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一
林芊懿从幼儿园学霸到高中,十六七岁的花季年龄,把自己活成了一个小尼姑。
她很少对同龄人萌发旖旎念想,一来暗暗觉得他们天真得十分一致,没有什么特色可言,二来自己也没有那个闲情逸致。
彼时她的心态也郁郁,觉得世界广阔如斯,自己却仍在一个四四方方也狭隘逼仄的井里,不过一只活脱脱的井底之蛙罢了。于是总是心觉焦躁,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要求高得上天,对自己如此,对旁人也一样。
喻楠之转学来的那天,没什么特别的,事隔经年,林芊懿回忆起来,只记得那天天空微暗,寒风乍起,似有不测风云。
男生听说这回班上转来一个模样生得不错的女孩儿,倒是蠢蠢欲动得很,四处打听起此人来历。女生的反应便显得平淡多了,对比起来,反倒不如林芊懿内心波动大。
中午她在食堂听了一耳朵墙角,相貌个性一概不论,林芊懿并不在意那些。只是听说这次来的外省转学生成绩相当优异,不然也不会在高二这种要紧时候直接插到重点班里。
林芊懿什么都不怕,只怕再多人跟她在学校抢一些比赛或奖学金的名额。
因此她如临大敌,又不肯临时乱了阵脚,只好一边装作不在意地埋头看书,于隐隐约约中听到班主任的细高跟与地面相撞发出的清脆声响,一边又把目光频频投向门口。
“来啦?”
“老班旁边走着的那个黑头发的?我看不清欸。”
“哇那她等会儿坐哪?岂不是跟……呃坐?很惨了。”
林芊懿瞟了一眼自己身旁空荡荡的座位,心想,再大点声呗,全班人没听到算我输。
她此刻终于腾出心思想别的,顿了一顿,有点认命地承认了。即使是对于初来乍到的陌生人,这其实也很好分辨,老师没在班上坐镇的时间内,小群体几乎抓紧了一切世间都聚在一起热聊,在这时往日清静轻松的单人座在此时更像一座孤岛,与周遭的存在不说像隔着千山万水,但也有一道肉眼看不见的墙,除了可以传递声音便再感受不到其他。
有点眼力的转学生都会选择更快融入集体,想必不会妄自来鸡蛋碰石头。
她心中刚闪过这个想法,还没来得及进一步分辨和推测与之一同浮现的情感,便在最后一次的抬头里与刚进教室的人的目光撞在一起。
那实在是一双与众不同的眼睛,不怔不愣,被发现偷看的视线也没有丝毫露怯,仍旧落落大方地看着她,甚至在察觉到林芊懿的目光之后还微微弯了一下眼角示好。
那人有着不太明显的双眼皮,内眼角微微内扣,黑白相当分明,在笑意的渲染下漫出几分暖意来。
林芊懿愣了一会儿神,连她自我介绍做完了都浑然不觉,回过神来,喻楠之已经把名字整整齐齐写在黑板上,在班主任朝自己举着的一根指头的引导下,往自己身边走来了。
林芊懿赶忙把鸠占鹊巢的书包放到自己的椅子上,然后利索地收拾好自己随意堆放在邻桌的书本,做完一系列动作才发现自己显出些拘谨,顿时有点耳根发烫,自个儿又有些啼笑皆非。
自己这是接待公主来了。她心想。
才落座,喻楠之便直言不讳,说出了与林芊懿说的第一句话:“你真好看。”
林芊懿一愣,感觉有点新奇,没见过这样打招呼的。她对自己的臭脾气心知肚明,喻楠之虽然有点儿自来熟,但语气并不太扰人。
她也不太想别人初来乍到就噎人下人脸面,便自作聪明地不作任何回答。因此,林芊懿只是瞟了一眼她,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本是做了保全人家尊严的打算,等她反应过来,她才有点儿懊恼地发现一点反应都不给才更像态度不善。
喻楠之却好像一点都不介意一样,分外棒槌地继续了:“特别是眼睛,我很喜欢你眼睛的颜色,欸你叫什么名字?”她望了一眼她的笔记本,“林……芊……懿。林芊懿同学,你有没有兴趣……”
她话还未说完,便有临近的女生来搭话,生生将喻楠之那句没说完的话卡住了。
林芊懿一点也经不得夸,不管是真心的,还是假意的,有人夸她她就浑身起鸡皮疙瘩,恨不得一字一句奉还。因此她此刻在心中像是写起了考场小作文:你的眼睛才很好看,我刚刚正是被那个吸引住了半刻。很纯粹,像未经波澜的湖水,纵是风也无法吹皱其湖面。却因为没等来喻楠之说完那句话,也就没来得及说出自己计划好的话。
她听到周遭的女生状似小心地提醒喻楠之,“你跟她坐啊,唉,没关系,你可以等下次换座位。也可以找我们玩儿。”
这都说的什么话呢?
“别说话了。”林芊懿在这个时候冷不丁地冒了一句,瞥了她一眼,“老师在讲试卷了,别之后做错了一样的题目又哭天抢地。”
女生噎了一下,把目光投向喻楠之,可怜巴巴地,似乎想让她出口说些什么话。
喻楠之却开口就道,“不用换啦,能多坐几个月就好了。”她偏头朝林芊懿亲密地笑笑,“我跟林芊懿聊得多嗨啊,只差交换联系方式了。”
林芊懿:???
林芊懿这下发现了,觉得喻楠之开口就是瞎话,也没打算跟她交换联系方式。
不过,刚才她一句话没搭,让喻楠之自己唱了一出独角戏,喻楠之也不恼,想来脑子多半有病。这时候又听后座的关松松搭了一句腔,却是朝着那个女生不轻不重地讽了一句:“是啊郭子曦,少说几句骚话你数学就能提三十分了不知道吗?”
林芊懿听到背后传来说话的声音,小小吃了一惊。
关松松从不迟到也不缺席,坏就坏在夜半修仙,一般都是早自习准时睡到下午最后一节课,脑子灵光,就是不大用功,在班上虽然吊车尾,但有几次清醒时做题的速度几乎令偷偷注意的林芊懿拜服。
这回虽然这回坐在自己的后面,但平时除了交作业便几乎没有交流。她才思索为什么关松松突然为她讲话,便见她万年难见得清醒地抬起头来,向身边的喻楠之比了个手势,“嘿小楠!”
喻楠之乐了,上手就是揉头:“头油成这样留着炒菜吗,该洗头了吧我的松?”
关松松的头一点也不油,她愤愤地打开了喻楠之的手,以一个中指回应。
原来是旧相识。
林芊懿悟了,一悟才发现自己从刚刚一直出神到现在,老师已经讲完了选择题都浑然不觉,赶紧翻到相应的位置跟上了。
关松松难得清醒一回,便干起见不得人的勾当,随便找个本子撕了个角,写了一行字传给喻楠之看了。
喻楠之打开一看人鬼不分的字迹,花了一分钟识别清楚,才发现赫然写着:这位不太好搞,建议换个。
她刷刷挥笔回了,关松松接过来粗一看,是一行飘逸的行楷,她不爽地啧了一声,觉得上下笔迹相差太大,自己这手字是真的算半个病入膏肓。
再定睛一看,只见喻楠之写到:她的脸很值得上画,说不定能救救我的肖像,怎么说也要尝试一下。这话旁边点了个重重的黑点,像是本已经讲完话了,后面又意犹未尽地补上半句,别说什么搞不搞的,给你说得好像什么黑暗的地下交易,我就是找个模特。
关松松劝说无果,眼神敬畏地朝她点了个头,自觉提醒到这里就够了,她自己本没有管闲事的习惯,青梅也别想例外,便趴下继续休养生息。
喻楠之瞟了一眼黑板,是上个学校已经讲过的知识。她索然无味地收回视线,想找林芊懿继续搭话的时候,见她目光熠熠地盯着老师讲题,手里的试卷虽然错的题目寥寥可数,也在每道题旁边都密密麻麻做了笔记。
喻楠之实在没觉得黑板有什么好看的,却觉得林芊懿格外上进,这幕也说不出得赏心悦目,枕着手臂明目张胆去看林芊懿,奈何美景美人还是敌不过长途飞机上攒积起来的睡意,没一会儿就潜进了睡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