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GO】抽凡骨【酒吞童子x源赖光】

第2章 第二章



她的监护人名叫须崎。


她本不知道须崎的名字,因为对她而言她们的生活中只有彼此——她的生活仰仗于须崎,不需要须崎以外的东西,所以是不需要叫出其他东西的名字的。但是须崎需要,须崎叫路过寄宿的行僧“师傅”,叫山下卖菜的阿婆“老人家”,说教她、叮嘱她时,须崎的第一句总是:“你知道你是什么东西吗?你被叫做丑御前啊!”因此她大概是丑御前这种东西。


须崎的名字是她偶然听来的。山下的集市半个月会有一次,想把生活用品一次性买齐,须崎就不得不带她一起去拿东西。为此她得到了一顶带遮挡的蓑帽,遮挡放下来可以藏住半个她。在山林里,须崎没有她灵活能干,但是在集市上,只有须崎能灵巧地穿梭在人群中,熟练地挑挑拣拣、讨价还价。而这个过程里她必须紧紧跟上、寸步不离。


集市上的人和物经常会叫她看花眼,所以这并不容易。但说实话,她并不讨厌。世界是不停变换的云或者水流一样的东西,而在人群中,流速会得到加快,只有须崎是不变的砥柱。


去集市后,偶尔须崎还会去见见认识的人。正是那些人这么称呼她,女孩才得知了监护人的名字。


按理来说,她可以依靠的人只有须崎。但是她并不敢把在山涧上游发生的事情告诉须崎,她害怕须崎因为她和别人说了话而勃然大怒。有一次她在集市上被别人撞了肩膀,别人跟她道歉,回去后她问须崎对不起是什么意思,听她说完了前因后果须崎就生气了,那天晚上她饿着肚子过了一夜,用亲身体验明白了“对不起”是什么意思。


她也是靠同样的方式来学会观颜察色的。只有在须崎看上去心情好的时候,她才敢把心里积压的问题一股脑问出来,问太多了须崎又会烦,会叫她一边去,所以她学习与认知世界的过程总是粗略而克制,只能靠拾来的字句与模糊的感受对上号。


对如此混沌生长的她来说,发生在水边的那场问与答十分像一个诡异魔罗的梦。她的言语不足以去描述,她的记忆又随着时间推移越发不经推敲,不免叫她怀疑那是不是真的发生过了。


天气慢慢好转了,须崎的心情却一直没有好起来,女孩只好闷不作声地度日。明明以往也是过着这样的日子,那个声音却紧紧纠缠她的心头缭绕不去,叫她心神不安,连做事都落这忘那,什么也做不好。她好害怕秘密的烟熏火燎会这样把她的心渐渐烧焦。为了不叫须崎更烦,她尽量在外面多转转再回去。


潮湿的时节似乎彻底过去了。短短几天里,空气渐渐炎热,山林越发苍翠,很多植物生出了青色的果实,一派生机勃勃的初夏景象。女孩对这座山上下了如指掌,今年她脚力更强了,能跑得更快、坚持得更远,所以还跑多了几个山头,为的是记下各处果树的所在,等待它们的成熟。有这份工作分她的心,奔跑时她也渐渐能把那当成是一个莫名其妙的梦了。


大约过去了一旬左右,女孩又在山中碰见了那对姐弟。他俩已经换上了能露出手足的衣衫,在山林之间寻找山中的果实。这活主要是姐姐在干,她挎着竹编的篮子,在青绿的山中仔细寻找,不放过任何一棵灌木。弟弟年纪还太小了,只能跟在姐姐身后,举着那面能发出哒啷哒啷声音的小鼓奔来跑去,时不时发现了什么新奇玩意,就跑到姐姐面前要求姐姐的注意力。


姐弟俩偶然会有的谈笑声里夹杂着那清脆的声音:哒啷哒啷,哒啷哒啷。


女孩原本躲在树上,安全地被盎然绿意与枝梢保护着,听到那声音,却不由得探出头来,想更近一些观察那乐器到底是什么。也许是那段经历叫她胆子更大了一些,以往她都是看见人影就远远跑了,她现在居然敢吊在姐弟俩的后面,跟他们一起移动。姐弟俩一路走,她悄悄一路跟。一不小心,她跟着他们来到了山脚下。


姐弟俩走的是大路,跟须崎去集市时走的是同一条。她不敢走,都是藏在远远的山林里,因此他们一消失在山下就跟不上了,那清脆的鼓声也渐渐离她远去。叫女孩不禁想起那天她听到的笑声,也一样清脆、也一样因为她的胆怯而渐远渐弱。


这个联想给了她一点勇气,于是她在山脚的林木间散步起来。


山脚靠近人居,耳目太多,过去她都是敬而远之的。此刻她虽然有点提心吊胆,却敢于去窥视她们以外的人们过着什么样的生活了。越是靠近道路,有人生活的痕迹就越是明晰。时不时出现的石桩、远处的房屋、道路上的其他行人——过去须崎带她走进城镇中时,这些的模样她都不敢多看,也因为斗笠的遮挡而看不怎么清楚。现在她有了时间和余裕,终于可以慢慢观察那个世界是什么模样。


藏身在树木之间行动,她逐渐偏离原本的位置。渐渐的,在往密密麻麻的枝叶外看出去时,能看到一大片被水淹没的土地。


水域被交错的土埂分割成块状,有人们在水中劳作,水深只到他们的小腿。大人们弯下腰来,把嫩绿的青苗一根根插进水中,一行一列整整齐齐。土埂上有小孩在玩耍,年纪更大一点的在帮忙运送东西。


那副充满人味、饱含她尚不懂得的某种意义的图景叫女孩看入了迷:原来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人们是在如此过活。


尽管不太明白,但这大概与她在山林里游荡搜寻一样,是为了获得活下去的食粮而进行的行为。她刚想再靠近一点、看更仔细一些,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就把她吓得跳了起来:“小姑娘,又见面啦。”


这一声把她惊得失足了,仰摔在地。随后她只能怔愣地看着眼前的事情发生:女性出现了,在山林之中,突如其来地。


之前还不存在于空气之中的腥气突然变浓,入侵她的鼻腔、攻占她的感官。带来这股不吉气息的人身着绀紫色衣衫,是一片翠绿的山林之中最浓艳的色彩。她曼妙的曲线在翻滚的衣袍下若隐若现,大片的肌肤毫不吝惜地展现在光底下,有白皙而血液通畅的健康颜色。


低低的轻笑声缭绕在那正一步一步向她靠近的足踝上,艳丽而饶有余裕。她不自觉地试图往后蹭去,手掌被碎石磨破了皮都没察觉。


砰砰,砰砰。有什么声音在耳边急促响起,很快她意识到那是自己的心跳。恢复了一点力气后,她尽量快地从砂石上爬起来,立刻就想跑,却被女性一把抓住了肩膀——单单是轻轻放在肩头的一只手,却叫她动弹不得!她不免发出只有自己听得见的悲鸣。


女性把脸缓缓向她靠近,面上带着觉得很有趣般的笑容,叫她头晕目眩。


那真是一张叫人看不够的脸呀,五官端正而妖艳,眼角上挑的红都饱含风流韵味。她看上去跟须崎差不多年纪,眉眼间却有种迫人的魄力,以及她额上的那——


“都说我们有缘吧。我才把伤养到能见人,一到太阳底下来就闻到了你的味道。这不是就来见你了?”


一对角。生长在额头的根部是肌肤的颜色,越往尖端的那一梢走就颜色越红,比最新鲜的血还要红。


女孩还想挣扎,对方却佯作嗔怒地伸出一只手指点住了她的额头:“是我呀。”


那她从未体验过的熟稔亲近以及对方动作中浑然天成的媚态,让她不知所措地僵在原地。她唯一有在这么近距离相处过的对象是须崎,而须崎从不会这样对她。


女性的手指划过她的鼻梁,从她的鼻尖起跳,而后又落回她的脸颊上,顺着皮肤滑下去。同时对方嗤笑道:“听不出来吗?我的声音。”


发着抖的女孩恍然大悟:“是……是你。”


“对。”那个诡异魔罗的梦张口了,确实是和记忆里一样的声音:“你就那样走了,真是不懂礼貌又不解风情。”


她喃喃出声:“你不是梦。”


“我当然不是。我也不是人。我是鬼。”自称为鬼的女性把嘴巴张得更大,露出了赤红的口腔与尖尖的牙齿,流转在她眼波中的光既艳丽又锋利:“我那天本来打算一口吃掉你的,啊——呜,像这样。”


“吃掉我?”女孩打了个寒颤,想要挣脱被禁锢住的肩膀。但是对方却更加地往她这边靠过来,那逼近太过美丽、太过耀眼、太过危险了。就好像狩猎一样凶猛,又好像宴席一样优雅,鬼的存在实在是过分妖艳怪异,压迫了她的逃生本能。


“对。方才闻到你的气味,我也是计划来把你吃掉的。但是在来的路上我仔细一想,你发育成熟之后大概能变得更美味吧。虽然不忍耐是鬼的天性,但是流着口水好好看你会慢慢变成什么样似乎也很不错。观赏与等待的过程会叫口味更好,更浓厚。所以恭喜你,你不用马上被吃掉啦。”


女孩哑口无言,呆呆地看着眼前那双眼睛眯成两道弯月。


鬼的声音就好像丝绸般柔软的绞索,缠绕着那来回抚摸着自己脸颊的手指,把细腻又冰凉的触感加诸于她身上:“你的味道很好闻,那是因为你的血管里流淌着霹雳。我好期待能吃到你的那一天呀,不过我当时可没骗人哦。在那之前,让我们来玩人类的朋友游戏吧。”


她吞咽下自己颤抖的声音,摇了摇头表示自己的拒绝。但是鬼将之理解成了她不知道朋友游戏是什么意思,也有可能是鬼根本不在乎她在想些什么。


鬼问:“你知道朋友是什么吗?”


随即,鬼自己回答:“看样子你不知道。哎呀哎呀,还真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呢。人所说的朋友呢,就是有相似之处的两个伙伴在一起,时而互相珍惜时而彼此背叛,时而互相宽慰时而彼此指责,时而一起欢笑时而一起哭泣,时而互相欺骗时而彼此戕害。你跟我有点像,所以我愿意跟你玩。会不会太难了,听不明白?我来教你,你慢慢就能懂了。”


眼前的活物在说什么,她根本听不懂。那些字眼她听都没听过,要理解实在太难了。但她知道、她看懂了,鬼是怜悯、是可怜她听不懂的。鬼把她当成了无能的孩子,也许还要把她跟其他懂得这些的小孩做比较。一种挫败感充满了女孩战栗着的心。


她既不能逃,又听不出个明白,只能乖乖任由鬼把放在她肩膀上的手拿起来,一下一下地抚摸她的头发。


“嘛,虽然被老秃驴伤成那样,但也算发生了点好事。你是会变成我这样呢,还是拥有其他的可能性,我会当作下酒菜好好欣赏的。不要想着逃哦,你跑到天涯海角我都能找到你,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所以放弃吧,先来交换一下名字如何?你叫什么呢?”


她吸了吸鼻子,眼前晃过须崎的脸。但是这反而更让她明白了是不会有人来救她的。所以女孩回忆着监护人的发音,尝试着吐出了那个字眼:“丑御前……我,大概叫丑御前。”


鬼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把这个字眼重复了一遍:“丑御前,你叫丑御前呀……你知道你的名字是什么意思吗?算了,一看就知道你不明白。你的名字应当是那个丑字才对。那从今往后我就叫你阿丑吧。”


阿丑。她得到了一个会被呼唤的名字。从今往后她就是这只鬼的阿丑了。鬼又给了她自己的名字:“你可以叫我酒吞。”


女孩眼底发热。她卷起舌头,试着让这两个音从自己的舌头上滑出来:“酒?酒吞?”


“酒是我最喜欢的东西。世界上没有比酒更棒的事物了。而朋友之间就应当互相分享。”酒吞扶着她的肩膀把她的身子转过去。那片被种下了一行行一列列青苗的土地又出现在她眼前。鬼伏低身子在她耳边说:“看那边。你刚刚在看那些人对不对?他们在种田,那些苗里会长成米。”


“米?”


“米就能酿成酒。是好东西。”


“酿?”她不甚熟练地尝试追上酒吞的话语。涌入她之中的知识太多了,她害怕她吸收不了,又有点害怕酒吞像须崎一样因为她多问一句就发火。


“就是把可以吃的东西变成酒的过程。米,果实,骨头……都可以酿成酒哦。我们现在成了朋友了,所以我把我最喜欢的东西分享给你。”


耳边酒吞的声音压得低低的,是一种让人听了还想听的声音,她不由得有点脑袋发晕。酒吞的笑声零落下来,紧接着,鬼向她呼出了一口饱含果实成熟时气味的吐息:


“是这样的味道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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