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彩叶花 ch2

2、

周末，霙去料理部参加巧克力教室。

料理部开设在旧校舍的三楼，靠近音大的附属高中，因为和平时常走的路线并不顺路，所以霙一次也没有来过，相比于教学区域，这里相对显得冷清一些。道路两旁种植了大片樱花树，今年的春天来得早，二月份天气已经没有太冷了，霙在樱花树下停住脚步，近看的话，有些枝头已经长出了点点花苞。

南中也有很漂亮的樱花道，三四月樱花盛开时节，石板路上缀满樱花瓣，那条小道整个会变成樱粉色，上学沿路的景观樱花树落下的花瓣也会将宇治河川的水面覆满，形成一条粉色的河。

‘这么好的景致就不要窝在教室看书啦，去外面走走吧！’——印象里希美似乎是这么说的，一面把在教室看书的自己拖起来，霙放下书本才发现教室里的女生不知何时都不见了，被希美牵着去了那条樱花道才晓得她们都跑出来赏樱，女生们基本上都是喜欢集体活动的群体，只要有人发起，流行的杂志、热播的连续剧，随便有什么话题都会围作一团。霙对那种热闹没有兴趣，但，只有希美是特别的，即便连当时书的标题都已忘记，唯独希美在漫天樱花下的笑颜却清楚地印在记忆里。

不知道希美还记不记得…对她来说，这大概只是日常里微不足道的小事吧。

…站得有点久了。霙看了眼手表，离巧克力教室开课大约还有十五分钟。以前她看时间都是用手机或是直接看教室前端挂着的壁钟，因为是和希美一块买的对表，她近来已经习惯用这个看时间了。

“打扰了…”

到了旧校舍三楼，霙推门进入料理部，虽然校舍外面没什么人，但教室里意外的人多，大家都穿着围裙戴着头巾，大部分是女孩子，也有那么两三个男生，男生来参加这样可爱的课程稍微有些奇怪，但转念一想，说是为三月的白色情人节做准备倒也没有不妥。

“啊，是之前报名过的吗？”

“是。”

“麻烦来这里签一下字。”

招呼霙的是一名女老师，霙直觉她年纪已经不小，消瘦的手掌起了皱纹，但她长着一张娃娃脸，看起来或许比实际年龄要年轻。声音和电话里的一样，是那位叫‘伊部晓’的老师吧，好像是教声乐的……取‘晓’这个名字一般是男姓，开始霙还以为是个男老师。

“铠冢霙同学是吧，来，这是材料和头巾，还有围裙。”

伊部老师分发给了霙一块枫叶和折扇图案的红色料理头巾，看来是已经预想到有些女生是披发，她连发绳也准备了，“不把头发绑起来的话，做巧克力时候可能会有碎发掉到里面，那就不太好咯。”伊部老师笑着说道，帮着给霙包好头巾，系上围裙，她语气友善，霙对她第一印象是个温柔的老师。

“到水槽那边把手洗干净，要用洗手液好好清洁干净，做完巧克力前不要再摸手机咯，因为要直接触碰食物的。”

伊部老师叮嘱道。

“教室器材有限，你和那边那位男生一起合用，没关系吧。”

“嗯。”

霙洗完手拿了材料包，走去伊部老师指的教室后方的位置，可能因为被叮嘱过洗了手不要再碰不干净的东西，高大的男生抱着手站在那边看着窗外，显得无所事事。

远看时候就很高，站到他身边感觉更高了……霙在他边上像是躲在一尊铁塔旁边的小小仓鼠，这么魁梧的男生也会来料理教室吗…总觉得有点意外。这样体格的男生一般应该出现在柔道社或者空手道社之类吧。

霙这么心想，偷偷抬起眼观察他，没想到刚好撞上对方俯瞰下来的视线，两人都没想过对方会观察自己，立刻尴尬地将视线移开。

咦。等等…

霙刚回想了一下看见的脸才发觉，这张脸怎么好像哪里见过。

对方看来也是这么想的，两人不约而同又将狐疑的视线对上，因为戴了头巾和常见的样子有所偏差，一时没有认出来，这次确认到那确实是认识的脸，两人都不禁抽了口凉气。

冤家路窄，说的大约就是这种时刻。

“…铠冢！”

“凉、凉二先生…”

那张无时无刻不显得凶巴巴的方脸，毫无疑问是山田凉二没错，凉二满脸写着震惊，又在意周围人群，不得不压低音量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恶狠的黑社会一样，“你怎么会来这里啊！…”

“诶…这…”

没想到在这里会遇到他。霙也被惊得一时不知道回什么好。但是，冷静下来想想，自己一个女孩子为了学习做情人节巧克力来这种地方也没什么吧，倒是你在这里才更奇怪啊。

“天哪…我还特意挑的这里来着，怎么会这样……”他自言自语着，和上次坐在沙发上时候一样很奔溃地用大手抹了把脸，霙感到委屈，心说我也不想遇到你啊。

“凉二先生都不是音大的学生啊…”

“废话，我怎么可能去报本校的这种教室啊！…我还要不要面子的。”

这么说倒也是，凉二在这里就像把霙自己抛到橄榄球场上那种违和感，他是不想被熟人看到才特意到这里来学习的。

“没有人规定外校学生不能参加吧。而且老爹和姐姐都是这里的老师，我来音大怎么了。”

“不…也没有…”

他简直就一副马上想走人的样子，霙又何尝不是，只是碍于交的材料费，以及讲台上温和又笑眯眯的伊部老师，还没开始上课就走未免也太过失礼。

“那么，人差不多都到齐了。”

伊部老师拍了拍手，将大家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我是料理部的指导老师，我叫伊部晓，学声乐专业的同学可能会对我比较熟悉，不认识的同学也没关系，今天我们就算认识啦。欢迎大家来参加料理部的巧克力教室！”

“伊部老师，快点开课啦！——”下面有料理部的学生打岔。

“别急嘛，让我打个广告先。”伊部笑着耸了耸肩膀，把身子支在讲台上，继续说道：“上了课如果有对料理感兴趣的同学，也欢迎加入，我们经常会开办料理课程。”

“马上就快到情人节了，这个时间想做手作巧克力，在座的各位想必都有心上人吧！真好啊，好青春。”

伊部老师在台上活跃气氛的开场白让教室里发出一阵不好意思的哄笑，意识到在这里的目的是为了各自心爱的人做巧克力，霙和凉二的表情霎时都变得相当微妙，整个教室唯独没有笑出来的估计就只有这组。

“凉二先生…是做给笃志先生吗？”

她好像特别喜欢哪壶不开提哪壶，怎么一有倒霉事情就会撞上她。

“你闭嘴啦…！”

霙被他又冷又狠的语气吓得缩了缩脖子。搞得像我欺负一样——凉二郁闷地把视线投向讲台上伊部。

伊部老师在台上讲了情人节的来历和风俗，又介绍了几种巧克力不同的口味和做法，她讲话风趣幽默，其他时间的话一定是个讨人喜欢的老师，但很抱歉的是，霙现在差不多一大半时间都左耳进右耳出。看身旁凉二一副如坐针毡的模样，想必他也啥也没听进。

活跃气氛的演讲结束后，教室里进入到正式课程，几个组都会有料理部的学生来手把手讲解巧克力的做法，凉二这才发现，铠冢霙这女人比自己想象的还可怕。

“…我只是去上个洗手间怎么回来连锅都炸了。”

“呃。”

即便开了窗，教室后方位置还是残留着一股焦糊味道。铠冢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料理部的学生安慰她没事，换了个新的锅和备用材料，明明只是将淡奶油加热然后倒进切碎的巧克力里的简单步骤，按理说巧克力按照食谱做也没什么难度，又不是从可可果做成巧克力…凉二觉得做提拉米苏之类的要麻烦多了。到底怎么样才能把锅都煮炸的。

她是没听说明，直接把巧克力倒进锅里煮了吧。凉二看着一片狼藉的锅，翻了个白眼。

不仅如此，她拿刀切碎巧克力的姿势也很古怪，完全就是没用过菜刀的人那种架势，料理部的学生忙着给另一组讲解，暂时没空搭理这边，她本来就没存在感，不会做也不出声要求别人指导，就一个人在那里闭门造车。但凉二也不想纠正她的持刀姿势，离得她远远的，总感觉手一滑那刀会飞到自己身上。

“…你啊，难道不会做饭的吗？”

“家佣会做…”她仍专注在切巧克力这件事上，小声嘟囔道。

还是个富家千金啊…凉二不爽地想着，不过音乐学校的学生，有钱人家也不稀奇。从小被佣人捧到大没吃过苦的温室花朵，怪不得。他不屑地哼出鼻音。

不过，多看了一会，相比起单纯的‘做饭技术不好’，铠冢霙这种的像是完全不知道料理工序是为何物，若是放她进厨房，凉二想搞不好她是会把塑料笼屉都融在锅里那种级别的厨房杀手。

“…你不会连泡面都煮不好吧。”

“你怎么知道的？…”

她自叙为了能煮出家佣煮的泡面的那种口感，为此还特地学了好长一段时间。“只不过家里不太让吃方便面。”她补充道。

“你一个人住不会饿死吗。”

她听后睁大眼睛，然后很认真地摇摇头：“不会，我可以叫外卖。”

凉二无语。

凉二不再理会她，去忙自己手上的事，但只要他的注意力离开一会，铠冢霙那边好像就会出幺蛾子，巧克力煮糊了不说，过了会他听到边上发出一声轻弱的惊呼，转头一看发现她切到手了。

只是切碎巧克力，居然还能切到自己手…到底是怎么在操作啊。好在切口不深。料理教室有准备医药包，不过对于竟然有人做巧克力都能切到，伊部老师也表示意外。

“做巧克力切到手，这么多年你是第一个。”

伊部老师说，帮她用创口贴包扎，“抱歉…”，铠冢只好哭丧着脸苦笑。

唉，看不下去。

“行了…你要做哪款啊，我来帮你做吧。”

看了半天他甚至不知道她是来做炸弹还是来做巧克力。

虽然没有就读音乐学校，不过在父亲的影响下，凉二其实也学过一段时间长笛，当然吹得很次，他对音乐全然没兴趣，高中就扔掉了，现在连谱子都不会看。但对学音乐的人来说，手是很重要的吧，不喜欢她这件事另论，他还是心软了。我这是为了不耽误进度，他对自己辩解，向铠冢伸出援手。

要说的话，到后面他都反而有点同情起她了，感觉铠冢就是某方面天才然后其他地方都是白痴的那种人，在亲眼看见之前，他一直以为厨房杀手那都是编出来的，同时也很担忧谁那么倒霉被这家伙喜欢上，不会哪天被她做的料理毒死吧。

铠冢霙没有拒绝，沉默地把位置给他庞大的身子腾出来更多。

“我看看，哦，这个啊。”

挺简单的。

凉二熟练地切碎白巧克力，将淡奶油在锅里加热，用手掌在锅子上试温度。

“不能煮太烫，大概60度就够了。”

把煮好的牛奶倒进巧克力碎里搅拌均匀，倒进事先准备好的铺了油纸的模具，她挑的那款是双色巧克力，加工牛奶巧克力的部分和白巧克力大致相同，煮淡奶油的时候加入了红茶叶，吃起来应该会有淡淡茶味，两种巧克力叠在一起口感层次会更加丰富。

除了重复步骤多一些，搅拌要细致一些，完全融化拌匀外，也并没有太多难度。

“凉二先生好厉害呢……”霙在边上看着，由衷地赞叹道。自己有人指导还搞得一塌糊涂，他都不需要看食谱就能像变魔术一样完美地做出手工巧克力。

“被切巧克力会切到手的人夸也高兴不起来吧。”

“唔。”

她低下头，山田凉二那双感觉能捏碎自己骨头的大手把液态巧克力倒进模子的动作却十分温和细心，霙是真的觉得如此魁梧的人做料理却能那么细腻，非常厉害。自己先前对他的印象太刻板了。

“不过谢谢啦。”

他没有抬头，用有点别扭的声音小声说道。

自己那份完全报废还赔了锅子的钱，霙最后拿的是凉二做的巧克力寄给了希美，希美寄来的是在和菓子店做的点心，“阿叔的店里平时售卖的点心，不过这个是我自己捏的哦。”

装在小盒里中精致的和式点心和凉二做的巧克力不相上下，他俩都好厉害，霙边品尝边感到一阵惭愧。

电话里希美说巧克力很好吃……听着她夸赞的话语，霙实在是没好意思说那个不是自己做的，空闲时候抽出点时间到料理教室接受培训好了……霙暗自下定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