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之日 
第11章 第十一章
十一
这个时节按理已看不出明确的阴晴，纵使看得见太阳，光照在身上也不暖不热。兜头一阵秋风刮过来，放在夏末的时候可说是凉快舒坦，放在现在，气温一降就能把人刮地找不着北。
林芊懿这天上学时没留意天气预报，衣服穿少了，顺带着还忘记捎带一条围巾。坐在教室里时，秋风丝丝缕缕地从衣领里绕进去，冷得她几乎有些坐不住。
喻楠之姗姗来迟，大包小袋地背着东西，踩着铃声进了，一打眼就看见林芊懿坐在位子上，小半张脸收进拉到最高的领子里，冻得像只鹌鹑。再一眼就是她用袖子压着书本，手没藏好，露出几根冷得青白的指头来。
她来得高调，后脑勺顶着班主任的盯视，也不着急回座位，背着一大堆东西叮叮当当地在教室里踱了一圈，把林芊懿附近的窗户几乎都关严实了，留了一扇大敞开以便通风换气。
等她回到座位上，就看见林芊懿把嘴巴露出来，道了一声谢，又赶忙缩了回去。
关松松关键时刻又醒着了，阴阳怪气地说：“欸瞧这重色轻友的，感情淡了淡了。”
喻楠之在她才说几个字就有所预感，赶快把关松松嘴巴捂上了，因此后面的话只有喻楠之听见了，赶快瞪了关松松一眼。林芊懿听她话说了几个字就消了音，心头才奇怪着，偏头一看两个人都对着她尴尬地笑。
关松松刚被喻楠之威胁，自觉能屈能伸大丈夫，把那个几个字补完：“真是重视友谊啊，感情这么好。”
林芊懿听了虽然深有同感，但面上没表露太多，只是再次感激地对着喻楠之笑了下。关松松一看，直摇头叹气，心道喻楠之年纪轻轻道行不浅，中央空调做得如此娴熟，林芊懿都能被她祸害了去。
等班主任出门打电话的时候，喻楠之赶紧俯下身掏出手机给关松松发了个消息。
她先附了个拳头的表情，再是一句话：“你别瞎说话，到时候我和她关系僵了你负责啊？我来画你？”
关松松知道在喻楠之心里画画大过天，比起嘴上讨嫌，更不想被她画，赶紧朝她做了个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噤声了。
可，同时，她思索着：如果真的不在意，喻楠之就根本不会管林芊懿怎么想的。喻楠之朋友那么多，哪里少这一个？
没见过谁让她这么上心。关松松想到这里，抬眼看了看他俩，有点惆怅。觉得自己此时的心情竟然有点像嫁女儿。
班主任打完电话再进来时，表情凝重，带来一个消息：因为演播厅之后要装修，说是艺术节要提前。
这消息说好不好说坏不坏，也不知学校怎么安排的，和期中考试考期直接挨在一起了，艺术节弄完紧跟着就要考试。有时候劳逸结合确实是好事，但古往今来少有人能够维持平衡，一逸就铁定个劳不回去了，高中学生尤其如此。
因此班主任心里骂着学校不计后果，老大不耐烦地宣布了这个消息，听过同学们的欢呼后表情更臭，随口吩咐道：“今年我就不组织了，高三就别想了，高二差不多算最后一次，就让你们自己组织吧。明天我要结果。郭子曦——”
郭子曦是班上的文娱委员，听到班主任叫她名字赶紧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班主任继续说：“那你今天负责把班上同学的意见收集一下，明天放我桌上。”
“好。”郭子曦去年因为全都是班主任把关，没插得上手。今年其实有个想法：她想让全班一起跳街舞，比较赶新潮，也吸引人眼球。
下课后她把这个想法在讲台上说了一下，班上喜欢韩流明星的女生不在少数，闻言自然都是全力支持。男生则没什么意见，毕竟老师这个决定看上去民主，实际生杀予夺的大权都掌握在文娱委员手里，她话都这么说了，再加上剩余女生也没什么异议，基本就敲定了。
郭子曦满意地环视一圈教室，目光却落在林芊懿半点也没遮掩的为难的神情上。
好死不死，她点了名，问了一句：“林芊懿，你觉得怎么样？不好吗？”
下一秒，几把眼刀齐齐扫射过来，林芊懿刚想说“随你们便”，毕竟她不喜欢或者跳不好，大可以申请去搞后勤。但当视线一都聚集在她身上，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了：“你确定让我们这个几乎没人学过街舞的班，黑压压地站在台子上群魔乱舞？”
郭子曦：……
林芊懿的问题直切要点，问题是，她还没法反驳。
班上闻言，一片哗然之声。林芊懿话虽然说的不太中听，他们多少也习惯了。
但道理是不错的，班上确实没什么人学过舞，除了两三棵独苗苗，剩下的人也就跳广播体操的水平，跟广场大妈争奇斗艳都不一定斗得过。
郭子曦看大家都动摇了，从牙齿里挤出几个字：“我们可以花钱请老师……”
林芊懿一听花钱就更紧张了：“钱呢？据我所知，仅存的班费够付租服装的费用就够呛。”
郭子曦一噎，觉得林芊懿可能是被上天派来克她的。
她冷笑了一下，有点不甘心地说：“那我的方案先搁着。”她刚想再问问别人的意见，忽然想到什么，善意地提了问：“那就让林芊懿同学在今天放学前为我们班级的艺术节节目想出一个方案来吧，如何？”
林芊懿一句“不如何”还没来得及脱口而出，便听见郭子曦边走下讲台边盖棺定论：“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林芊懿差点大喊一句：？我愉快你母亲。
喻楠之全场坐山观虎斗，一句话没插。眼见戏台子拉了帷幕，这边又恰好可以瞥见林芊懿发愁的侧脸，终于拄着下巴轻轻笑起来。
林芊懿觉得她蔫坏，关键时刻忙都不帮一把。听到笑声便斜了她一眼，又用手肘捅了下喻楠之：“还笑？不如跟我一起想想。”
“不好，”喻楠之逗她，“郭子曦是要你想个方案呢，不是说，喻楠之和林芊懿你俩一块儿给我想不然这事儿没完了。”
林芊懿心说也是，不麻烦她了，兀自冥思苦想了起来。
这么一琢磨，就算她再迟钝也反应过来自己坏了郭子曦的好事，对方这是给她下战帖来了。事实上，从以前开始她就没少和郭子曦对上，也包括上次郭子曦带着小姐妹来警告她，真是奇了怪了，林芊懿心想，难道我真的就因为说话不注意树敌这么多？
眼下看来街舞是行不通了，合唱倒是个低成本的节目，但是更加普通，指不定郭子曦一句“不过如此”就糊脸上了。况且歌也不好选，众口难调……如果她选了红歌来唱，那就好玩大发了。可除了这些还能有什么？别的班不是这两个就是诗朗诵，每年也翻不出什么新花样来。
一上午课上完后，林芊懿也没思考出什么方案。
她和喻楠之关松松一块儿吃过中饭后回到班上，喻楠之刚背起了画板和画袋，想拉着关林二人一块儿去画室的时候，关松松连连摆手，说她就不打算去了。
按照她的说辞，她昨晚玩得太晚，今天便醉生梦死了一上午，需要中午这段时间来自习一下。毕竟重点班吊车尾还行，掉出班级外了她妈指不定要收走自己的命根儿。
喻楠之有点不自然地别过头，心说你自习就自习，冲我挤眉弄眼个什么劲？
见林芊懿拿好习题册了，喻楠之懒得再看关松松那个德行，拉着人就走了。
到了中午气温也持低，去画室之前她已经联系那边的同学开空调了，喻楠之往回瞅了一眼走在后面一点点的林芊懿，她正出神想着事，想是在思索艺术节的方案。
喻楠之问了一句：“去年我不在，你们艺术节准备的是什么节目？也是跳舞吗？”
林芊懿被她一个提问唤回了神，记忆也回溯到一年前去，扯了扯嘴角：“打拳。”话刚说完，她补了一句，“班主任组织的。我天，幸好……”幸好今年她不打算插太多的手。
喻楠之打了个哈哈，勉强夸了一句：“……挺清奇的。”
她们走到画室门口，这回已经没有恶臭的外卖堆积的气味了，摆出了迎接顶级贵宾的架势。
迎面就是暖融融的风，严丝合缝地将从外界带来的那一丝缕寒意包围得密不透风。整个画室经过打扫和调整看起来焕然一新，其他过惯了以前画室邋遢日子的同学在这里画画的时候都有些如坐针毡。
几个画室的同学见喻楠之来了，粗粗一瞟好像还带了个小姐姐，隔着画板看不到是谁但明显不是关松松。
其中一人打趣起来：“喻楠之，你来画画就算了，还带什么小女朋友？这狗粮我不吃。”
“天哪，你松姐呢？喻楠之你不要太朝三暮四。”
林芊懿其实没太懂她们在说什么，可一看这些或陌生或有点面熟的脸上的怪笑和揶揄的目光，不知为何明白了一点，脸腾地一下红了，可能也是暖和的。
“……别理她们。”
喻楠之头痛得很，恨不得拿胶卷一个个把嘴给封上了，但还是先偏过头去，向林芊懿憋出一个笑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