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繪鳥/ことえり】警視廳事件簿

第1章 邀請卡

1. 邀請卡


突然就收到一張不速之客。

最近黑幫槍枝彈藥走私猖獗,警視廳刑事部上下幾乎都奔波忙碌焦頭爛額。

等待工作終於告一個段落,南ことり關掉摧殘眼睛的螢幕藍光,掩嘴輕打不甚雅觀的呵欠,放下公文交出僅存的零碎閒暇抬頭看鐘──太過專注,渾然不覺已近中午。

全身僵硬,扭動頸項、伸懶腰舒展低頭時壓迫肩頸的痠疼。就在ことり抬頭那瞬間說時遲,那時快,一道黑影迴轉的殘影悄無聲息地擦過臉頰,削得亞麻髮絲如棉絮飛舞輕揚空中。

紙張銳利的邊角刻畫一條細微燒灼的白色疤痕,待ことり回過神意識那東西──是一封信。毫不留情地插進處理不完,彷彿永不結束的派對般happy、happy到令人感動的堆高文件間隙增加工作量。

痛覺逐漸淡出死掉上百顆細胞的臉頰,ことり摸著癒合的傷口,對自己的大意與這封信的悄然無息感到背脊發涼不寒而慄。

回收陷入目瞪口呆的意識,視線越過公文組建的大廈,定睛凝視那封與冰冷大樓格格不入的信──封面是漂亮的水藍色,原地震盪擺動白浪滔滔似的殘影。

左顧右盼刑事部辦公室空空如也──同事大多出勤,還在位子的幾人也沒什麼機會待太久。

偶然間,視線對上不知何時開完會進來的刑事部長,那炯炯有神的目光中射出一股精明銳利彷彿能穿透人心底的本質。

如果眼神能殺人就是這樣的情況吧?

「南,有事嗎?」

深知上司性情──嚴厲責問的語氣其實是出於關心的問候,但她還是被刑事部長園田雅巳那無形散發的肅穆氣場嚇到,「沒、沒有,沒事,園田部長!」ことり尷尬地笑了笑繼續埋首工作。

有點在意,不、是很在意。指尖小心翼翼夾過──低頭時能與家族遺傳特立獨行的鳥毛切齊高度,不請自來的卡片。

署名:南ことり 樣,沒有郵票、郵戳,封面書寫純白色的手寫字。

那瀟灑潦草的風格充滿特別的藝術感──簡單來說,凸顯筆跡主人率性而奇異的特質。不過等ことり貼近那封信,發覺了流暢寫字中明顯的違和僵硬──證據在於,表面隱隱使用鉛筆打過草稿的痕跡──描過的邊線因手抖緊張而出軌歪斜,造成字外有不規則的線條壓凹紙面。種種跡象似乎告訴了ことり,寫字的主人自尊心高、想表現好給她看,刻意寫得漂亮卻弄巧成拙。

意外認真這點,稍微有些可愛。


向後倚靠柔軟椅背,滾輪後退嘎吱嘎吱地摩擦地面應和骨頭清脆錯位的聲響,ことり舉過信封深吸一口氣──很香,鼻息間充溢熟悉的淡淡花香。

彷彿被花海包圍,腦海不禁浮現那燦爛奪目的金。高高舉起,觀察物體表象──正上方的光線穿過信件照亮內容物,呈現方正矩形物體的影子,是張卡片。

確認沒什麼可疑之處,ことり不禁想以那人不按牌理出牌輕浮又愛開玩笑的鬼德行──有可能,嘴角不禁上揚笑容。

不過興奮之餘,ことり又轉念一想──「那個人」粉絲很多,說不定這次依舊是低級模仿犯捎來的惡作劇,又或是單純的恐嚇信件。

想想就覺得可怕,「笨啊ことり,怎麼可能是她呢?」

「那個人」自從上次逃獄已經失蹤半年沒消沒息,「人都不知道死去哪裡了!」嘟囔著,隱含的擔憂與懷念隨之萌芽。

不能說出名字,「繪里ちゃん……」

不行,只要說出名字好像思念的重量便增加了。

「呼不行、不行,」忍不住想喚第二次,ことり撐著臉左右翻轉信封堵住衝口而出的名字,轉而捻動原子筆書寫「她」的名字,一筆一畫將沉重的思念旋舞白紙。

──絢瀨繪里。

多多少少,她是想念著她的──鳥鳥心裡苦,但鳥鳥不說。

那總是隨興自得、行蹤不定又輕浮的人,每次、每次都是如此。

「擅自出現又擅自消失,大變態、笨蛋、笨蛋……笨、蛋。」

罵完就把筆蓋抵住雙頰吐氣,慢慢消退那如同河豚般鼓脹的臉蛋──微微張開的嘴角不經意間流瀉層層嘆息融入沉悶的空氣之中。

「還欠ことり一個交代呢。」指尖下意識觸摸唇,臉頰瞬間染上親吻灼熱的氣息。

──好久不見,奪、走、了ハラショー!

每每思忖到最後一次見面,強吻的回憶就自動躍入眼簾。「嗚哇哇哇──ことり你在想什麼啦!」碰地撞上桌子,堆高的公文暫離地心引力在空中飛一會兒。

「南,真的沒事?」刑事部長正巧經過ことり身邊,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驚呆了。

好糗。「不,沒事……」尷尬地笑笑等上司繞到資料櫃取件,ことり再度檢查信封,翻過背面發現一枚精緻的火漆印章彌封。

刻印Я與獅子的金色紋章很漂亮,「俄文的『我』?」ことり解讀出意義,正煩惱如何不破壞印記拆信。

「需要拆信刀?」一旁有人及時遞上ことり的需求。「啊謝謝部長。」她並沒有想太多道聲謝接過,小心翼翼地從邊邊角角撬開刻印。

裡面只有一張以十字壓紋萊妮紙製作而成──極佳質感的邀請卡,上頭寥寥幾筆手寫字。


今晚六時整,G.N.酒店前。

請穿著相符此場合。

E.A.


說詞如此含糊。

ことり讀罷內文看向今日日期接著擺弄手指數數,整張臉垮了下來。

從訊息中ことり整理幾個結論──首先這張邀請卡寄件身分是怪盜KKE,證據在於邀請卡的特殊設計與刻印印章、署名,不假。

通常怪盜送出邀請卡,等同於代表即將耍弄警方的犯罪預告。

這是預謀犯罪。「好啊,還以為逃獄後會稍微安分點。」依照舊經驗進行推論,ことり把弄手上那隻刀,連卡帶刀插進可憐的桌子,「果然還是改不掉偷盜的本性!」

盯著拆信刀磨得發亮的光澤,ことり驚覺不對──遞給她刀子的是誰?

意識過來,一抹熟悉的香味搔弄鼻腔。

抬起頭,刑事部長轉眼間晃出了門外,「園田部長?」

不對,ことり有碰到遞刀的手──看似黝黑粗糙,但接刀時觸碰到的掌心卻意外柔軟細緻。

「假的,」揮一揮手,ことり眉頭一皺發覺案情並不單純,「不是部長。」

想起來了,部長今天跟警視總監夥同幾個高層要與一位貴賓開關於最近軍火案的會議,不會那麼早結束。該不會,「……是她。」

思考來不及跟上行動,ことり撐桌起身奔跑出門。


來不及呼吸補充氧氣拚命奔跑,ことり三步併作兩步衝上樓頂,「南,你來了啊。」跨過門檻,見刑事部長正隨意地三七步站著俯瞰東京都風景,「不管幾次,這邊風景都很好看呢。」

「E.A.,Eli Ayase(絢瀨繪里)。」沒有雅興觀賞景致,ことり大口、大口呼吸穩定氣息,打斷刑事部長的問話。「別裝了,繪里ちゃん是你吧?」

「沒月亮……啊對了今天是漂亮的滿月,每月犯罪率特別高的一段時間。」朝灰濛濛的陰鬱天空探頭探腦,刑事部長完全沒有要回答ことり問題的意思。「不過,這次不適合犯罪。」

立論基礎有利,但對方一直打迷糊仗──不接觸、不談判、不妥協就只是在原地自言自語,ことり逐漸失去信心懷疑起自己的推理。

「……園田部長?」

刑事部長搓著下巴轉過高大壯碩的身子,「噗──」臉上的嚴謹肅穆被噗哧一笑溶解崩塌。「既然推論正確就不需要懷疑自己啊?」由下而上剝除易容,絢瀨繪里揚手,翻開披風飛灑飄揚。

「準備充足,剔除掉所有的不可能、接下來發生什麼事情都有可能。」惡作劇般繪里忽地欺近身,嘻笑地點點ことり的鼻頭,「相信你自己吧!」

想說的話有好多。「為什麼你那麼久沒消息,現在又出現想幹嘛,看到我發現你又為什麼要逃?」ことり不為所動,拚命質問眼前這位風靡全世界少女心的國際罪犯,怪盜KKE。

「等等等,ことり你一次問那麼多問題我該回答那個?」嘴上為難但繪里擺擺手,一副游刃有餘的樣子。

判斷言語內容優先於肢體表情,繪里那矛盾的情感表現讓ことり不知所措。

壓下動搖,「唔抱歉,為什麼要給我這個?」ことり反倒覺得抱歉,取出被刀插了一條縫隙的邀請卡──犯罪預告不應該出現在她這個小小警員手上,繪里不可能會搞錯人、她不會犯低級錯誤。

「封面有寫,邀請人就是你,」繪里壓低大禮帽藏於陰影下的臉並不清楚,但ことり依稀可見兩側耳根逐漸通紅。「親、親自送才有誠意。」

犯罪還要有誠意是哪招?「你又想要做什麼?」ことり手一反轉,拋向空中一記ことり飛踢射過去拆信刀。

接住,「唉唷,這樣很危險啊。」繪里笑了笑食指與中指夾住刀尖,俐落地包好收進懷裡。「只是想邀請你。」

「反正我又傷不到你。」ことり聳聳肩話鋒一轉,「你還在通緝中呢……有沒有搞清楚這裡是警方大本營,不信ことり現在一叫就把你包圍起來?」

「那還真是承蒙抬舉,」繪里揚起一抹淡淡的笑,「你不會抓我的,一定不會……你不好奇真正的刑事部長到哪裡去了嗎?」

憑繪里身手,那種威脅真有可能成真。「你,做了什麼?」ことり聳高肩膀採取警戒狀態。

「刑事部長的安危想知道嗎?」撩撥瀏海,繪里得意地指向ことり鼻頭,「去找吧,我把所有的刑事部長放在大海彼岸!」

「──是哪裡,到底有幾個部長啦!」驚覺又被耍了,ことり氣呼呼地朝前使出ことり的正義鐵拳,「相信你的我,真是個──笨蛋!」

「抱歉、抱歉……只是覺得你單獨追來,要抓早就喊了?」繪里手掌微張接殺出局鳥拳,「好久不見,時間好快……半年了,你過得好嗎?」捧著她的手於手背落了禮貌性的親吻,輕輕放下。

啞口無言,那機會本來早能牢牢抓緊卻被自己放跑。或許是比起逮捕的念頭,ことり想見到繪里,想知道她平安無事的心情要大得多──被情感驅使的自己,好糟糕。

還以為自己是更現實的人。「還可以啦,日子挺不錯、滿充實的……」避免被看出動搖,ことり轉過身板起面孔斜睨繪里,虛張聲勢。「那你幹嘛在我周圍晃來晃去,發卡發完就好走開了,去去去。」擺擺手作勢趕走繪里。

「想要見你,跟你說說話。」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耳根垂降的髮絲,說著這話的繪里語氣十分溫柔,整個人非常耀眼、讓人不禁心跳加速。「知道你很好,這樣就好……我不能待太久,晚上請記得一定要來,一定喔!」拉住ことり的手牽引她的視線,又彷彿小孩般反覆確認約定。

太過殷切沒法拒絕,「好。」拗不過繪里,ことり答應下來。

「嗯謝謝,等你來。」

得到回覆的繪里很高興似是要掩飾害羞,趁ことり短暫恍神匆匆忙忙地攀爬欄杆,展開滑翔翼一躍而下。

驀地,一滴冰涼的雨水降落鼻尖。

啊下雨了。回過神,ことり就見燦金的光芒乘風消失烏雲密布的天空彼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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