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无标题

42.

“你当真不去找弘世同学？”入江对着陪在身旁的照笑笑，“我可以自己回病房。”

“医生并没宣布你痊愈出院。”

“真严厉啊。”

“我觉得我这是严谨，另外堇已经让你直接喊她的名字了。”

久和美穗子离开后，入江正要开口，堇先打断，表示大家认识已久，再以姓称呼太见外，直呼她为堇就好。

入江见堇笑容勉强，眼底却有看开的释然，觉得不能再拖，于是开门见山。

“堇，我直说了，照喜欢的是你。”

其后事情的发展自然是顺理成章，堇花了半天才理解了入江要表达的含义，顿时面色通红，语无伦次，忙借口有要事需回白糸台处理，先行离开。

非但堇表现大异其趣，照也罕见地露出忸怩之态，还好堇已离去，不然二人呆立当场尴尬相对，短时间内怕是不知要如何收场了。

入江走在回病房的路上，自觉撮合了一对有情人，了了一桩心事，连带步履也轻快了许多。她想劝照趁热打铁，照却执意先陪她回病房，怎么说都不听，她也只好作罢。

待到回病房，见久和美穗子在门外长椅上坐着。久见二人回来，笑嘻嘻道：“咦，走了这许久才回来，莫非是白野对照同学表白了？”

美穗子见久信口开河，难为情之余还带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她扯了扯久的衣服，低声道：“久！”

照平时表情冷淡、沉默寡言，加上雀力在同龄人中算是深不可测，一般打麻将的高中生对她总是望而生畏。但久脸皮奇厚，再加上她与照经过前几天的经历，也算是患难与共，眼见照目光变得深邃，却不怕她。

照沉吟半晌，慢条斯理开口道：“竹井同学，这次全国大赛未能领教高招，十分可惜。希望他日有缘在赛场相见，届时还请竹井同学不吝指教。”

久脸色一僵，顿感遍体生寒。

此言一出，入江和美穗子都忍不住微笑。

入江更对久加以补刀：“你怎知我不是对你有意，因此需要照和堇给我建议？”

论口舌之争，久什么时候赢过入江了？

久终于举起双手：“算我失言，美穗子就在这里，拜托你们两个就饶过我吧。”

入江神态自若，神色中并无半分牵强。美穗子却突然敏锐地发现照望向入江的眼神中同时带着些微不忍和怜悯。

这又是怎么了？美穗子茫然，却直觉自己不要深究下去才好。

“这可是一个不得了的新闻啊。”

西田记者的出现算是替久解了围。

众人打过招呼后，入江伸手打开房门：“都别站着，进去说话吧。”

照还有事，便向众人告辞先走了。

进了病房等众人都坐定，入江首先向西田道谢。

“那天真是多谢西田小姐扔出照相机，打落了薄谷的手枪，才为我赢得些许喘气时间。只是连累西田小姐损坏了相机和宝贵资料，我实在过意不去。”

西田笑道：“独家采访资料损毁固然可惜，可是在身为一个记者之前，我首先是一个人。那对我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入江同学不必在意。”

“而且，”她继续爽快地道，“这样一来我差不多也可以从胶片单反转为使用数码单反了，未尝不是好事。”

她见入江脸上仍有歉意，转念一想，又道：“就是以后如果再有需要采访入江财团的时候，还望入江同学替我争个独家或者优先采访权哦。”

入江这才释然，微笑道：“这个好说。”

久道：“说来这次事件，媒体都很讳莫如深啊，现在也只有西田小姐过来。”

西田忙道：“竹井同学误会了，我是代表个人前来的。至于关于这次事件的媒体报道，毕竟之前解救人质的时候为了不打草惊蛇，警方没有让媒体进入。而事件后续报道，则有入江家出面，给各路媒体打过招呼，控制了报道范围。”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入江暗暗点头，这和她之前想得差不多，这次出了那么大的事，必然是家里出面了，才能让自己如此清静。

西田提到因为这次事件，自己关于宫永姐妹的报道也要延后再发，聊天中从久和入江这里得知宫永姐妹已经和好，也替二人感到高兴。

“她们的往事好像和一个小女孩有关，不过现在也不必再去追寻她们当初不和的原因了吧。”

其余三人也都同感。

西田突然想起一事，对入江道：“我来的时候在医院碰到桐生同学。”

入江一怔。

“她有几句话托我转达，虽然我觉得她可能本来是想亲自跟你说的。”

“她说，现在她觉得事情应该不是她当初所想的那样。但栞是她最重要的姐姐，所以她一时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你。等到她整理好心情，她会来问你当年的真相。”

美穗子心中一动。

栞？

她曾有两次听过这个名字。

一次是全国大赛期间，没睡着的美穗子从半夜惊醒的入江嘴里听到过。

另一次就是前几天入江中枪，生死一线的时候，桐生扶着入江也提到过这个名字。

美穗子垂下头。

这位栞小姐，就是……

西田转达完后顺口问了一句：“桐生同学提到的那位，是入江同学的熟人吗？”

入江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过了一会儿才怅然道：“那是一个我非常重视的朋友。”

“是这样啊。”

西田鉴貌辨色，见入江并没有就此深谈的意愿，也不再追问。

入江重伤初愈，虽然有小莳之前的关照，今天已经恢复精神，但毕竟醒来才第二天，又见了许多前来探视的朋友，未免疲累。

因此久等三人过不多时也相继告辞了。

久临走前道：“我们这两天应该就回长野了，看来你还要再多留一段时间？”

入江回道：“医生应该还会让我住院观察几天吧，这也是让我家的那些长辈们安心。”

美穗子心头思绪万千，直到久碰了碰她，她这才回过神来，道：“那祝入江同学早日出院，我们在长野等你回来。”

二人走后，入江躺在床上小睡了一会儿。

醒来下床后，在会客厅她见到了两个人。

“妈妈……还有小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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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野年初就要出国？”久惊愕万分，“她跟你说的？”

美穗子点点头，继续整理东西。

“是啊，她应该寒假后就要走了吧。”

久感觉如鲠在喉，茫然道：“美穗子你……怎么想？”

美穗子手中一顿，道：“这个……去国外深造对入江同学来说是好事吧。”

久这才惊觉自己失言，忙解释道：“我是太惊讶了。”

“入江同学跟我说的时候，我也觉得很意外。”

久看着美穗子的背影，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轻松：“白野这可也太突然了，之后怎么对风越那几个说啊，尤其是华菜。”

美穗子转过身来笑道：“是啊，华菜她们应该会很舍不得……我先去洗澡了，久。”

“嗯……”

清澄和风越的其他部员都离开了后，两人就住到了一间房间里。美穗子离开后，房间里就只剩下久一个人，她笑容消失，抱着膝盖靠墙坐在地上。

久自嘲地想如她所料，白野果然这么做了。

她咬了咬牙。

对不起，白野、美穗子，我这个人简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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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你醒啦。”入江的母亲凉子笑眯眯地道。

“妈妈你们什么时候来的，爸爸呢？”

“我和隆彦来了有一会儿了，隆史还有事要做，之后还要给你爷爷打电话。”

听母亲这么一说，入江顿时就想起了祖父之前对自己的安排，父亲给祖父打电话，怕就是为了这事。

她自知父母和小叔经过这件事后其实也都担心自己，正犹豫着要不就听从祖父的安排搬去别墅，好让家人安心。

但终究……还是舍不得就这么搬到离那个人更远的地方。

入江隆彦站着背靠沙发，笑着拍了拍侄女的肩。

“事情未必会有你想得那么糟，别这么沮丧。”

听小叔这么一说，入江想起祖父说一不二的脾气，反而更灰心了。

“说起来，没想到你还会让别人帮你看会场结构示意图，那个女生叫什么来着？”

“福路美穗子。”

“对，福路同学。不过还好事先让别人看过了，不然警方要进去救你恐怕还要费一番精力。”

入江隆彦说到这里微微一笑。

“除了福路同学之外，还有很多人为了救你都竭尽全力。看来你这段时间交到了不少朋友啊，白野。”

入江心中一暖。

“她们都是很好的人。”

“对了，你是怎么察觉前田有问题的，我之前真是毫无防备。”

入江呷了口茶。

“一开始龙门渕同学在薄谷面前自认是我，对方竟无丝毫怀疑，我就是从这里开始觉得不对的。按理说，对于自承身份的陌生人，理应先求证对方所言是实才对。之后薄谷在面对我这个真正的入江白野时，就是这么怀疑的。”

“至于他为什么会不加怀疑，我想是因为之前去查看新会场的时候，龙门渕同学没去，而去的我被当成龙门渕同学。我当时出于好玩，并未当场解释，前田应是为此把我误认为龙门渕同学。如果他事先已经见过我和龙门渕同学的照片，那么自然会认为另一位龙门渕同学是我，他给薄谷传达错误的信息这事也就不难理解了。”

入江隆彦恍然道：“我出于宣传效果的考虑，对前田隐瞒了你的长相，这样看来，他事先也是用了别的手段才弄到了你和龙门渕家那个小姑娘的照片了。”

“正是如此。”

“前田在听到属下汇报的时候，直接把薄谷他们迎了进来，并称为‘贵客’。这本来可以认为只是一种客套，但他当时在主持重要活动，有不速之客到来，无论如何不应请到现场让事情变得更为复杂。”

“当然了，薄谷等人进会场后，前田就可以顺势装成人质，所以他并没有考虑让人进来后要如何收场。只要找个借口把薄谷迎进来，他就算完成任务了。薄谷也可以选择直接破坏宴会厅的大门，但这样就不利于之后据守了。”

“而之后大家都出去了，前田还选择留下来陪我一起做人质，一方面是为了博取我的信任。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如果他和其他人质一起出去，无法向警方解释歹徒为什么能进入中央控制室以及控制‘极夜’。毕竟那需要相当高级别的权限才能通过认证。”

“我唯一奇怪的是，前田与薄谷合作应该是为了要谋害小叔你，但为什么要博取我的信任？前田在现场曾阻止过薄谷杀我，他好像是真的不想让我死。”

入江隆彦笑道：“前田是想把我干掉，然后老爷子就只好让你继承入江财团，他觉得你年轻识浅，容易欺骗，所以才想在现场博取你的信任。”

入江不解道：“可是还有爸爸啊，如果小叔你真有个万一，我想爷爷也会强迫爸爸……”

她突然倒抽一口冷气：“难道……”

“是的，”入江隆彦脸上浮出一丝冷笑，“如果他成功干掉我，下一个目标应该就是大哥了。”

入江神色阴晴不定。

入江隆彦温言道：“怎么样？现在是不是后悔那天阻止我把人带走了？”

入江撇了撇嘴，慢吞吞地道：“小叔以前是想做个建筑师吧，为了把入江财团的生意全部拉回正道才放弃了梦想。如果那天我真的看着小叔这么做，岂不是让小叔这么多年来的努力功亏一篑？”

入江隆彦看了自己这侄女半天，最后笑着摇了摇头。

“傻孩子。”

凉子笑了起来：“这孩子在固执这点上和你们兄弟俩还有她爷爷真是一脉相承呢……等等，有个电话。”

她接起手机。

“喂？……啊，老公！”

凉子边接电话边点头。

“好，我知道了。”

凉子看向女儿，表情带着点轻松和愉悦。

入江心头着急，等母亲结束通话后问道：“爸爸怎么说？爷爷还是不同意吗？”

“不，你爷爷被你爸爸说服了，让你继续住在长野原来的房子里，就是之后时坂会定期打电话询问你的情况，你要确保联系方式畅通。”

入江顿时宽心，想起入江家的那位管家爷爷，她笑道：“那没问题。”

“还有就是……”

凉子心想女儿知道这件事后必然兴高采烈。

“是关于你以后的职业规划，你爷爷本来希望你将来能进入江财团，但现在他好像对这件事不是那么坚持了。”

“所以小白，你留学的事也可以再商量。”

入江心中百感交集，既感动于长辈们对自己的迁就，也更坚定了自己之前的想法。

“不，妈妈，就按照之前的安排，年后我就出国吧。”

入江隆彦和凉子都是一怔。

“小白，你不用勉强自己。”

“妈妈，我没有勉强。”

入江脸上的笑容并无一丝迷惘。

“我啊，终于找到了自己想做的事了。”

“以前我想过我将来到底要做什么？音乐、魔术、麻将、围棋、国际象棋、以及各种运动，虽然我的确对它们很感兴趣，但我始终缺少了一点能让我全心投入这些事情的热情。”

“我曾经以为做侦探是我想要终身从事的职业，但我最终发现，也不是这样的。”

“然后，我碰到了她们。”

凉子柔声问道：“是那些当时很努力想要救你的人吗？”

“是的，那三场麻将对决，我会终身难忘。”

不在于牌局过程是否惊心动魄，而在于她们真的在极端不利的情况下做到了绝境求生。

照在她大失水准的时候苦苦支撑，小锻治和慕与尼曼的对局她没看到，想来也必然是惊险万分。

而更关键的是……

“尤其是第三场，那个时候整个‘极夜’系统都在歹徒的控制之下，那分明是一场毫无可能会赢的对局。可她们还是义无反顾地站了出来，并且在处于绝对下风的时候坚持了那么久。”

“在她们最难熬的半小时里，我就在五楼宴会厅的大屏幕前看着她们。当时的情况的确是让人绝望，可就是她们备受打击的时候，眼中也没有放弃希望。”

“直到她们终于坚持到了警方攻入‘极夜’系统，反败为胜。那一刻，我觉得她们身上简直是光芒万丈。”

“而我，也希望自己身上能散发出同样的光芒。”

“其实一直以来我只是希望有一件事能让我全心投入，并在其中找到这么做的意义。”

入江看了看凉子，又转头看向入江隆彦，笑道：“现在我终于找到了。”

“进入入江财团，将入江财团彻底带回正途，这就是我所能做的最能发挥我价值的事。”

凉子笑了笑，把女儿拥入怀中。

母亲突然来这么一出，虽然现场只有两位至亲，入江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妈妈，怎么突然……”

凉子摸了摸入江的头。

”你成长了啊，小白。“

然后她放开入江，吁出一口气。

“隆彦啊，看来几年后你可有的头疼了。”

入江隆彦哈哈大笑。

“白野，那以后的日子可没有你以前过得那么轻松惬意了啊。”

“我知道，我已经为此做好了心理准备。”

入江在医院待了几天后，经医生检查过后确定可以出院，便准备离开东京。

走之前她去监狱里见了浅川。

“白野同学你没事就好，我都不知道你前几天出了这么大的事，新闻也没详细报道。”

“抱歉让老师担心了。”

“那么，今天来见我，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是这样的……“

入江将自己这段时间的想法缓缓道出。

浅川听到她的打算后笑道：“看来你终于想通了啊，白野同学。”

“老师你也支持吗？”

“当然啊，你为什么这么问？”

“可是……我辜负了老师以前的期待。”

“你是说小学时我对你说的那句话啊？别傻了，你未来的路只能自己你自己选，任何人都不能替你决定。你能找到愿意为之努力的目标，我很高兴。”

入江终于豁然，她叹道：“现在我才明白老师那时为什么说我想法傲慢了。”

“明明是我自己缺乏热情，却觉得已经没有什么事可以让我努力，真的是……太傲慢了。和那些一直孜孜不倦、力争上游的人一比，简直让我无地自容。”

“我是觉得白野同学你迟早肯定能想明白的。”

浅川笑笑。

“说来你年后就出国的话，我们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再见面了吧。”

“是，未来几年我应该不会回日本了。”

“哎？”

浅川想问那边课业是否真忙到这个程度，但话到嘴边，竟从入江脸上看出一丝哀戚。

她想了想，没问出口，只道：“那么，你顺风了。”

会面结束，浅川跟随狱警准备离开会客室，突然她转身喊住入江。

“白野同学！”

入江停住脚步。

“加油。”

入江朝浅川鞠了一躬。

“谢谢你，浅川老师。”

离开学还有一周的时候，入江和父母还有小叔告别，回到了长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