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彩月Klimbim ch6

夏纪说：“我给你看照片”的时候，优子还以为她会直接发来电子档，没想到寄过来的是一袋洗好的相片，上面有她的字迹——觉得可能以后也会寄东西过去，优子撕下了上面的地址。

夏纪在有些地方意外的会遵循一些复古的方式，比如这个。相片有一叠十多张，看得出来细心甄选过，风景照拍的都像是明信片，背面用记号笔写了地点和拍摄时间。优子一张张看过去，在有一张像是在海边拍的合照停了下来。

心情莫名顿了一拍，像是被什么东西粘滞住的感觉……优子的视线停留在一双按着夏纪肩膀的手上。

照片上只有两个人，除了夏纪外还站了个男生，两人站在礁石丛上，身后是海天分隔线，远处还能看见郁郁葱葱的小岛。穿着泳装的夏纪手上提了一条巨大的海鱼，笑容灿烂。男生身形高大，肤色是经常运动会有的日晒褐，样貌比起日本人来说更像是混血——长得有些中孝介的味道。他宽厚的手掌搭在夏纪裸露的肩膀上，另一只手比着V字，同样有着明亮的笑容。

“诶……这是夏树？长得不错嘛，是个帅哥。”

室友不知何时绕到自己身边，不声不响突然出声吓了优子一跳，优子直起背，差些把她叼着的冰棍撞掉。

“他不是和你交往吗，怎么还和其他女孩子勾肩搭背？”，勾肩搭背……优子刚才一时半会想不起来的词好像就是这个，“没…我们只是朋友。”

她喃喃地回应，答完后发现两个人针对的对象根本是答非所问，但也懒得去纠正。室友看了会，幽幽飘来下一句，扎得优子心脏微微刺痛。

“也是呢…都是运动型，看起来挺般配的。”

般配吗……优子盯着照片上的两人，确实如此。两人的身上都洋溢着运动的魅力，换成自己站在那边一定很违和。

“在冲绳拍的？”

“嗯。”

优子往后翻，只有这张是两人合照，再后面的就是集体照了，一群学生在沙滩上堆沙雕，游泳、排球，吃烧烤，每张都有那个男生出镜，劈西瓜或者手举烤鱿鱼之类的。

“冲绳看起来好好玩，我也想去海滩啊……这里只有泳池。”室友在身后说道，优子的心思却不在这。

那个男生…是夏纪的男朋友？一面这么思忖，内心飘荡起某种不安。

夏纪在晚些时候照例打来语音电话，优子跟她说照片收到了，夏纪很高兴的样子，滔滔不绝地跟她讲冲绳的风土人情，诸如独特的方言，以及当地人的长相——多是分为八丈岛和离岛长相，瓜子脸、细长眼、高鼻梁的是八丈岛长相，离岛则是圆脸蛋、大眼睛、塌鼻梁。总之，与关西人完全不同。优子有的没的听着，几次想问那个长得像中孝介的男生是谁，但不知怎么就是说不出口，反而因为想自己是不是大惊小怪，心情更为焦躁起来。

“……怎么了？“，夏纪停下了聊天，在那头问道，优子愣了下，”什么？“

“你啊，生病了？怎么好像没什么精神。”

“啊……大概吧。”的确，感觉有点累。

“感冒？我不是说了最近会降温，你根本没听吧。”

“是啊，我就是左耳进右耳出。怎样？”优子只是觉得疲劳，并没有发烧，但也懒得辩驳，提起精神愤愤回了句，而后忽然消沉下来，“要考试，我复习去了。”

“哎，难得认真啊。那不打扰啦。拜——”

对面相当爽快地挂断了电话。随着断线声响起，优子回过神，什么嘛，只有自己在意这个是吗。她气呼呼地把手机塞进包里。

她将自己的不开心解读为在意夏纪有了新的朋友，可要这么说的话，那自己这边也有啊，只不过是性别不一样而已。自己难道是这样性别偏见的人吗？优子很郁闷。

况且退一步说，就算真的是夏纪的男友，和自己也没什么关系。高中谈恋爱的就很多，到大学恋爱当然是稀松平常。

…没错，完全——没关系。

优子觉得自己的反应有点神经质。

——“啊我理解，‘朋友被抢走了’的这种心情，交了男友居然不说，嗯嗯…真过分啊。”

打工时，优子把自己的不快向RHODOS的店长河见沙织吐露，店长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但优子总感觉像是被敷衍了，她边擦着乳白色的骨瓷杯，边蹙起眉。咖啡店要时刻保持有干燥洁净的杯子，和酒吧类似，一洗好就要用干布擦完再放到咖啡机上层的烘干消毒，因此总有擦不完的杯子。

见优子还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店长朝又逃课来摸鱼的牧原瞥了眼，牧原在玩手机，没有注意到她耸了耸肩。

“那，喜欢她吗？”店长开门见山地问道。

“啥？！…”

自己的反应竟然超乎想象——优子手一滑差点把杯子打了，“呃，什么？”，她好不容易镇定下来…抬了抬眉毛，笑着反问。虽然也不知道到底在慌张些什么。

唐突被看破心情的感觉。

“也不用那么慌张吧……？”

“啊。”一旁的牧原像是想起什么，插话进来，“纱织姐，我忘了和你说，吉川她是我随便拽来的人，可能不是那方面的人哦……”

“原来如此……”

哪方面？优子一头雾水看着像是恍然大悟一样点头的店长。“但有点像呢……”她自言自语。

不是很明白这两人在交流什么暗语…优子的视线在两人的笑容之间打转。

不过，笑了一会，店长的表情忽然变得严肃，河见店长不笑时候看起来很严厉，有种强烈的威压感，会让优子想起高中的数学老师。现在她正被她用这样的表情注视着。

“吉川，我问你一个问题？”

“呃、呃？……”这表情太吓人了，优子背冒冷汗，有种自己答不好立马会被炒鱿鱼的预感，“你问？…”

——你对同性怎么看呢。

店长用的并不是疑问语气，同性？优子没想过她突然抛出这么…的问题，是指恋爱方面吧？她像接到烫手山芋一样顿时不知所措。

最先在脑海里想起来的并不是夏纪，是香织前辈。

即便是接任吹奏部部长，从学校毕业，她依然时不时会想起香织前辈，优子最憧憬她，也一直是以香织前辈演奏的小号为目标而努力……优子自己也知道因为脑内过多的理想修饰，香织前辈在内心的形象已经像水晶雕塑般完美无缺，连自己都舍不得去触碰，所以原三年级毕业时她忍下去要联系方式的冲动。这样就好，这样最好，她当时觉得这样就可以了。让这段憧憬就这么以完美的样子保鲜在脑海里就好了。

但如果问这样的情感是否是爱情的话，优子只能说是不可置否…或者说，压根没有想过能和香织前辈以恋人形式在一起，她也不太想，偶像和常人是两码事。

人无完人，那么亲密的关系势必会打破香织的完美形象，优子自己丑陋的一面也会暴露出来，无论哪一边她都全然抗拒。

但要说对夏纪的话…啊…那家伙什么方面都很惹人不爽……

估计是见优子太久没有开口，店长的表情放缓了点，更改了下提问：“对同性恋爱，会觉得讨厌吗？”

“不，没有。”

优子说，不过听到身边的人如果是同的话大概还是会惊奇一下，但也不只是针对异性还是同性？得知友人忽然交往的话，总会惊讶的吧。

“真心话？那就好。实际上……这里是个les咖啡店。”

优子听后睁大眼睛。与其说是惊讶「les」这个词本身…不如说更震惊的是恍悟「怪不得所有顾客全是女性！」的方面，那么多不重样的同性情侣聚集在这家店，这点让优子相当震撼。

“不不不不我感觉你好像误会了什么……”

啊什么，不是吗？优子偏了偏头，店长继续说下去：“这里是只对女性开放而已，来这里的大部分应该都是同性/爱者，但也不完全是。我们不负责甄别这个啦。”

“况且…说实在的我倒是比较希望你不是这方面的人……”像是想起了啥，店长的表情变得愁眉苦脸的。

“为什么？”

“因为之前炒掉的店员很花心，总是偷偷给看中的客人免单，又不自己垫钱。我很头痛。”

原来同性恋里也有这种人——优子想。

“对啊，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混蛋。”牧原前辈想要去抓放在篮子里的袋装曲奇，被店长打了一下手，“请你先付钱。”

“哇……过分，明明是女朋友也不可以吗？”，“你拿太多了。拜托，原材料也很费钱。”，“真是的。纱织，小气。”

还沉浸在「原来同性恋里也有小偷，自己就算喜欢女生也不会干那么缺德的事」的优子，直到听到最后一句才反应过来。

“咦！？店长在和牧原学姐交往吗？”——可是你们岁数差好多！——这句她没讲出口，太失礼了。

“你想说我们年纪差很大吧？”

大约嘴上不说表情还是暴露了，店长回问道。

“其实也还好？纱织这样成熟魅力的女性我更喜欢。”

听到牧原前辈这么说，店长羞涩地低下头。

哈啊……优子不晓得该发表什么评论。

也是…只要不触及底线年龄，成年人想要和谁谈恋爱都是自己的自由，社会上也总有年纪非常大的科学家和年轻女子在一块的传闻，有时还被当作美谈。中年男子和二十多岁女孩手挽手走在路上的情形也比比皆是。店长和牧原学姐在一起的事情，没什么好奇怪的。

——总感觉踏入了某个未知世界……像是RPG游戏里发现地图未探索部分，的那种感觉。

口渴了，优子拿起水杯。

“那么，话题转回来，吉川是喜欢这个叫夏纪的女孩子吗？”

——优子猝不及防，险些把水呛进气管。

“咳咳、…不、不喜欢！我才没喜欢她啦！——”

“啊……是吗。那就好，偷偷拿店里东西去送人我会立马炒你鱿鱼的。”

“这个我也不会啦！…”

自己怎么可能喜欢那种动不动就把自己气得头壳冒烟的家伙呢。总是找她聊天只是因为在聊天方面还算合得来。其他全都！——不行。就算要找优子也要找类似香织前辈那种。夏纪爱跟谁就跟谁，让她随风去吧，刚还因为她才把自己呛得嗓子疼。

没错，不喜欢。谁要喜欢那家伙啊。

优子愤懑地一口气喝下整杯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