个相当不错的成绩,上市里最高批次的公办高中基本稳了。


直到这一刻,符瑾瑜才真正地、彻底地放松下来。像是有一根始终死死绞紧着她心脏的无形绳索,忽然间寸寸断裂。她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是长期紧绷后的骤然松弛带来的不适,但更多的,是一种几乎陌生的轻盈感。


她拿出了学校发放的竞赛奖金,带着两个妹妹去了一家口碑不错的中档日料店。店里环境清雅,灯光柔和。她点了她们平时绝不会尝试的刺身、烤物和寿司。席间依旧不算热闹,符瑾瑶似乎还没从高考那种压抑的顺从状态中完全恢复,符瑾琀更是沉默寡言。但一种无言的、微妙的轻松气氛在三人之间流动。


回家后,符瑾瑜去取了快递,把提前定好的礼物交给两个妹妹。


她送给符瑾琀的是一个专业的电学实验箱,里面各种元件、工具一应俱全。“给你捣鼓那些小东西用,”符瑾瑜的语气很平常,“条件好一点,也许能弄得更明白。”


送给符瑾瑶的,是一套做工精良、木质温润的高级国际象棋,棋子手感沉甸甸的,雕刻着优雅的古典花纹。“世界冠军了,”符瑾瑜看着妹妹,眼神里有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认可,“该有一副配得上你的棋。”


符瑾瑶接过棋盒,手指摩挲着光滑的木纹,低着头,很久没有说话。符瑾琀则抱着那个沉重的电学箱,小声说了句“谢谢大姐”。


符瑾瑜看着她们,没再说什么。窗外夜色渐深,但这个家,似乎终于在一个漫长到令人窒息的雨季之后,窥见了一线微光。她付出的代价,她放弃的前路,在这一刻,似乎都有了某种沉甸甸的、具象的回响。


夜晚的家重新陷入沉寂,只余窗外偶尔掠过的车声。符瑾琀早已洗完澡,回自己房间睡下了,门缝里透出的灯光也已熄灭。


符瑾瑜蹲在客厅角落,将地上散落的、堆积如山的复习资料一一归拢。那些写满公式的卷子、划满重点的教材、厚厚的错题本,像一座座被攻克的堡垒,记录着过去几个月乃至几年令人窒息的高压时光。她仔细地将它们摞齐,用绳子捆好,准备明天联系收废品的一次性卖掉,仿佛要将这段沉重的历史彻底清空。


她专注地整理着,指尖拂过纸张边缘,心里盘算着接下来的安排——大学的手续,天文系需要提前预习的内容,或许还能接一点报酬更高的家教……思绪被身后突然贴上的温热躯体骤然打断。


符瑾瑶不知何时洗完了澡,悄无声息地靠近,从背后紧紧抱住了她。湿漉漉的头发没有吹干,冰凉的水汽瞬间渗透了符瑾瑜单薄的夏衣,贴在她的脊背上,带来一阵微凉的战栗。带着水汽和沐浴露甜香的手臂环在她的腰间,力道不容拒绝。


“姐。”符瑾瑶的声音贴着她的耳廓响起,气息温热,却带着一种异样的冷静,甚至可以说是条理清晰,“你看,我和瑾琀的事情暂时都结束了,结果还不坏,对吧?”


符瑾瑜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想挣脱,但符瑾瑶的手臂箍得更紧。


“你给我们规划的路,我们走完了最重要的一段。你答应老妈的、答应我们的,都超额完成了。你没有亏欠任何人,包括我们。国集你说放弃就放弃,就为了回来盯着我们考试。现在考完了,结果很好,你的任务完成了,对不对?”她的声音像在陈述一个无可辩驳的逻辑链,每一个字都敲在符瑾瑜一直以来行为准则的基石上。


“我知道,某种程度上你也享受我们对你这种无条件的依赖——现在我不确定,但之前是这样的。人总需要一些东西来证明自己的价值,我有世界冠军,符瑾琀有她自己搓出来的那些小东西,当然你也有你的竞赛金牌。不过你我都清楚,你最需要的还是看着我们在你安排的路上平稳的走下去,这样可以让你觉得自己和老妈不一样,对吧?”符瑾瑶温热的气息喷在符瑾瑜的颈侧,带来一阵战栗,“不过这么做不健康,也许你知道,也许你没有意识到。这种自毁式的、献祭式的付出只会招来恶果,尤其碰上我这种脑子差不多能跟你一样好用的疯子。”


“瑾瑶,你放开……”符瑾瑜试图用冷静的语气制止,大脑飞速运转,想找出她话里的漏洞,但是没有。那些被刻意回避掉的自我审视被撬开了一个细小的裂缝,她心里警铃大作,想用更强大的逻辑反击回去。


“所以,”符瑾瑶的嘴唇几乎要贴上她的耳垂,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蛊惑般的诡辩色彩,“现在,‘姐姐’的责任,你可以暂时卸下了。符瑾瑜,你该只做你自己了。”


就在符瑾瑜试图从这套扭曲却自洽的逻辑中找到突破口时,符瑾瑶已经利用她思考的间隙,猛地将她转了过来。下一秒,带着同样沐浴露清甜气息却更具侵略性的吻,重重地压上了她的唇,堵回了她所有未出口的辩驳和惊愕。


符瑾瑜的大脑一片空白,本能地挣扎,但符瑾瑶的力气极大,将她死死箍在怀里,一步步将她向后推去。符瑾瑜后背撞上沙发的扶手,一阵闷痛。符瑾瑶顺势将她压进了沙发柔软的靠垫里。


这不是姐妹间的亲昵,这是一种宣告,一种破坏性的占有。符瑾瑶的吻毫无章法,却带着一种绝望的、想要将她彻底吞噬的力度。符瑾瑜挣扎着,偏开头,试图获得一丝喘息的空间,喉咙里挤出破碎的气音:“符瑾瑶!你疯了?瑾琀和妈在睡觉!”


“对,她们在睡觉。”符瑾瑶喘息着,眼神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骇人,她盯着符瑾瑜,嘴角勾起一个近乎残忍的弧度,“所以,姐,别出声。把她们吵醒了,看到我们现在这样……你解释不清的。”


这句话像一道冰冷的枷锁,瞬间扼住了符瑾瑜所有的反抗。她僵在原地,身体因为震惊和恐惧而微微发抖。是的,母亲和妹妹就在隔壁房间,一墙之隔。任何过大的声响都可能将她们引来。她无法想象那会是怎样灾难性的场景。


所以,不能吵醒她们,绝对不能。


符瑾瑶似乎很满意她的僵滞,像在国际赛场上弃子赌对手的保守一样,她敢对她姐做这种混账事情,赌的就是她姐的投鼠忌器。


她的手带着一种探索和破坏并存的意图,探进她姐那件买大了却无法退货,所以一直当睡衣穿的宽大衬衫。扣子被解开,微凉的空气接触到皮肤,激起一层鸡皮疙瘩。符瑾瑜咬紧了下唇,将所有的声音死死堵在喉咙里。


符瑾瑶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僵硬和妥协。她不再给她思考的机会,手指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抚过她紧绷的小腹,最终探入了那最隐秘的禁地。


当符瑾瑶的手指带侵入时,符瑾瑜猛地仰起了头,脖颈拉出一道脆弱的弧线。她闭上眼,指甲泄愤一般地用力在符瑾瑶那双执棋的手上留下几道清晰的血痕,试图用疼痛来阻止这种完全超出她认知范围的错误。


耻辱、恐惧、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身体本能的反应,像潮水般淹没了她。符瑾瑜猛地咬住了下唇,将所有的惊呼和呜咽死死堵在喉咙里。她睁大眼睛,看着天花板上模糊的光影,身体因为陌生而强烈的刺激剧烈地颤抖起来。


心理学上有一个概念叫解离,有一瞬间符瑾瑜觉得自己出现了这种症状。一切仿佛都只是一场令人不适的、光怪陆离的梦,只要醒来一切就会恢复正常。她的意识和肉体的感知剥离开来,恍惚间有种自己站在沙发边旁观这场无可挽回的侵犯的错觉。


最终,她的皮肤泛起一层不正常的红晕,细密的汗珠和水汽混合在一起,鬓角的碎发粘连在额头上。


符瑾瑶沉默地看着她,然后俯身,小心翼翼地将她抱了起来,走向卧室,轻轻放在了自己的下铺上,动作甚至带着一种诡异的温柔。


符瑾瑜瘫软在还残留着符瑾瑶气息的被褥,还在轻颤的身体被符瑾瑶从身后抱进怀里。她的第一反应不是给符瑾瑶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一耳光,也不是愤怒地质问妹妹为何如此对待自己。


一种更深重的、近乎自我毁灭的茫然和难以置信攫住了她,思绪在重创下混乱地搅在一起。


某种层面上,她或许早已模糊地预感到自己的纵容和底线一再后退,可能会滋生怎样扭曲的果实。但当这结果以如此赤裸残酷的方式被甩在她脸上时,那种清晰的、无法回避的“错误”感,几乎让她崩溃。她一直赖以支撑的世界观和自控力,在这一刻出现了清晰的、蛛网般的裂痕。


符瑾瑶抱着呼吸逐渐平缓下来的符瑾瑜,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感受和自己一开始所预料的不一样。她以为自己虽然会为自己亲手撕裂的现状而感到恐惧,但更多的应该是一种不顾一切将目之所及都焚烧干净的扭曲的快意。可为什么,最后遗留在心里的只有一片荒芜的寂灭。


的目的达到了,却又好像……并非全然是预期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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