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无标题

Chapter XIII

我坐在一间酒吧的高脚凳上，手里拿着一杯喝了一半的威士忌。

灯光比较昏暗，大部分光源来自挂在柱子和墙面上的几台液晶电视。我面前的吧台里面就挂着一个，电视里正播放着网球比赛，两个男人在你来我往地抽球。

人不是很多，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喝啤酒，大部分是男人。不少人忽略了电视里的比赛，在角落里闲聊。远处还传来桌球碰撞的声音。

显然不是在童话镇。童话镇的酒吧屈指可数——假如外婆家也能算酒吧的话。更何况，魔法森林的男人们从来不爱看这些，冷兵器时代的男人嫌球类比赛太娘炮。

“我赌5块钱，那是一个Ace球。”离我最近的一张桌子上，一个穿了黑色Polo衫，山羊胡子的男人指着吧台里的屏幕说，他的法语口音相当浓重。

“5块钱。我看出界了。”他身边的金发男人摇头表示反对，另外两个人赞同金发男人，剩下一个站在山羊胡子一边。

电视画面里出现了一个电脑模拟的发球轨迹，一道抛物线过后，球将将压在白线边缘，界内。

“Egalité！”山羊胡子的男人用法语欢呼起来，金发男人和他的两个同伴无奈地掏出5块钱，山羊胡子则和另一个战友碰杯庆祝。

真是无聊透顶。我摇头喝了一小口威士忌，却马上吐了出来，这混得不伦不类的味道……

我刚想转身嘲讽一下调酒师，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酒吧门口，径直向我走来。

Emma Swan！她穿了白色圆领T恤和牛仔裤，金发在昏暗的酒吧里特别闪耀。我看不太清她的表情，只感到她望着我这边，走路的姿态有点气势汹汹。

这该不会还是那个潜意识吧？我有点紧张地站起来，刚想向她迎过去，就马上发现了自己的愚蠢。

Emma径直走到了那个山羊胡子面前。

“我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我们这是在曼哈顿偶遇吗，Jean？”Emma面色平静，却语带嘲讽。

“Emma？！”那个叫Jean的山羊胡子大吃一惊站起来，他的四个伙伴也都愣住了。“你怎么会来这里？”他看了一眼面面相觑的朋友，把Emma拉到一边，压低了声音，“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你没有去曼哈顿见所谓的客户？”Emma替她接了下去，“因为你虽然装模作样地收拾了衣服，却把心爱的电动牙刷和剃须刀落下了。”

Jean呆看着Emma，她继续，“我怎么知道你在这里？因为今天是你的偶像罗杰-费德勒争夺美网男单冠军的日子。三个月前我们在巴黎认识的时候，酒吧里也在放他的比赛，那时我对他还一无所知。两周前你加入了这里的网球俱乐部，这家酒吧是方圆几个街区里距离它最近的运动酒吧。”

想不到会撞到这样的场面，我又在她的另一段记忆里了。我默默坐回吧台。

这个长得还算帅气的年轻男人，有点不羁的风流气质。Emma看起来只有24、5岁，犀利的讲话风格比起现在有过之无不及。

这样近的距离，我敢肯定她看到我了，但她显然不认识我。也就是说，她不是那个潜意识。

被Emma戳穿谎言，Jean尴尬地转开脸。

“Jean，我知道前几天是我脾气暴躁，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Emma放软了语气，“你在回避我吗？”

“不，Emma，我很抱歉跟你撒谎了。”Jean也用柔和的语气说，“你是一个很棒的女人，漂亮，性感，聪明……”

“这是什么意思？”Emma又露出了嘲讽的笑，冷冷地看着Jean。

“我是说，也许我还不够好，并不适合你。”

Emma看了他几秒钟，忽然说，“你跟那个售楼小姐上床了？”

“什么？”Jean一脸震惊，“这跟她有什么关系？你真是异想天开！”

“噢，当然有关系。你知道吗，我昨天在洗衣房里发现了——”

“够了！”山羊胡子忽然提高音量打断她，引得周围不少人侧目，“你能不能别再把赏金猎人的那套伎俩用在我身上？能不能别再像福尔摩斯探究嫌疑犯一样从我打领结的方式推理我昨天去了哪里？”

“……我没有探究……你撒谎时的破绽就像丢在马路中央的冰箱一样触目惊心。”

“看！这就是问题所在！你太聪明，以至于凡人都像剥光的香蕉一样无可遁形。你总是能一眼看穿别人，看穿我，而我永远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们交往三个月了，我就像一本打开的书，你知道我祖辈三代家人的来龙去脉。可我对你却一无所知！你从哪里来？你的家人是谁？你有过什么经历？为什么你有那么多奇怪的技能？你除了喜欢加了肉桂的可可以外还有其他爱好吗？你怎么从不像普通的女孩一样周末和闺蜜出去逛街购物？Emma，我承认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被你的神秘和独特迷住了，你很有魅力。可我们现在是恋人，我却感觉每天睡在身边的是一个黑洞！那让人抓狂！”

我背对着他们，无意识中捏紧了手中的杯子。等我意识到的时候，它已经从我手中消失了。

“哗！”听到声音，我转头看到Emma拿着我的杯子，我喝过的那半杯劣质威士忌已经全数倒在了山羊胡子脸上。

“你见鬼去吧。”Emma面无表情地摔门出去了。

“Putain！”山羊胡飚了一个脏字。

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我笑容可掬地递了一张餐巾纸给他，他很感激地用法语对我说谢谢，一边擦脸一边对我抛媚眼。

我微笑着把手放在他的胸膛上，“今天是你的幸运日，因为在这个世界我不能挖人的心脏。”他一脸被蛊惑的表情。

我抬起膝盖顶了他一下，他立刻像一只刺猬一样蜷缩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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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s Swan！”我跑出酒吧，叫住了在马路上快步走着的金发女人。

她回过头来，困惑地看着我，“我们认识吗？”

“你拿着我的杯子。”我指了指她手里的空杯对她微笑，她还紧紧捏着它。

“噢！”她看着手中的杯子瞪大了眼睛，“对不起，我不知道它是怎么到我手里的……我想我大概是气昏头了……”她不好意思地看着我。

每当她做一些蠢事的时候，脸上就会出现那个无辜的表情。我很惊讶不久之前我还痛恨那个表情，现在它却让我忍不住嘴角的笑意。

“没关系。反正你替我做了我想做的事。应该再给他加一拳的。”

Emma笑起来。这个年纪的她笑起来有更明亮的味道。

“我叫Regina。”我走到她面前。

她微微撇了一下脑袋看着我，“我们在哪里见过吗？”

有一瞬间我很想把一切都告诉她，让她跟我走。不过我知道这样很可能适得其反。这个不认识我的Emma，某种程度比那个潜意识更难对付。我要如何才能让她信任我？就算她相信了我说的，又要怎么让她重新掌控她自己的意识世界？要怎么回去现实世界呢？

真让人头疼。我还是先稳住她吧。

“如果我们见过，我一定会记得你的。”我下意识借用了Robin对我讲过的话。

她果然笑了。看来无论什么女人对这种奉承的反应都是差不多的。不知道在意识世界里跟她这样“认识”，会不会篡改她的记忆？

我觉得自己好像一只开屏的孔雀，正在卖力吸引她的注意。不过我却感到有一点有趣。我从没有勾引过女人，而勾引男人则完全没有挑战——这世上只有两个男人对我免疫，他们都跟白雪有关。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偷听你们的对话,Emma。”我们并肩走在街道上，路上行人并不多。从路牌和街边的弥红灯上我发现，这是在芝加哥。

“噢，那不是你的错。”Emma摇了摇头，“我桃花运不佳，总是遇人不淑。”

“恐怕没有几个女人有好运气。男人总是很幼稚，要找到一个真正了解我们的人很难。”

“这么说你的运气也不好吗？”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是一个人。然后不久之前，我遇到一个传说中的灵魂伴侣，正当我以为幸福终于来临的时候，他失散多年的妻子忽然出现了，于是……”

“那真遗憾！”Emma说。

“就像8点档肥皂剧一样狗血，编剧的智商让人捉急。”

这下Emma笑出声来了，转过身来看着我，“你不会比我更狗血的。我的初恋欺骗我的感情，做了坏事还栽赃嫁祸在我头上！”

“我的初恋要跟我私奔，结果被人害死了。”我们好像在玩一个谁的恋爱更悲剧的比赛。

她注视着我的眼睛，我知道她在用她的超能力。

“你的眼睛好像可以看穿别人。”我说，“你是个侦探吗？”

“差不多。”Emma笑道。

“像福尔摩斯一样可以从细节分析一个人的身份？”

“没有小说写得那么神。”

“你在分析我吗？”

“你想听我的分析吗？”

我笑了，“愿闻其详。”

“你的口音不是本地人。你很漂亮，迷人。穿着有品味，是个有身份的人。”Emma开始了，“但现在是夏末，你却穿了一件皮上衣，你应该刚刚从遥远的地方飞过来。刚下飞机，还没有换衣服就跑到那个酒吧，你是要看网球决赛吗？芝加哥机场距离这里不近，你没有必要跑那么远来看球赛，而且从我进酒吧开始你就没有去看电视屏幕，所以显然你对网球不感兴趣。那么你去那里一定是为了赶赴一个紧急约会，或者去找人。但你刚才一直是一个人，那么,你要等的那个人没有来赴约？”

“……”我怔怔地看着她，她的眼神锐利起来。我注意到街上的人忽然多起来了，每个人似乎经过我们身边的时候都在往我这里看。我的心跳有些加速。

“不。我猜，你要等的人出现了。”她脸上挂着笃定的微笑，“那个人就是我。”

“你为什么那么认为？”

“我进酒吧的时候就看到你从吧台那里站起来了。”Emma说，“我和Jean对话的时候你一直在旁边专注地听，后来又追出来找我。但最重要的是，Jean在酒吧里只喊了我的名字Emma，而你却叫我Ms Swan。”

我有点尴尬地笑了笑，居然一开始就穿帮了。看来福尔摩斯真是名不虚传，难怪那个山羊胡子要被吓跑。

“那么，Regina，”Emma严肃地看着我，“你究竟是谁？”

“我知道这很难置信，但我希望你能相信我。”我认真地对她说，“我知道你有超能力，可以识别谎言。看着我的眼睛，我将要说的都是实话。”

“你从刚才开始说的都是实话，我知道你认识我。”

我点点头，“Emma，你现在还不认识我，但是以后会认识的。我知道你曾经有一个孩子，在他出生的时候你就放弃他了。那个欺骗你感情的初恋就是孩子的父亲，他叫Neal。”

Emma的脸色变了，震惊地看着我。有一个行人忽然蹭了我一下。我发现路上的行人变得更多了，他们现在不仅朝我看，有好几个都好像要故意往我身上撞似的。

我拉着Emma往人少的地方走，“我跟你讲这些是为了让你相信我接下来要告诉你的事实。Emma，我们现在不在真实的世界，这里是你的精神世界，或者你可以理解为这是一个梦境。这是你为什么不认识我的原因，这也是我为什么穿成这样也没有觉得热的原因。我不是从飞机上下来，我是从现实世界穿越到这个精神世界来找你。我们要……”

我还没有说完，就感到大地一阵晃动，仿佛地震了一样。

街上的人忽然乱作一团，尖叫着横冲直撞。我和Emma一下子被人流撞开了。

“Emma！”我想向她靠近，却看到她在后退，她要离开！“Emma！别走！”

她看了我一眼，转身向远处跑去。

“不！”我追向她，但是人流越来越多，他们拦在我面前，对我怒目而视。

我知道在这个世界我无法用魔法，看到他们不怀好意地围过来，心里的恐惧涌了上来。

Emma已经跑得不见人影，我只能暂时放弃追她的念头，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跑去。那些围堵我的人开始从后面追赶我。

我跑了没有几步，前方的街道上忽然横空出现一辆巨大的黑色马车，全副武装的黑衣铁骑呼啸而过。我认出那是我在魔法森林乘坐的御驾，那些黑衣骑士都穿着我的禁卫军的装扮。

然而看他们的架势，却不是来帮我解围的样子。

马车门开了，里面竟然出现了一队荷枪实弹的警察。这诡异的组合在我面前又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看到这个场面，我终于意识到，谁在给我制造麻烦。

是那个Emma Swan。她被关在我的记忆里，却依然能控制这个世界。

“你找不到她的，她会拒绝你的接近！”

我想起了她在牢房对我喊的话。

一阵“咔咔咔”枪械上膛的声音，所有的警察都把武器对准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