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十九
行至半途竟然猝然下起了雨。二人急忙返程,单词也顾不上背了。
得亏喻楠之穿着外套出来,赶快脱下来笼头罩住两人,算作一个粗糙的伞,和林芊懿一块儿撒腿跑起来,跑到一个屋檐下,站在一排躲雨的行人里面。
天气干了好一阵子,C市不下雨还好,一下雨就不得了,雨势凶猛,雨丝绵密,像织好的网,网住每一个匆匆躲雨的行人。浓重的乌云更像化不开的墨,浮躁地降下如注暴雨。雾霭形姿行至家户时,挟裹着湿漉漉的水汽,将以往吵得扰人的拉门声也缓慢蚕食,渐渐变得温驯柔和。
刚刚在雨里披着衣服奔跑的二人形色狼狈,这会儿终于跑到一个可以躲雨的点,刚停下,俱是小声喘起了气。
喻楠之方才带着林芊懿瞎蹿,跑得满鞋是水,林芊懿稍稍躬背,头发叫风雨吹打得凌乱。
不管是刚刚夺命狂奔,还是这会儿面面相觑给自己顺气,都一点美感都称不上,林芊懿笑着叹了口气,捶了捶腿,暗暗觉得她和喻楠之一点小说里的感觉都没有,所以小说里的狗血桥段想必也很难发生在自己身上。
也就是说,喻楠之会喜欢她的可能性太小了。
这时她对自己挑挑拣拣起来,觉得自己实在没什么可看得上眼的。皮囊不怎么起作用,长的好看的人现在像大白菜一样多。脾气就不说了吧,以后能补和喻楠之掐得你死我活她就谢天谢地了。
但是那又如何?
林芊懿跑了一阵子,方才回家到散步持续的低气压一下子不见了,患得患失的心情也像水滴融入土壤一般消失殆尽。
她决定只按照往常行事,毕竟越想去藏越明显,她想让自己的感情不被发现,就只能表现地坦荡一些。
她本来就不是什么擅长隐藏情绪的人,她这时破罐子破摔,随便喻楠之看不看得出来了。虽然她觉得不发现更好。她觉得喜欢喻楠之是她自己的事,一旦喜欢上了就没办法遏制,别人,甚至喻楠之想管都管不过来。
就算有人发现了,指责说这样不行那样不可,林芊懿想,她也非要逆其道而行之。尽管是用默默无闻的方式。
她这会儿一下子想通了积压在心上几小时的事,心境明朗开阔,整个人豁然开朗起来。喻楠之敏感地一转头,看不出什么好歹,但感觉到站在身边的林芊懿突然直起了腰背,周身气场跟吃饭前的阴郁貌似不太一样了,看上去更加顺眼,有种明艳的无畏。
躲个雨跑会儿步还能偷偷升级了?喻楠之心里稍稍诧异。
林芊懿察觉到喻楠之的目光,举目望过来,眼神亮亮。
四目相接,仿佛有电流悄然传递,喻楠之没把控得住,痴痴望了一会儿,莫名感觉到林芊懿的目光渐渐下移,缓缓落在自己的嘴唇上——然后一个激灵,赶紧移开,心说自己是不是没吃药,又搁这儿瞎期待了。
她竟然觉得林芊懿刚刚想亲她?
人果然不能多做梦。
喻楠之欲盖弥彰地咳嗽起来,结果假咳变成真咳,眼角都咳出了眼泪。林芊懿赶快伸手帮她顺气,心里有点讪讪,觉得说不定喻楠之忽然咳嗽的原因可能是自己的眼神太火热了,吓到了她。
两人想法经常南辕北辙,但反而又意外地在某一电波不谋而合。
喻楠之看着从屋檐处不断滴落下来的雨滴,几乎连成一条线。,又落到自己的脚边消失不见。
“雨好大啊。”
林芊懿也用同样的语气叹了口气:“咱好狼狈啊。”
这话说的一点儿也没错。刚刚她被喻楠之领着,毫无目的地跟着跑了一阵,鞋子都被水尽数打湿了,此处只是踩着地板都能觉得脚底湿漉漉得难受,仿佛一使劲就能从鞋子里踩出一滩水来。
喻楠之嘿嘿笑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我的锅。”
林芊懿也不是想责怪谁,就没接这个腔,有点感叹地讲:“我感觉我们两个一点高中生的紧迫都没有,饭后还寻思着散步呢,真是足够养生健康了。”
“那也不是,”喻楠之想起之前的点点滴滴,矢口否认说,“你抓学习可抓得比谁都紧,没见过你这样的,练习册不离身就算了,散步还抓紧时间背单词呢,这么努力,考哈佛还是耶鲁啊?”
“差不多,”林芊懿啼笑皆非地说,其实对于以后心里挺模糊的,有点好奇地问:“可是我都没见过你怎么搞学习,为什么有时候也能考好?”
喻楠之耸耸肩:“也就一般,每次也没有你考得好是吧。”她想了想,继续解释,“我心思不全在学习上,也就上课认真听一听,偶尔临时抱抱佛脚,考试成绩其实有点痉挛的性质,你发现没?时糊时不糊的。”
她讲起来脸红心不跳,好像忘记自个儿在一些正课上打盹的事情了。
主要喻楠之觉得自己在学习上已经投入了足够多的精力,再认真没有了,睡觉是可以容忍的,说起来便也是“上课认真听一听”。
林芊懿点头,因为之前一起坐的时候,她发现喻楠之成绩并不稳定,周测成绩一下子好一下子不好,搞得老师总疑神疑鬼,有时候还会旁敲侧击地问林芊懿,不知道喻楠之究竟是哪一回抄了别人的还是哪一回睡着了。
喻楠之想起刚刚来,还是有点儿心有余悸:“刚刚也挺危险的,人和车一碰到下雨都没头苍蝇似地瞎跑。”
林芊懿失笑,想起刚刚跑的时候,喻楠之一手举着衣服,一手环着她的肩奔跑,让她别的想法都一下子从脑子里蒸发出去了。此时好像温度还余留了点,浑身就算都被风吹得冰凉凉,就脖子一圈也还有点意犹未尽的暖。
她发现自己一旦胡思乱想,就有点晾着喻楠之,于是赶紧诚意地接嘴:“是啊是啊。”可是她根本没注意到有没有车经过,或者有哪辆车险些撞到她们。
下雨就有人卖伞,有谋生计的阿婆拿着一个篮子,装着好几把伞,在屋檐底下一个个人问过来,没带伞的人居多,不然也不会傻站在这儿了。等问到喻楠之和林芊懿时就只剩一把了,还是一把花纹丑到难以言说的伞,喻楠之心叹“天意如此”,掏钱将最后一把买了下来。
雨势渐小,天色渐晚,林芊懿决意干脆两人撑一把伞回去算了,也懒得管伞丑还是不丑了。
喻楠之一个画画的在这时就算有点穷讲究,也不得不顺着林芊懿的意思,骚包地撑起了丑伞,和林芊懿彼此挨得近近的,辨清了方向后才走进了雨里。
这时挨得过近,喻楠之能感觉到林芊懿浑身小幅度地颤抖着,想着秋风肆虐,林芊懿这倒霉孩子可能体质不太佳,想是被吹得有点儿冷了。
于是她本着老妈妈的母爱和企图撩一把的野心,赶紧把刚刚的外套披到林芊懿的身上去,打算用那外套让林芊懿回暖一些。
喻楠之语气有点责备:“你看你鼻子红的。”她刚嘱咐,自己也抽抽鼻子,感觉自己好像要流鼻涕。
林芊懿猝不及防被喻楠之披了一件淋过雨的外套在身上,感觉湿冷气息都以那件衣服为媒介丝丝缕缕地绕进骨头里,登时没能忍住,朝着空气就是一个喷嚏。
……弄巧成拙了。
喻楠之反应过来,闹了个大红脸,觉得有点儿丢脸。
她把衣服赶快揽回来,囫囵在身上穿了,换了一个办法。
喻楠之这时不打算用外套撩法了,于是改把林芊懿抱地更紧了一点,用意念发号施令,想让自己身体各部分迅速运作起来,能够有足够多的热量来暖和林芊懿。
林芊懿被她箍得有点儿疼,向喻楠之无奈地笑了一下。
喻楠之承不住林芊懿没来由的笑,心里一激荡,手下不自觉地又使起了力。
林芊懿不知道喻楠之发什么疯,吃痛说:“松松松点儿——”
喻楠之赶紧松开些,有点懊恼地眯起眼睛,心想:我怎么老把事办砸?
这下舒服多了,林芊懿舒了一口气,打趣地笑起来,忍不住骂了她一句:“喻楠之,你怎么那么笨啊?箍我那么紧干嘛?”
她当然没有把喻楠之的好心当作驴肝肺,嘴上那么说,此时心里却热乎乎的。她没来由地深吸了口气,觉得雨水的潮腥和喻楠之衣服厮磨间清淡干净的皂角味充斥着鼻腔。像是哪天安然睡去的午后,窗外的阳光不逢阻碍,不遭拦截地斜斜映入室内。
女孩儿的心情像久无人烟的沙漠好不容易因为忽逢甘霖捧出一棵炫目的花,鼻子一酸,眼睛也觉得湿,林芊懿有点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一下。
她这会儿笑得旁若无人,头发乱乱地堆起来,语气娇憨可人,脖子处还留着自己的一只碍眼的手。
喻楠之一呆,嘴比脑子先动,脑里一句“因为我喜欢你不想让你受凉”还没来得及在脑子里转一圈,就低下了头,万分郑重地在林芊懿的发顶落下一个吻。
林芊懿:………………………………?????
是她的错觉吗???
喻楠之亲完,回过神来,自己整个人先吓呆了,和林芊懿大眼瞪小眼。
喻楠之现在就想给自己一刀,没别的。慌乱间她连别的都没顾着想了,自己脑里闪过一个念头,希望全世界的科学家再努一把力,造出时空穿梭机。
若是林芊懿不知道一切还好,可见不得光的感情忽然就被挖出来直面太阳,她对此便有些惶恐了,平常不怎么想事,这会儿脑子里山回路转起来,已经在列一长单子的说辞。
她觉得刚刚气氛还挺岁月静好的,可这会儿静好都被她一个吻搅弄成无言的尴尬了。喻楠之悔不当初,暗恨自己精虫上脑,可能这没打招呼的一下子把林芊懿吓得不轻。
林芊懿看着喻楠之想找个洞钻进去的样子,和一脸东窗事发的灰败,心里狂跳起来,想到一个可能性:她和喻楠之说不定王八对绿豆,看对眼了。
喻楠之这时却后悔得想死,又一时想不到理由为自己开脱,只好对着林芊懿干巴巴地笑了一声。感觉秋风使劲往自己灌,想跑都没地方跑。凄凉地不行。
她一傻乎乎地笑,鼻子忽然一热,流下一行暗红来。
林芊懿吓了一跳,什么旖旎心思都先抛开了:“你流鼻血了!”
喻楠之:……人倒霉的时候真是喝水都塞牙,入秋就算天气干燥了些,之前也没半点迹象。这还下着雨呢,她还没来得及给林芊懿扯出单子里的一个说辞,鼻血说来就来?……原来刚刚她不是想流鼻涕。
林芊懿哈哈笑了一声,催促她:“快捏住,我们跑回家!”
喻楠之也没注意到林芊懿已经叫那个地方为“家”了,忙不迭地遵从了命令,把鼻子徒劳地捂住,由林芊懿牵着往家的方向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