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死亡与契约

爱丽丝乖巧的坐在树荫下，我想趁着天色还没有彻底暗下去，把地上的尸体处理干净，在这神圣而美丽的地方，不洁与死亡总是令人厌恶。

尽管是我造成的。

我可以操控母树的活动，我打算将他们尸体在的位置全部翻进地下。

与母树连接，借助摇篮的根系……

咦？那是什么？树根中已经裹了什么异物？难道是希尔和艾尔文留给我的贡品吗？

我操纵着树根浮出了地面。

打开了……

……

「唔，艾尔文……怎么会！我……呜……」

呕……胃袋里什么都没有，但眼前的现实让我身体一阵阵抽搐，不由得哭了出来。

——毫无生机的艾尔文。

遗体上画满了各种维持和防腐的刻印，这应该是希尔画的吧……

「那个？薇德莉娅大人……那是谁，你，你怎么了？」

「艾……艾……啊啊……」

想说些什么，可是只能发出颤抖的呻吟……

「诶？什么？」

此刻根本没有余力去回应爱丽丝。

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眩晕感让我的身体险些维持不了形态。

我缓缓抚摸着艾尔文的身体，似曾相识的触感透过指尖传递到大脑。我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曾被她爱抚过，我们交欢时感受过彼此的一切。

从记事起，睁开眼看到的就是她和希尔。

现在她那瑰宝一般完美的身体就在我的面前，甚至还有被摇篮包裹而留下的余热。

但她已经离我而去了。

「啊……可恶！」

一拳砸在地上，强烈的情绪表现出来，引起摇篮一阵晃动。

我被迫平静了下来。

刚刚苏醒，摇篮还不允许我的情绪太过极端吗？

愤怒，无奈和悲伤全被消除殆尽。

现在的我连悼念死亡的亲人都做不到吗？

我将艾尔文放回了树根中，让树根再次包裹住她的身体，沉了下去……

处理完那几具尸体，落日余晖已经从这片安息之地消失。我和爱丽丝一句话都没说，她应该也察觉到气氛的变化，害怕继续开口会冒犯到我。

等摇篮对我情绪的压制结束后，还能继续为艾尔文的死悲伤吗……

艾尔文已经死了，继续为艾尔文悲伤也不过是满足自己可悲的自尊罢了……

也有可能是希尔在这些年，通过更精密的魔法或利用教国的奇迹，给艾尔文创造了一具更好肉体所以……

或许继承她的愿望才是……

……

思维冷漠的令我害怕，杂乱的念头一次次的出现在我的脑海，无限的焦躁从内心深处涌起，却又立刻被压制。

真希望自己只是个普通的小女孩，这时候放弃一切思绪，沉浸于悲伤中痛哭何尝不是一种享受。

……不过既然能冷静思考，我应该趁现在想想需要掌握的情报，梳理以后需要完成的目标。

首先，应该先修复自己的缺损，否则现在离开摇篮，我连自己的身体都无法控制。

其次是了解外界的情况，爱丽丝似乎是贵族的女儿，离开这里之后或许可以暂时利用她的家族力量。

但这是个双刃剑，她被绑架至此，我同时也是个身份不明的人。

被她家族当成威胁，进而暗中排除我的可能性也非常高。这方面要谨慎一些，这段时间可以先试着让爱丽丝对我产生依赖。

然后就是回到希尔身边，现在她是个大人物，直接去见她可能会很困难。而且怎么前往那个天空上的城市也是个问题……

艾尔文已经不在了，我和希尔又有充足的时间，不管如何困难，我们迟早可以再次见面吧。

但我还是想尽快。

把孤独留给她一个人承受数百年，她会恨我吗？

如果希尔也……

城主如果是继承希尔的名字，而希尔本人早已……

那或许我该继续沉睡……

不行，不能再想了，这时候逃避我真的失会去一切。

先从爱丽丝开始吧，她一直沉默不语，看来要由我来打破这份沉默。

……咕噜噜……爱丽丝的肚子发出了鸣叫声。

「薇德莉娅……大人？我可以摘一些那边的浆果吃吗。」

「……」

「咿！」

我笔直的目光和沉默吓到了她，不过不需要我来开始对话，也不坏。

「对人类来言，那几颗灌木果实基本上都是致命的毒物，左边的没……算了，我来吧，免得你被毒死。」

「谢谢薇德莉娅大人！」

「不需要用敬语。」

「啊，好，薇德莉娅大……」

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叹了口气，转身去帮她收集些食物。

摇篮生长的植物非常丰富。简简单单收集了一些水果、野菜放在一片阔叶植物的叶片上，这时候太阳已经完全落下，摇篮的植物散发着各色的荧光，淡淡的金芒从母树上垂落。

「摇篮里脱落的树枝落叶很快就会被母树吞噬，这里无法生火，生野菜将就下吧。」

「好，谢谢您。」

她接过后就迫不及待的拿到了最苦的果子咬了下去。

「不需要用敬语，叫我莉娅就可以了。」

「莉娅？唔……好苦…」

看她眉毛挤成了一团。

「运气不错，上来就挑了最难吃的，顺便一提，那个淡粉色果子是甜的。」

「诶，真的是甜的啊。」

小孩子可以随随便便将喜怒哀乐表现出来。

而现在的我却无法做到……

「我还不至于在这上边骗你。」

「嗯……薇德莉娅……究竟是什么呢，是森林精灵吗。」

吃到东西后放松了吗？那我也该更深入了解一下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就当我是精灵吧，那么，你是贵族的孩子吗。」

「嗯，我是图雷特王国，亚拉托斯公爵之女。」

自我介绍的时候到是感受到她的气质了，爱丽丝的礼仪教育还不错，在这种环境下也能进入状态。

「图雷特王国建国多少年了？」

「大概二百年左右？」

怪不得没听说过，不过我认识的国家应该不剩几个了。

「给我讲讲那个天空城的事吧，那真的是天空城吗，在天上飞的那种？」

「是的，我在那里上学，现在是假期，我就是回家的路上被绑架了。」

「在那里上学？你亲眼见过希尔吗？」

或许是摇篮的压制放松了不少，我的精神再次紧张了起来。如果能确定希尔还活着，我一定能鼓起勇气继续前进吧。

「只见过画像和照片，据说蕾莉希尔大人这次已经沉睡二十年了，希望在有生之年能亲眼见到一次……」

真羡慕她还有心情思考这种事情，不过重要的是希尔的样子。

「蕾莉希尔长什么样子？」

「嗯？我看过蕾莉希尔大人上次的公开讲座时的照片，和故事里说的一样，有一头垂到大腿的白金色长发和天蓝色的瞳孔，就算穿着教授服也能看出那非常令人羡慕的……啊……没什么……对了，她左耳带了个天蓝色的泪珠型耳坠。」

照片是什么？没听说的新词……肖像画吗？

不过白金长发这种稀有的特征，加上那个耳坠，应该就是希尔本人，这下稍微安心了一些。

只希望别是希尔的孩子或是别的……

希尔都已经成了这种大人物，看爱丽丝的样子也非常景仰她，心情复杂啊。

一起旅行，一起冒险的同伴，自己一觉醒来后，一个已经成了众人仰望的传说，另一个……

既然已经确定，那就按部就班的行动吧。

「莉娅大人，这是魔法吗，您为什么可以控制这片……叫摇篮来着？」

「好奇心还真是重呢，问了三遍，不怕自己知道太多被我杀了吗？」

「诶？那……那还是……不要……」

好奇的眼神瞬间被恐慌占据，小孩的情绪变化真快，在这种环境下还能有余力去追问自己感兴趣的问题。

「嘛，告诉你也可以，我现在的身体和你们一样是人类哦，精神上也算是人类吧，不过除此之外的一切都和你们完全不一样。」

「这是什么意思，如果身体和灵魂都是人，那还有什么不一样吗？」

「这要看你怎么理解灵魂的含义了，思维方式或者说，意识上我确实跟人类相似，毕竟是被你们人类养大的。但如果是更本质的方面，那可就大不相同。」

「唔……不是很懂。」

「虽然不知道你对这个星球有什么了解，但这个世界啊，远比你想象的大得多。在那天空之外的广阔空间里，还有着千奇百怪的生命、文明，我就是来自于那里。」

「天空之上？莉娅大人说的是星空吗？还是神明国度的隐喻？」

「你们信仰的神明，大部分连神格都难以活化，更别说随意行使自己的权能。在这个星球上，完全掌握自己的权能的神，才算是真神。而我的先祖比那些真神都要强大。不过母亲留给我的记忆和知识并不多，我也根本不知道那些是什么……几乎都只有一些模糊的抽象印象罢了，毕竟那时的我连认知自我都无法做到。」

「啊？莉娅大人是神之子吗？」

「别把我和你所了解的神扯上关系，不过说这么多你也无法理解吧，简单来说就是我能拟态成人类的样子，也是被人类抚养长大，把我当人类看也可以，但不要忘记，我的本质并非你们的同族。」

爱丽丝似乎还是不太明白，我已经说的够简单了，可能是之前说太多超出她理解范围的东西了？

「对了，你刚刚问我是不是魔法师，我可以告诉你，我完全无法使用魔法。」

「诶？刚刚莉娅的手变得像粘液一样是怎么回事？那不是魔法吗？」

「都是我身体的延伸，和你们所使用的魔法完全没有关系哦。」

看着她好奇的目光，我再次将左手变为透明的凝胶伸到她的身边。

她被我的动作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她抬起手，慢慢触碰了一下触手的尖端，然后轻轻握住捏了两下。

「好滑哦，跟纱巾一样。」

「如果你刚刚说的都是真的，我现在必须要做的就是去你所谓的“天空城”一趟。」

我把触手收了回去，她看上去似乎有些遗憾。

「那……那莉娅大人要离开这片森林吗？」

「现在还不行，我还不能离开摇篮。」

「那……唔……我……」

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也能猜到她想说什么，不过我并不打算点破，想活下去，要靠她自己争取。

「莉……莉娅大人离开的时候可以带上我吗，带我离开这片森林就行。」

「我倒是觉得，没有现在直接杀掉你，就已经算最大的仁慈，不是吗？」

刚刚还在追问各种问题的好奇心少女，现在低着头一言不发，似乎在想着如何打破这个局面。

「可以想想看，帮你出去对我有什么好处。不过先说好，我并不缺钱，也不想要什么地位名誉。」

「唔，那……莉娅大人为什么不现在就杀了我，之前已经回答了您的问题，您还想要什么？」

「还算聪明。确实，那些东西对我没用，但你还是有些价值的。」

「我的……价值？」

「没错，你的身体。之前也说过，闯入怪物巢穴的那就只能被当成繁殖的苗床吧。」

「啊？什……」

爱丽丝的脸瞬间染上绯红，双手颤抖都无处安置，四周淡淡的荧光更为她的可爱添一抹神秘色彩。

「但莉娅大人……不是女性吗？」

「你看来还没体验过真正的快乐。」

「诶？但，但是两个女性……」

「如果是男人就可以吗？」

「啊，也……也不是……」

「你倒是有充足的时间考虑，我暂时也离不开摇篮。不过在我走之前你没能给出结果，那你就不用离开了。」

可笑，艾尔文的尸体还在脚下，我却已经开始向别的女人索取。但我需要她的力量，她家族的力量。

四百年时间的流逝，我存在的证明还剩多少呢？

就算现在守护爱丽丝回家，她的公爵父亲会帮助我这种连他的情报网都查不到来历的人吗？更何况爱丽丝还是被绑架至此，她本身就在争斗的漩涡之中。

在见到希尔前，或许并非是我守护爱丽丝，反而需要爱丽丝来保护我，保护我在利用她家族的力量时，不被这股力量反噬。

只要获得她的承诺，便可以利用这份承诺来控制她对我的情感。

但我最终一定会向她坦白一切吧。

欺骗帮助我的人，玩弄她的情感，必须要在达成我的目的后，给予她相应的补偿，恳请她的原谅。

……

「……呃……莉娅大人，我……同意……」

嗯？这么快就决定了？

不过这时候说“我愿意”在气氛上会更占优势？

本以为她会犹豫到最后一刻再决定。

这种冲动，果然还是小孩子吗？算了，这地方就算讲明了也无关紧要。

「决定的真快啊，我喜欢求生欲望强烈的孩子，这点要加分。」

不经意间，我的手又摸上了爱丽丝的头，总感觉自己的手总是不自觉的想摸小孩子的头……

「不过呐，轻易就放弃自己的身体，这我并不喜欢。」

虽然这个结果是我造成的，但评价他人时候把自己剔除在外更能占到优势。

「啊？但……但是……」

看来她也觉得不对劲。

「你忽略了自己更多的作用啊，虽然你父亲的权利、金钱在我见到希尔后，确实没什么用。但在我还没见到她之前，这可是离我最近，最方便就可以利用的力量。」

「诶！那我会向父亲请求，我会尽力帮助您的，那……」

「晚了哦，你觉得自己可以破坏这份和我结下的契约吗。」

「那救我出去就只能获得我的身体，这也无所谓吗。」

「如你所说，我确实不会就这样去完成这份契约，至少在我觉得你还能帮助我之前。」

漏洞太多了，希望能糊弄过去。

等她到回家，就让她为我做掩护，让我重新融入这个世界吧。

「嗯……我答应您。」

「好，契约达成。我一定会将你安全送回，在这之后，你帮我登上那所谓的天空城。不过你要记住，在我恢复前，不要离开摇篮。」

她是个好奇心旺盛的小孩子，希望她不要因为追逐蝴蝶而坠入深渊吧……

再次摸向爱丽丝的头，凝视着摇篮的微光。

「不管对你还是对我，如果这都是一场梦，该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