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好久不見，再見

6. 好久不見，再見

一勾一扣宛如手臂交纏緊密身體的瞬間，喀嚓──手銬上鎖了。

初次見面的那天也是這副情景，「這下真的是最後一次見面了……但不是交通違規事件呢？」絢瀨繪里甩了甩手銬，金屬鎖鏈碰撞噹啷地響──冰冷的無機質。

「……這下也不能再抓繪里ちゃん你違規了。」南ことり苦笑，放下聯繫警方過來的手機，掏出手帕擦拭繪里臉龐混雜泥水的傷痕。

「嘶好痛，還真是……不留情面呢？」

「……你還敢說呢。」

幽默還是止不住氣氛的尷尬。ことり不知道自己是否正確──她是位警察就該捉住壞人……儘管這個壞人，所作所為從來不是真正的壞事。

「犯下的案件雖不正大光明卻也做了很多好事，那為什麼不加入警方……就算不是警察，以你的能力，防衛省情報本部（DIH）、公安調查廳（PSIA）都不是問題吧？」要將想法付諸實行，ことり問出了口。

「限制太多了……當怪盜，當個可愛又迷人還做好事的反派角色不好嗎？」反問。

啞口無言，除了犯法、挑戰國家公權力似乎也沒什麼不好……會這麼想、看來也墮落了，ことり感嘆地想。

「總之那樣一板一眼，無法變通的小笨笨機構不適合我。」繪里不加解釋、擅自下了個結論，ことり這下可不服氣了。

「警察還真是被你講得一文不值，你那麼瞧不起啊？」

「不喔，我有一位非常尊敬的警官。」繪里搖頭晃動著燦金色的馬尾，得意地說。

「……警視總監？」ことり只能想到那位正直得一絲不苟的長官。

「雖然他很正直，不過就我說的……笨笨的、不懂變通，證據不足抓不到現任高位的下屬違法。果然有什麼笨長官就有什麼笨組織。」正確之處，傲慢得無可辯駁。

抽搐嘴角，ことり緊蹙著眉頭，「……或許吧？」

「啊不過你是被他保住警察職位的，我勉強認同他算是好上司。」

ことり點點頭，十分同意好上司的論點。

繪里挪動一個舒適的位子靠著牆，「我說的只是……曾經救過我的小小小小警官」拇指搓動著食指，繪里刻意強調那個小。

到底有幾個小啦。耐住了吐槽，ことり繼續聽繪里說：「我惹到一個假合法之名、行非法之實的武裝集團。那時可是場面壯闊的槍戰喔……警察屈居下風在外防守，就只有那位分配負責保護我的小警官，不惜違反上級命令，無所畏懼地衝進來──肩膀中彈舉不起槍，狼狽得要命還是想救我。」兩眼放著光，對ことり天花亂墜地談，「纖瘦的身體、小小的拳頭，浸滿了血太過耀眼了吧……耍什麼帥啊，那時我是這麼想的。後來也得救了……你知道的，畢竟我就站在這裡。」非常、非常溫柔的語氣。

突然ことり明白了──那種刻意強調小而反差出來的大，深深烙印繪里心中。

真的是很重要的人吧？不知為何ことり心裡有些吃味，還是壓抑著情緒波動問：「那她現在在哪裡，既然是如此優秀的人應該很有前途吧？」

「不知道，實際上是我不敢找、不想承認……那時我太年輕，駭了一筆很重要的關鍵性證據，那實在太過危險被現在的刑事部長銷毀，而我害了她。」含糊曖昧地說。

「……死了？」

「嗯……對不起，死了。」

心死了。

這時警車長鳴殘忍地打斷話題，耳邊時不時聽得見遠方直升機啪噠啪噠作響。

「啊時候到，我該走了……順便來個結論吧！」

見話題繞得遠，繪里回答一開始的問題。

「不加入任何一方，我只是支持我所相信的正義自由行動──是正、是邪、是善、是惡，根本一點都無所謂。」原本要抱胸，不過手銬限制沒辦法做出多餘動作。乾脆放棄，「況且，犯下那麼多不可饒恕的罪，早就不是行走光明道路之人……暗暗的、默默的打擊犯罪卻又光明正大華麗犯罪，低調又高調才是我的美學！」

「什麼鬼啦……」無奈地淺笑，ことり對她最後還要展現的幽默哭笑不得，笑完就變得很想哭。

胸口熱熱的，繪里溫柔地微笑守望著ことり拼命忍耐的模樣，「謝謝。」

──遲來的道謝，希望你不要介意。

接著繪里從口袋裡面掏出一枚光亮，「戒指送你，隨你處置……既然抓住了我，實在大功一件晉升好幾級都沒問題。」撥開ことり的指頭，星光藍寶石戒指代替了烏雲遮住的星星，在她手心流淌。

「……我離開前你有想說的嗎？」看準了ことり陷落的心思，繪里摸了摸她的頭，額頭碰著額頭、輕輕落下了一吻──很溫暖卻很悲傷。

想說的有好多、也想多了解她，ことり還對她一無所知。

捏緊了戒指，「……我想多知道一點關於你的事情。」熱流在眼眶打轉，ことり仰頭凝視著繪里天空般漂亮的眼睛，抑制流星在眼中墜落。

「呃……要說什麼呢？」撓了撓腦袋，繪里對這要求有些不知所措，「啊啊，我想到了，警方雲端資料庫我改過──我只大你一歲，你看到俄羅斯籍是四分之一真、四分之三假，實際上我是日俄混血──奶奶是俄羅斯人，我有四分之一的俄羅斯血統。」

畫下休止符的強光撲來，直升機接近揚起了沙塵，與此同時警察撞開了門扉，圍攏在繪里與ことり身邊。

「啊忘記說，如果要解除警視總監的門鎖、必須看完那些……你收集的關鍵性證據。」後面的話輕輕對ことり耳邊細語，接著繪里朝電視台派來的直升機大喊：「如果強制刪除就會直接在網路上直播變成國際醜聞，警視總監你可以怎麼處理、知道吧！」

「還有……」瞥了眼ことり，繪里轉身笑道：「你的笑容，很美。」

──不要哭。

最後的最後，繪里瀟灑地揚長而去再也沒有回頭。

「……可惡，耍什麼帥啊……笨蛋。」

觸摸繪里殘留額髮的溫度，ことり嘟囔著吸了吸鼻子、不甘願地收起了淚水。

時光飛逝，過了幾個星期。

警視總監重整了警視廳，完成近年來大規模的警職調動。

關於RLab株式会社社長與軍警政界人員賄賂與收受賄賂的證據充足，審判定讞，這些零零總總相關人員的情報早已淹沒在討論版的一小角被遺忘。網路上只剩下午怪盜KKE的審判庭在沸沸揚揚爭吵不休。

閱覽至此，ことり一看工作時間到了關閉手機，埋首工作。

ことり真心想要放下那些痛苦，她明瞭──積累仇恨陷入自怨自艾、憤恨著什麼人完全沒有必要，太痛苦了……到最後苦了自己以及身邊那群喜愛的人們，對於傷害自己的人不痛不癢、完全沒有影響，她只需要抬頭挺胸地愛著自己、堅持自己──持續向前邁進蛻變成更好的自己就好，僅僅如此。

從交通部調回了刑事部，職務性質不同ことり又再度起飛、重新開始了……每天雖然很忙，卻也過得很充實。

偶爾、偶爾，閒暇時刻還是會回憶起那隻狡猾的金毛狐狸突然從路邊竄出，等著ことり拘捕的場景。

「嗯、嗯嗯……明明還是不久前的事，感覺過了好久！」

中午休息，踏過樓頂門檻。

梳理隨風融入天邊細絲雲彩的亞麻髮絲，ことり伸展懶腰逛到頂樓俯瞰全東京都。

「……繪里ち、ゃん。」

雖然地點不同，但只要站在高處往下追尋彷彿就能從看到的風景中找到些許繪里自由自在的影子。

「南，你在這邊啊？」一名看來幹練肅穆的警官踏著穩重步伐緩緩走來，ことり立刻恭謹地敬禮，「部長，您好！」

新單位、新上司──新任的刑事部長是個踏實老練、充滿正義感的人，雖然很嚴厲但是能從他身上學到很多事情。

「要開會，快點來吧。」刑事部長側過身作邀請狀，請ことり先行。

香味？

「好的！」點頭經過刑事部長身旁，ことり注意到一種不協調感，牽扯她的腳步駐足。

口袋手機同步響起，ことり一看畫面顯示刑事部長，各種疑惑升騰那小腦袋瓜、轉身看向身旁的刑事部長。

沒人？

到處都沒有人，似是好端端一個人突然神隱。

手機鈴聲吵鬧地催促著ことり快回過神接通，「欸南，你跑哪了──怪盜KKE那傢伙逃獄，緊急會議快來！」

連喂都來不及說，被掛斷。

腦袋混亂，打來的是刑事部長，那麼跟自己說話的……是誰？

「南警官……こ、とり。」驅除嚴肅低沉的假音，顯露了本來沉穩飽含磁性的聲線，溫柔地穿透心中──明明沒分開多久，那聲音卻很懷念、懷念得令人眼眶泛熱。

該不會是她，「誒你……唔！」

扭頭，嘴唇碰到一絲柔軟的觸感。

「好久不見，奪、走、了ハラショー」只見「那個人」假扮的「刑事部長」噓地輕輕把手抵住了唇，剝除偽裝，「快去開會吧，Пока！」躍上欄杆脫帽致敬、朝後順著萬有引力倒下，跳樓。

「等、你、抓、住、我。」

一秒回神，吃驚地掩嘴。「喂喂喂給我等等，那是ことり的初吻欸──繪里ちゃん你這大變態，耍什麼帥啊！」ことり衝上前不服氣地朝駕著滑翔翼飛走的繪里背影大喊。

「可惡，別跑呀啊啊啊──！」

轉身俯衝下樓，情不自禁綻放了笑顏。

警視廳事件編號〇〇一號：《縈青「撩」白》，結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