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雪藤花

第一次见到薇德莉娅，是在那四个绑匪被触手贯穿之后。

我被一阵尖锐的响声震昏过去。

当我逐渐取回知觉，青草冰凉而濡湿的触感让我感到恶心。

不知名的虫子在我裸露的肌肤上爬动，叮咬。打心底的害怕与颤抖加速了我的清醒。

我不敢乱动，我害怕那些触手在我起身的一瞬间，将我像面包一样捣碎。

我静静的趴在地上，用余光去观察这个小岛。

一切仿佛又回归了刚刚的宁静，除了地上多出了几具惨不忍睹的尸体。

包括那位大姐姐……

除了我，所有的绑匪都死掉了。

就算已经清醒了过来，我还是躺在原地，不知所措。

很快，在我心里的恐惧还没消散时，那颗小岛的中心大树再次产生了变化，光芒如同水波一般闪烁，一团不可名状的物体逐渐从树干上分离开来。

就算已经过去了几天，回想起那团不明物质还是会令我一阵反胃。

散发着光芒但又如深渊一般吞噬着一切。

这种感觉无法用语言形容，我难以捕捉它带给我那虚无缥缈的情绪。

那是白色？还是黑色？它的晦涩令我恐惧，它的神圣令我敬畏。

眼睛在告诉自己，那里确实存在着什么，但精神却无法认知，拒绝认知，放弃认知。

矛盾与冲突一遍遍洗刷着我的心灵，连直视它都成了一种亵渎。

但那团混沌很快便开始蠕动。

从我无法认知的不可名状变成了一根根白色固体。

随后，白色的固体上浮现了密密麻麻的血红色丝线，继而聚合成诡异的人型，在那如同被剥皮的血肉上又出现了皮肤与银白的长发。

来不及眨眼，那团混沌就变成了一个美丽异常的银发少女。

但我依然沉浸在那不可名状的恐惧之中动弹不得。

……

来不及反应，它，或者说她？突然睁开双眼，放声大笑。

这清脆如同银铃般的笑声，将我拉回了现实，思想不再停滞，僵硬的喉结也开始恢复。

然后……

和薇德莉娅的第一次见面，我又被吓晕了，据说昏迷之后又……

……

我们之间可以交流的事实，让我安心不少。

但她使用的语言非常古早。

我听起来很难受，理解她说的话就要花很大的精力。

同样的，我说的许多词汇都要再次用更基础的字词去解释。

不过她学习很快，仅仅几天时间就可以和我正常沟通了。

真好啊，我在古典文学课上要是有这种学习效率，考试前也不需要通宵了……

她有自己的名字，会开玩笑，这更令我觉得亲切。

而且，刚和她见面没过多久，她就对着一具尸体痛哭。

虽然这么想对莉娅很抱歉，但看见她这样伤心的哭泣，我反而安心了很多。

我不知道那具尸体是谁，玫红色短发，修长而健壮的身体上刻满了复杂的魔法符文。

她说自己是怪物，但怪物也会哭吗？怪物也会有珍惜的人吗？

她和我们有什么区别呢？

我的同学里也有各式各样的种族，莉娅或许也是类似的存在？

我依然畏惧着莉娅原本的样子，但现在的她让我感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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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森林中央相处了几天，我觉得莉娅是个非常非常善良的……“人”？

她说了很多关于自己种族的事情，但我根本听不懂那些词语。

莉娅说的话总是非常难听，总是用我的生命，纯洁来威胁我，但她从来不会真去做过分的事。

虽然我不喜欢莉娅经常摸我的头，她的态度就像是把我当成了任性的小孩子，而且她经常对我进行无聊的说教，明明那么年轻却像是个絮叨的老太婆一样。

但这种平静的生活，我并不讨厌。

希望莉娅可以早点恢复，她说过要帮我回家，等回到家后，我应该可以报答她吧？

莉娅似乎跟蕾莉希尔大人有些不为人知的往事，想通过我父亲去浮空城见蕾莉希尔。

老实说，父亲在这方面帮不上忙，莉娅什么身份都没有，想要见蕾莉希尔大人，伪造的身份根本行不通，而且我父亲本身都难以见到蕾莉希尔大人。

但我会尽力帮助莉娅前往天空花冠，毕竟蕾莉希尔大人也算学校的客座教授。在那里，在我的学校，说不定会有机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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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门就在眼前，和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透过大门便能看见长长的石板路，精致的喷水池，华丽而不失整洁的花园，以及石板路尽头那熟悉的宅邸。

那就是……我的……家。

要快点过去才行，但……明明就在眼前，为什么要急呢？

好痛啊……大门为什么会夹到我的腿？

虽然好疼，但我还是要继续前进，我要回家，已经能看到家门口，缇娜正在门前欢迎着我。

……

为什么我会在喷水池里？庭院的喷水池有这么大吗？

想游出去，却总是在原地蠕动。

好累，好冷……

我要回家，只要游到家里，缇娜会帮我洗澡，也能换新的衣服。

……

手够到水池边缘，终于走到熟悉的石板路上……

可为什么石板路这么松软，明明没有障碍，我却一直摔倒。

可恶，马上就到家了，不要妨碍我啊……

……

父亲大人近在眼前，他的笑容清晰可见，迎的话语就在我耳边。

我扑进了他的怀里……

……

啊……

眼前的一切，都被暗淡的双月与灰色的藤蔓吞噬。张嘴也无法发出声音，连呼吸都只能依靠本能。

噩梦？是在做噩梦吗？

虽然想这么认为，但这身体上真切的冰冷和麻木，让我从那虚幻的梦境中清醒。

我认识这它，去年的基础草药学课本上介绍过这种珍稀植物。

明明……明明已经……马上就能离开了啊……

呜……

啊啊……

不甘心啊……

眼前还能看见远处摇篮散发的微光，而那微光很快就因眼泪而模糊。

莉娅就在那里，现在应该还在睡觉吧。

她之后会因为我的擅自离开而愤怒吗？

发现我不在，会来救我吗？

会因为我的死而悲伤吗？

应该不会吧，她说过自己无法离开摇篮。

何况在这种深夜……

就算明天早晨能来，我也早已……

呜呜呜呜呜啊……为什么啊，为什么我要遭到这种事，还有好多想做的事，不想死再这里啊……

莉娅，呜呜呜……帮帮我，不管是谁，救救我啊。

……

眼皮越来越困，身体连麻木都感受不到，我还活着吗？

在眼睛闭上前，模糊中看见了那摇篮的微光被不明物体遮住。

是莉娅吗……

应该是藤蔓挡住了我的视线吧，明知道已经结束了……

但我还是想认为那是莉娅，就算是幻想，在最后陪陪我，好吗？

我不想一个人在这种地方死去啊……

眼睛已看不到光明，还剩些什么……

舌头在颤抖，把这当最后的呼唤吗？

「……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