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輕浮怪盜與不笑警官

2. 輕浮怪盜與不笑警官

夜晚的警視廳靜，靜得令人毛骨悚然。

白晝地板被人踏來踩去反覆摧殘，現在只剩幾個零星腳步磕碰響亮、蕩著迴廊。

「南警官辛苦了！」

值班警員立正，五指併攏敬禮朝伏案工作的南ことり告別。

「嗯，辛苦了。」平淡如水的單調應答。

「啊下班啦……真好，南警官好漂亮、好羨慕你們共處一室，欸欸告訴兄弟如何啊？」一見同伴下班出門，警員上前勾肩搭背，手肘戳了戳對方。

「誒別說啦不作死就不會死，你想殺了我啊？只是工作、工作，況且還有位漂亮外國人違規停車被扣押在那邊，哪裡來獨處？」他聳聳肩萬分無奈，「說起來你在交通部外不會被鞭笞到，當然可以說風涼話……你明知道南警官外表柔弱、柔弱的意外嚴厲，龐大反差是出了名的……」

「是是是開個小玩笑嘛，欸別說兄弟虧待你……告訴你一個小道消息：聽說以前南警官溫柔可人，遇到她的每個人都直呼『治癒系天使』，後來出了點事才變得高冷。」警員不禁搖頭，嘆了口氣，「唉……雖說大幅改變了態度也累積很多人氣，但可沒什麼人真敢碰警視廳之花──交通部不笑的南警官大人！」

──不笑的警官大人？

小繪里想回家。正沉浸無聊閒得發慌，絢瀨繪里一聽到外頭警員談話內容便提起興致、豎耳傾聽，把玩手機的眼睛從螢幕上的內容轉為窺視ことり。

「看什麼？」

注意到不良意圖，ことり那獨特鳥毛如收攏天線般緊貼腦部，抬頭望向繪里。

上下舞動手機，「看你。」繪里翹著二郎腿，張開雙手佔領整座沙發舒適地佔地稱王。

「拘留警局就給我安分點，玩什麼手……機？」鷹眼銳利鎖定繪里，「誒等等你拿什麼？」ことり察覺異狀，撐桌站起緩步接近。

「哎呀、哎呀，被發現了。」

比起言語，人會優先判讀臉部表情。說的、做的不一致易使人陷入矛盾混亂的漩渦，這把戲很有效──繪里輕佻的態度哪兒都看不出語氣中大事不妙的感覺，甚至沒有要逃就這樣讓ことり奪走手機。

捏緊手中「哀鳳」狹長身形，反覆檢查。「喂喂你搞啥，這不是ことり的手機嘛！」沒有包覆任何保護措施的手機，正顯示熟悉桌面上那簡單幾項應用程式，ことり亞麻色頭冠受驚豎起，瞪大雙眼作威嚇狀。

手機沒收，正確來說是回收。

「因為很閒啊……看到手機就想玩一下。」罪魁禍首滿不在乎地把錯退貨。

關掉、打開，解鎖畫面一如既往顯示指紋或數字解鎖。

奇怪，這下真是一頭霧水了。ことり斜過頭，以單隻蜜色的眼感興趣地一直凝視繪里好看的臉越靠越近。

想不出個所以然，還是乖乖問：「不是有上鎖，你怎麼開的？」

「指紋捺得螢幕都是痕跡，太明顯了。」指著螢幕上頭殘留幾項特別深的條條霧白，繪里玩弄指甲淡定地回應。「當警察要特別注意隱私，記得別把國家重要文件放在那種唾手可得之處。」

假意提醒ことり一番，繪里沉住臉露出陰險表情，在昏暗辦公室中增加了威壓。「如果我是駭客，早就透過你的手機入侵雲端之類的地方奪走警方重要資料了。」

……雖然是真的駭客。

「喂喂喂，開什麼玩笑啊你！」嘴巴上這麼反駁，心下卻緊張得很。

這可不得了。ことり連忙查看手機有無不妙之處，一秒、兩秒、三秒……不對。「交通部根本沒什麼重要國家機密要保管，那是公安部的工作！」

威嚇般地虛張聲勢，接著又以不讓繪里聽見的語調喃喃自語，「你懂什麼，不、說到底本來就不會懂啊……」興許是燈光問題，ことり臉色黯淡了不少。

「啊騙你的、騙你的，上當得好晚，南警官你真的好有趣呢──我喜歡！」天然得真好騙，繪里手臂放上踩踏沙發的膝蓋，隨便得視同警視廳是她家，「說不定你很天然呢？」

「你才天然，你全家都天然！」接二連三被戲弄哪能吞下這口氣，ことり二話不說扯過繪里領帶提領整個人，一記小鳥頭槌爆擊。

「……給我坐好，閉嘴！」

「嗚、嗚哇，警察對優良公民施暴啊……不是你叫我說的嗎？」效果顯著，繪里被鳥頭啄擊得頭昏眼花。

「不管，給我安靜……應付你這『優良公民』，不要留下明顯證據，就好？」

第一次知道──軟綿綿的聲音壓得低沉，也可以很恐怖。

「再給我多講一句，小心我用紙把你包──起來！」

小小紙張能有什麼能耐，不明覺厲啊這個，「包什──」麼？

正待問清，鳥爪一攫就從箱子拎出一疊經過碎紙機的零散文件，「塞滿、你的、大嘴巴！」粗魯地回答繪里。

「腳放好、手擺大腿，坐──正！」

南警官，不是包嘛……這有點可怕啊喂。最終小繪里沒有說出口，「是，警官大大！」腳踏實地、抬頭挺胸，手移大腿乖乖坐好。

返回座位專注工作，不久被再度接近的詭異視線中斷。

左右捻動原子筆上空盤旋躊躇，ことり整篇公文反反覆覆檢查幾遍都比平常耗費多時。

要忽略，要專心。當ことり這麼想著，鷹眼卻不受控制翻山越嶺度過層層資料夾大廈，緊盯上那金毛狐狸左顧右盼、東摸西摸辦公室的身影。

雙手重疊後腦，繪里一下鐵櫃觀摩資料名稱、呵出玻璃細密水霧畫圖，一下偷玩桌上雜物、警備用具，活像個隨心探索新世界的熊孩子。

至少沒幹什麼嚴重大事，ことり決定置之不理。

見ことり絲毫不搭理自己，繪里放輕腳步、毫無聲息在她背後晃蕩。

舉高雙手萬歲、小兔子耳朵蹦蹦、有怪獸噗吼，在ことり後方做出各種搞怪動作，還是無法引起注目。

鼓起臉頰，繪里不服氣跨出一大步抵達ことり斜後方。

繪里伸手拍拍ことり肩膀，她愛搭不理。

拍拍。

不理。

再拍拍。

還是不理。

簡直了，像個小孩。「欸你注意力缺陷過動喔……煩不煩啊幹嘛，唔！」一扭頭，ことり遭受一根纖長指尖戳戳臉頰攻擊。

對待特殊兒童，必須使用堅強意志忽略其糟糕行為以削弱、誇獎其優良行為以增強……但ことり只想選擇前者的原則，破功了。

可惡，指甲好尖。嘴角被戳歪，ことり在痛覺敏銳的冬天只有好痛感想。

啊理了。「欸欸欸我跟你相處那麼久，都沒看過你笑呢？」終於得到關注，繪里趁勝追擊。

「關你什麼事，礙著你啦……而且我們才剛認識──」瞥了眼鐘，「四個小時。」不知不覺已過三更半夜久時了。

「不不不，正確來說是四點二個小時，也就是二百五十二分鐘。」

「誰管這個，你家住海邊啊管那麼多。」

「管、當然管啊，待在夜晚幾乎空無一人的警局，孤女寡女的……什麼都不能做……」壓低嗓音充滿著魅惑，ことり那獨特的冠羽瞬間一飛衝天。

「驚嚇、害怕、興奮？」繪里輕撫ことり下顎，自然挑高。「你在想什麼糟糕的事，啊？」

「……有、有糟糕思想的，是你吧？」

努力穩住音調，ことり克制情感波瀾，扭身撥走繪里。

「沒，我只是在想……你的表情足夠陪我一整晚，讓我欣賞、欣賞嘛？」

「現在不在看？」

秒答，ことり巧妙拒絕。

「吶吶笑啦、笑啦，你笑啦！」

撒嬌也沒用。ことり可沒打算跟繪里客氣的，「你好煩，對空氣笑當我傻啦！」

「不會啊，你可有我欣賞唷！」

挑了挑眉，繪里雙手點讚湊上ことり，呼吸都近得撲面襲來。

──瞧你一本正經胡說八道。

「好吧。」

成功了。ことり聳肩投降，贈與繪里些許成就。

「嘿？」無言等待ことり配合指令，繪里萬分期待這美人給予的驚喜。

「嘻？」配合那無理要求單純牽引肌肉敷衍，「……個頭啦！」ことり笑得極假。

正義，從天而降。

「啊啊啊啊啊──痛、痛痛啊啊啊！」

說時遲，那時快，寧靜迴廊徒留小繪里想回家的尖銳慘叫。

ことり唱反調，「不想笑，也不好笑！」表面積細小增加作功的高跟鞋跟毫不留情降下天罰於繪里皮靴彆扭幾下，使她叫得更大聲。

「滾。」一言不合就小鳥飛踢。

遭踹跌出大門，繪里反應快、落地前單手撐地借力使力，後空翻一躍而起──站得妥妥當當，彷彿狼狽樣從未存在過。

「後會有期。」整理大動作皺了的外套，拂過手臂掃除灰塵。

「後會無期，不要讓我再看到你！」

「不，一定會見面的、一定會。」

──我敢說，就是你。直指ことり自信得不似說笑，彷彿命運就這樣被繪里掌握手心隨意操控。

「期待下次見，Пока！」瀟灑，有型。

降雪了，點點光暈妝點了夜路的絢麗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