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道別是戀情敲響的信號

4. 道別是戀情敲響的信號

打從第二次照面後，過了將近一個月。

記憶猶新，那天彷彿被伸出的援手施加魔法，使她重拾了笑容。

至今發生南ことり周遭的一切，似乎有所改變、卻又好像沒有改變。

例如對那個不可思議的人稍微改觀，「嗯，繪里ちゃん那個大笨蛋、討厭鬼！」只是稍微改變，討厭還是討厭──那是從未改變的事嗯。

伸展久坐駕駛座的身子，輕快地痛罵那金毛狐狸在這一個月內多達數次：逆向行駛、違反速限、任意停車、擅闖紅綠燈號等等該犯就犯，極盡所能吸引到ことり追趕──屢試不爽的危險動作。

罵歸罵。多虧如此，ことり才擁有主動見到她的機會。

畢竟警視廳資料庫中ことり的權限顯示絢瀨繪里是俄羅斯籍國際移工，行蹤不定、居無定所、聯絡方式不明。

捏緊手機，找不到任何關於繪里的詳細資料而自己的資料全被扒光光，揉捻她的手心裡。

「真討厭，那個變態！」

氣呼呼地把手機丟進飲料架，ことり撞上方向盤叭──長鳴，代替她的惱怒……與萌芽的擔憂。

「怎麼還沒出現呢……繪里ち、ゃん？」

抬頭，ことり凝視整排路邊電線杆上宣傳藝術設計展：《縈青繚白》的旗幟在冷風颼颼中輕盈飄蕩，圖畫上的藍寶石波浪般前後拍打遮擋後方天橋幾個區塊，橋上顯示時間都快到了半夜──正常來說每次ことり值勤，差不多這時應該會看到一台車挑釁般對她搞怪。

正常變得異常，哪兒都沒看見一絲明顯燦金的影子。

只有眼前那又大又圓趨近飽滿的月，銀得稍微有可能接近金的標準。

「唉……」不由自主從口中流溢了嘆息。

憑什麼失望？

不對，等等。「這樣搞得ことり我好像在期待一樣……她不要犯法是最好啦，少個麻煩。嗯對、沒錯YES嗯嗯！」ことり舉手拒絕著什麼都沒做的可憐空氣。

叩叩叩──車窗被輕輕敲打，「南警官……」

搖下車窗，「幹嘛？」ことり還未從羞恥中收心，臉色很糟、語氣差了不少。

警員知道上司忙碌時臉會超臭，不准人隨意打擾。「抱、抱歉，您在忙嗎？」連忙鞠躬道歉。

ことり根據反應立刻發現自己態度不佳，「啊不、抱歉，在想事情……怎麼了嗎？」

「是！」警員立正敬禮，「加強宣導轄區內今明後三天凌晨時分停電通知，都已經確認完成。」

「好的，辛苦了謝謝……那麼收拾好就能下班了。」ことり微笑頷首，忽見下屬臉色有異，「嗯，ことり臉上有什麼嗎？」

「不、不不，那麼先告辭，南、南警官辛辛、辛苦了！」

偶爾，視力絕佳的鳥眼會不太精準──從以前開始所有屬下對自己的嚴肅都是結結巴巴加驚恐臉紅，現在下屬大部分則像離去的員警那樣依舊結結巴巴加臉紅，但似乎還帶著驚訝與傻笑。

這鳥毛蒜皮的小事，在腦中飛一會兒便隨搖上的車窗關閉。

其餘警車閃爍的紅藍光源消失後，道路依舊寂靜。

「繪里ちゃん也不是吃飽太閒，應該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吧？」

一想到她不在，ことり忍不住再次唉聲嘆氣。

下班，「今天就這樣吧？」

期待有什麼打破她的決議，依然什麼人都沒有。

月亮被厚雲拜訪，砰地路燈滅了，「停電了啊……」漆黑親近了ことり孤寂的心，陪她作伴。

真的該回家了。

此時簡訊叮鈴，響了。ことり打呵欠，拾過杯架上的手機，「哈啊……誒、誒誒！」看清內容，瞬間鳥毛挑高飛到了天際。

──俄羅斯籍外國人慘遭車禍，生死不明。

訂閱的即時新聞推送了一則引起ことり注意的文章，進去應用程式點著內容細看。

俄籍外國人、金髮藍眼、公園。文章中幾個關鍵字，附帶的火燒車照片縈繞ことり心中──初次互相追逐的地方，「……繪里ちゃん？」那熟識的名字一唸出了口，便被無形的手掐住了喉嚨難以呼吸。

難以置信那總是搞怪要引起ことり注意，突然出現的她──可能會死。

恐懼、很恐懼，或許繪里對ことり的生活來說已經類似水一樣──不可或缺的存在。

眼見為憑，沒時間瞎猜。ことり決定要去確認真相，發動車子。

不知是冷還是害怕，或許兩者都有──牙齒吱嘰作響，觸碰方向盤的手還在猛烈顫抖。

「ことり你要救命啊，別鬧了。」拼命敲打，毆得手發紅止住慌張。

順利驅動警車，鳴笛以最快速飆去目的地──公園。

抵達熟悉之處，什麼都沒有。

四周因停電而昏黑，公園入口處外便能見湖泊沉靜似乎吞沒了整塊區域染上了靜默──別說消防大隊、救護車、警車，小貓三兩隻、一隻都沒有。

高處一道光點閃爍吸引ことり抬頭，眼前是作為初次追逐終點的那一座大樓。

緊閉大門跟隨停電解了鎖保持敞開狀態彷彿歡迎ことり到來，她也毫不猶豫推開防火門衝上樓頂。

來不及平順呼吸撞開門板，ことり被頂樓一如既往很強、很大的風吹得站不穩。

「こ、とり你來啦，我很高興……謝謝你那麼擔心我。」

跨越門檻就見絢瀨繪里擺弄手機衝她笑，唯一的光源照得白皙肌膚顯得慘白詭異。

「誰要擔心你，只是在想……難怪沒有收到其他單位或民眾報案通知，你這假消息還真是充滿創意的引誘方式啊？」明明該生氣，ことり卻出奇地冷靜。「我不是因為上當才來……雖然剛接到的時候很慌張，不過看到現場仔細想想就知道怎麼回事了。」不慍不火地上前，走到繪里身側，「你對ことり我的手機動手腳吧……就在拘留你那次？」

「你知道啊……什麼時候發現動手腳的？」

「一開始……那次你曾開玩笑說自己是駭客，不過那時我猜你真的是駭客──真實超出認知範圍就會比謊言更像謊言，你是這樣想的吧？」並排蹲下，戳著繪里的手機從後台程式中叫出發布假消息的畫面，「直到你都出現在我值夜班的時間就更確定了……你目前使用我的手機對我做定位、竊取行事曆資料確定排班時間，現在新增了散佈假新聞。」

「既然知道是假的，為什麼要來……現在不是我主動過去而是你主動過來，你能選擇不搭理我啊？」如往常打趣地開玩笑，但繪里的聲音卻聽不出笑意，湊近ことり耳邊壓低嗓音，「還是說……你在期待我，期待跟我見面？」

「才沒有，誰、誰會期待跟你見面……只、只只是判定無害，還有想知道你要幹嘛啦！」下意識退開，ことり順勢推卻繪里的肩膀，「再說你有空關注ことり我的動態，當我的小粉絲……那麼無聊，難道都沒事做嗎？」

繪里擺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對啊，我失業在家吃老本是無業遊民……只能當南警官大大的小粉絲追追星。」

好可憐。正當ことり這麼想，繪里補充一句：「窮得只剩下錢。」

「你只是來炫富的吧，滾……同情你的我，真是個笨──蛋！」

扶額，ことり感到後悔。

「真的嘛？」繪里雙手展開，勾搭ことり的脖頸抱緊，「我喜歡你，請填補內心空虛的我吧？」繪里那豐潤的唇靠了上來，聲音魅惑、舒服地穿透ことり的心。

本以為會一如往常持續玩鬧，但這次……認真？

「別鬧了……」嘴巴上說說，ことり絲毫沒有推開繪里的意思。

溫熱吐息都交融在了一起，說不定ことり祈願繪里過來。

即將觸碰的親吻，下一秒迎接ことり的是指尖抵住唇的冰冷溫度。

「嗯，不鬧了。」繪里埋進ことり肩窩沉思一言不發，最後抬起頭說：「抱歉發假消息還有這些日子的惡作劇，這是最後一次見面……我來，我來是跟你告別的。」一反往常，正經得不似說笑。

說笑吧？

晴天霹靂，第一次聽說，「那麼突然，為什麼？」

「明天就出發……路途艱險，可能要回老家。」

感受著繪里顫抖的身子，「俄羅斯？」ことり回抱。

「……對。」遲疑，含糊曖昧地回應。

這時充當手電筒的手機，忽然啪地沒電罷工、中斷話題。

「啊啊啊啊啊──快給我光！」繪里扔掉手機淒厲慘叫，比被ことり高跟鞋降下天罰還要更高昂、更尖銳。

撲上了ことり死死抱緊，緊到令她以為繪里是來暗殺她的……不能呼吸。

興許是叫得累了，或是怕得沒了力氣，繪里埋進ことり的胸口企圖告訴自己外界的黑都是假的。

等待ことり的是一陣沉默，還有幾個記憶碎片──公園奔馳的時候以為是要讓自己追，不過部分原因是不敢跑黑的地方。

還記得進小巷的手電筒亮度強得不太真實，「繪里ちゃん你的手電筒呢？」

「……摔、摔壞了，備用的在家、來來不及拿。」

──雖然繪里都是夜晚出現，但主動出現的日子都是有燈光的時候，像今晚這種到處停電又失去工具的狀態就動彈不得。

想要見面的念頭贏了，「所以才要發假消息讓ことり主動過來啊？」

原來如此，一切都懂了。

糟糕，有點可愛。

述說歸納結果，「……繪里ちゃん怕黑啊？」輕撫那怕得拼命顫抖的背脊紋路。

心下知曉是明知故問，打破沉默卻很有效。

「你你你、にっこにっこにー，你說什麼鬼──我我我、我怎麼可能怕怕怕什麼黑、黑啦？ここ……こ、とり呵呵、呵呵呵，想太多！」超級動搖，壞掉了。

怕黑確認，蓋章嗯。

「噗噗……哈哈哈！」耐不住笑意，ことり噗哧一聲、捧腹大笑。

「對啦對啦，我怕黑……笑什麼啦哼！」見ことり笑得眼淚都快流下來，繪里推走她自暴自棄地埋入大腿、縮成一團。

「抱、抱歉……只是想到怕黑，跟我曾經遇過的一個人好像……」ことり扳開警備配戴的手電筒給予了微弱的光。

脫離黑暗，「誰？」猛地抬頭，繪里鼓著那哭得亂七八糟的臉，表情很臭不悅地回。

「那是五年前，我加入刑事部的第一個大案子，也是最後一個……要保護的是個外國混血兒、聽說比ことり大一歲左右吧，真的很了不起的人。」悄悄坐回繪里身側，向後弓著身體仰望因光害減弱而到處閃爍的群星，「時間太久……人記不清了，不過她才不像你是個『無業遊民』，是個很年輕、很厲害的大老闆喔！」刻意強調字詞，ことり小心眼地反擊，續道：「正直有為好青年的代表，只是怕黑……真的與初次見面的幹練形象大不相同，那時超震驚、可以說是完全破滅呢？」

──像你一樣。ことり看向從腿上窺視自己的繪里微笑，「挺……不，是很可愛！」

「哪裡可愛啊……超遜的，好不好？」繪里嘟囔著，大力反駁。

「會嘛……所以你才否認怕黑啊？」

「當、當然啊，不能讓你看到我懦弱的一面……怕你覺得我很遜，不喜歡我……」再次埋進腿間，繪里似乎在抽泣，肩膀在打顫。

只許自己放火，不許小鳥點燈──自戀狂，還真是愛面子。

「真過分，超惡趣味的啊你。你又能隨便揭發我很遜的那一面？」

任憑繪里能說善道，這下被反駁得啞口無言。ことり無奈地嘆氣，「知道了那些事……你有討厭ことり？」臉上的表情卻很溫柔。

「沒有。更了解你……知道那些冷冰冰資訊背後不為人知的你，很高興。」

雙手各比一個一緩緩地緊靠著，「是吧，那麼……ことり也是一樣、一樣噠！」ことり扯過繪里的手，拉著她脫離對弱點的自卑。

「……こ、とり。」繪里感動得蜷縮眼眶的淚水似乎又熱了起來，緊了緊手用力回握。

此時，躲藏的皎潔月光探出頭，祝福得對她們微微笑。

興奮地指向夜空，「誒，繪里ちゃん有彩虹？」ことり揉了揉眼，確認月亮相反的天空有道朦朧的七彩虹光。

「那種似乎是叫月虹。需要很多天氣條件配合、肉眼看不太清楚……算是很罕見的天文景觀。」

「喔──那可真是幸運呢！」咧嘴一笑，ことり點頭猛力同意。

──就像你與我。「嗯，非常幸運……」繪里輕輕地朝ことり靠了過去，試圖攥住指尖。

鳥毛天線似乎有感應到靠近的電波，ことり也偷偷貼了過去，挽起繪里手臂。

觀賞美景、烙印共同的記憶，緊貼兩人重疊在一起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