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彩叶花 ch6

6、

“哇呃……正宗的还是很难吃。”

“都一样是苦瓜，当然味道差不多啊。”

夏纪抿了一口冰啤酒，凉凉苦苦的液体流进喉咙，她正吃着甜辣味的烤鸡翅，就着第二杯啤酒，也许是喝太快，夏纪感觉稍微有点醉了。

穿着从平价店买的短裤短袖的优子坐在对面，南国进入夏天的速度是日本其他地方的几倍快，京都人还在穿长袖长裤时候，这里气温已经逼近30度，下飞机，优子的行李箱里全是不合季节的衣物，顺路看到有卖衣服的店就进去随便买了套，“啊——终于解脱了”，换上清凉衣着的优子爽朗地笑着，走在她后面的夏纪在心里默想，还有她在，实在是太好了。

情人节的后一周，夏纪和拓海分手了。

过程非常爆炸和狗血，就像一颗爆竹丢进了柴火堆，接二连三地烧起来，在学校的人际圈里的声誉变得很烂，甚至连在游泳社都待不下去的地步，本来还一直在犹豫到底什么时刻什么场合提分手会比较好，现在总算是分了……对于怕麻烦的她来讲，回想起先前的事情只有深深的无力感，老实说，她没想到最后会以这种方式收场。

刚开学就已经是夏天，游泳社一开学就恢复日常活动了，和优子做爱时候的印记还没消掉，这个夏纪有注意到，所以一开始并没有在拓海家留宿，泳装也选了刚好能遮到的款式，但，还是被他知道了，不晓得是谁告诉的，推理下来的话，应该是同社团的女生吧。

已经过去了，只留下爆炸燃烧后留下的灰烬，夏纪无意去查给拓海说这个的到底是谁。

而且这大约也只是导火索，真正的爆发是在情人节一周后，对拓海来说，那天可能才是情人节，因为上周他刚好有打工腾不开身，他对此还觉得很亏欠。

夏纪想不到理由拒绝拓海特意邀请的晚餐，也想不到理由拒绝做爱，洗完澡出来发现他正拿着自己的手机在看，我没有锁上吗？——心里咯噔了一下，对上的是拓海抬起头来铁青的脸。男人竟然也会看别人的手机，真是难以置信。

“我早就觉得你对我冷淡了很多，原来是这样。”

没有吧，我一直是这种不温不火的态度的。夏纪想。虽然是自己这边犯下的过错更多，但当时只有隐私被侵犯的感觉。

他的视线在桌上优子寄来的，还没全吃完的巧克力和夏纪身上来回移动，露出厌恶的表情。

“…是玩玩的吗？”

“……不是。”

“什么时候开始的？”

“很早以前就认识的。”

即便只从高中开始算，也有三年了。

“所以被玩的是我？”

拓海的脸变得越来越愤怒和苦楚，他咬紧牙齿，像是努力在遏制想打人的冲动。夏纪不是很敢看。

没有，不算玩，夏纪没说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不知道从何开口，若是拓海和别人有一腿倒还轻松些，但他对自己的热情一直都没有消退，夏纪不忍心去伤害他，不过现在看来，结果适得其反。

和优子的后续是一种巧合，如果优子是喜欢男生的话那根本不可能开始……况且夏纪对“玩”这个词也没有具体概念，如果早知道最后会是这么麻烦，拓海请求交往的当时就该拒绝，但这个时候辩解只会火上浇油。

可是……和优子单纯只是巧合而已吗？两人之中有一个是异性会不会好些？…不，她是男生的话，没可能会持续那么长时间的交情的。这其中一定有酵母菌一样，无法被肉眼察觉的化学反应……夏纪心思烦乱，在那种一触即发的压抑环境里为了耗费时间只能胡乱思考，“对不起。”，她只能说这个。

后面的过程已经记得不是很清楚了，或者说不想再去回忆一遍，拓海真的很好，他直到最后赶她出去也没有打人，反正当晚她是在外面的酒店睡觉的，躺在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大床房里，不用再去面对悲愤的拓海，夏纪反而有种解脱的感觉。

好在自己在拓海那边的租屋里也没有放多少东西，即便他全丢了也无所谓，怎么搞得，通常来说剧情应该是反过来才是吧。她歪着嘴角笑了，过了会发现自己其实在哭。

内心想要和人倾诉的欲望无法排解，不知道该找谁说，也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夏纪不想因为这种事打扰到希美，显然，比起她和霙，夏纪这边做的事情要过分多了。思来想去，或者刚好相反，大脑一片混乱，她把电话打给了优子——夏纪认定这个世界上只有她才能接到这通电话。

“……活该。”

听到一如既往缺德的声音，夏纪松了口气。

“我在别的地方看到的。是说，从出生的那一刻起，有谁能不受伤吗？有人天生就有残疾，有人体弱多病，有人家庭薄情，身体和精神的感知都是相连接的。出生的时候如果没有残疾的话，很完美无缺，没有伤痕，很了不起，但人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就会不断受伤，伤口始终在增加，谁都一样。我不是说给别人造成伤害是对的，我只是说，谁都难免受伤。”

优子难得地说着一些让人云里雾里，又仿佛很有哲理的话，夏纪对这些倒也没有太多想思考的，脑袋已经转不动了，只是听着她说话的声音很舒服，让人非常安心。

优子买了第二天的机票过来了，只有晚上的航班，好像这是最后剩的几张机票，明明再过不久就是期末考，优子还是过来了。行李箱里装模作样地还放了教科书，夏纪觉得应该没可能会去看。

“学校那边怎么办？”

“我请了三天丧假，我说奶奶去世。”

“那你奶奶呢？”

“早去世了。”

该说的在电话里都已经说了，从飞机上下来的优子完全是一幅来玩的轻松样子，她说这是她第一次来冲绳。

回到餐桌上。优子把才吃了两三口的苦瓜盖饭推到一边，浪费粮食可不好，夏纪把她不吃的东西拿过来继续吃。

“…不好吃。”

苦苦的。虽然应该已经经过一些处理，但还是有苦瓜的苦味，不至于难以下咽但苦味的米饭怎么想都不会美味。

“是吧是吧，真的很难吃！”

优子讲这句讲的很大声，夏纪朝烧烤摊那边瞟了眼，火光冲天中的老板大概没有听见这句。

这是夏纪第一次吃这个，确实是很奇怪的味道，但更奇怪的是优子，怎么会有人明知这东西不好吃还去点两次。

“老板，再来一瓶啤酒！——”优子冲着烧烤摊那边喊，看着店员拿过来冰啤酒，夏纪才想起来这人再喝下去可能又要发酒疯了。

“喂喂，还要喝吗？”

“有什么关系嘛反正你也会把我抬回去。再说你都惹那么大麻烦了，我只是喝点酒又有什么关系？”

“那倒也是。”

优子拿开瓶器麻利地打开瓶盖，从棕色的瓶子里涌出奶油般丰盈的泡沫，她拿着瓶子的表情像一只抱着蜜罐的熊，优子穿着廉价的T恤，有些湿漉漉的刘海黏在额头，脸上不知是因为汗还是油，在烧烤摊的照耀下反着一层光，夏纪默不作声地吃着并不好吃的盖饭，觉得这样的优子可爱极了。

我们这样会被雷劈死吗？——她想，然后纠正优子没有错，要该被劈死也只有自己，不过就算是这样也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