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GO】抽凡骨【酒吞童子x源赖光】

第11章 第十一章



怪物顺从地照监护人的话做了。第二天早上醒来填饱过肚子后,她就钻进了山林里,安安静静地、什么也不想地,只顾着埋头寻找各种果实。


日头快移到天空正中央时,她的裙兜已经被装得满满的了。可是她仍然不想回去,她不想见到任何人的脸,哪怕腿脚已经疲惫、喉咙也快冒烟。于是她找了一棵高高的树,爬到了茂密的树叶中坐下,一边晃着脚丫一边用自己摘下的果实解饥。


咬下一口后,许多汁水一股脑地都流进了喉咙里,但这季节的果实着实酸酸的。她被酸得五官狰狞,眼泪都出来了。这时包围她的树叶忽然纷纷哗哗作响,是忽然有阵风吹过,给疲惫的身体带来一阵清爽,连带着吹干了她的眼泪,让她眼角留下一片只有自己知道的凉凉泪迹。


能从树叶间窥见的天空没有半丝云彩,大地和树木都暴露在阳光的曝晒中,她的脑袋在这不低的气温中也有点晕晕涨涨。这个时候还是待在绿荫里什么都不干更舒服一些。


但到底是无事可做,她犹豫了不是很久,就选择把藏好在腰间的宝物翻了出来。


在宝物重新映入眼帘之际,一切的感觉又都再次复苏。那面小鼓光是还在这里,就叫她的心仿佛一口气全活了过来,不再是一副气息奄奄的临死之状。她抚摸着拨浪鼓的柄,一边静静凝视,一边感受着于心中重新开始翻腾的所有感情。总感觉很不是滋味。


一直以来她只需要照别人说的去活就好,毕竟那样能够让大家都更方便。说她是怪物那她就是怪物,说逃没有用她就没有试着逃。但如果只是一会儿的话,她还是想获得自由,哪怕可以自由的只有她的心。只有这一点慈悲,还希望能留给她、属于她。


她握好小小的拨浪鼓,把手腕轻轻摇摆,动作非常小心。缀有小重石的吊绳并没能飞舞起来,于是她摇得更大力了一点,这一次则发出了一声大大的哒,在这只有虫鸣和风声在懒懒作响的午后里太过突兀,叫她不由得停了下来。没有更多的声音跟上继续了。


回忆起最开始她听到这声音的时候,竟然感觉恍如隔世。那个时候的她怎么知道自己能拥有它呢。可当时那纯粹的艳羡与憧憬,如今亦染上了别的颜色。


尽管她到底还是拥有了。藏身在静静摇曳的树荫里,她再度享受起她的宝物。


哒啷哒啷。哒啷哒啷。声音渐渐能够连续,她运用手腕的技巧也越发熟练。这面拨浪鼓左右旋转了起来,把她看得入迷,差点听漏了从远处传来的孩子们的声音。


那是她很熟悉的姐弟俩。她的耳朵好不容易捕捉到他们的存在时,他们已经非常接近了。她立刻停下自己的游戏,屏住呼吸往树下一看,发现这两个孩子似乎正在沿着树荫赶路。走在前面的姐姐满头大汗,弟弟却不慌不忙,还耽于玩耍,边走几步就把一个竹藤编的球往前踢。


那个球是空心,看起来非常轻巧,像一个收了口的小藤笼。可是那小孩似乎踢不远。他才走几步就得捡一回,捡了又再踢,害得他姐老是得停下来等他,怎么催他也不听。


躲在树上的她看着那孩子不毛的行为,不太明白这之中到底哪里有趣。但回想起了酒吞说过正好得到了两个球想她一起游戏,痂壳正簌簌剥落中的心突然痒了起来。如果是她的话,她想,肯定能踢得又高又远。


这两个孩子离她的距离越来越近。她小心地把自己的身体往阴影之中缩了更多。当时她们两人都没有被发现,这一回只有她一个,应该也不会成问题。但事情没有那么顺利,那个男孩子终于踢出了又高又远的一球,一脚下去直接踢进了茂密的树叶之中。


男孩子啊了一声,很快姐姐的惊叫也随之响了起来:“你看看你,这下怎么办!”


树上的她大气也不敢出。因为这球就冲进了她旁边的枝桠之中,正好挂在那上头。浓淡不一的绿之中,那个藤黄色的编织物还算显眼。她只要抬头就能看到那个球,可伸出手的距离似乎不够她碰着,如果站起来、并把距离再拉近一点,大概就能够拿得到。


这段时间里,从树下传来的姐姐的抱怨声:“这球可是新买的啊!这下回家怎么跟爸爸妈妈交代?”


本来她小心地找了好落足点,打算在主树枝上半站起来。可听到了那个字,一时间又愣在了原地。是了,别人果然是有爸爸妈妈的,这两个孩子都有,会给他们买拨浪鼓和球。而她只有须崎,是……僧人是怎么说的来着,养母。她突然怔忡了起来:自己和须崎之间有没有血脉相连?


“你就是怎么说也不听!”


下方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随后那个女孩似乎还跺了两下脚。而弟弟委屈又不满地反驳:“能怎么办,爬上去拿嘛。”


“那你爬啊!”不知弟弟是不是一副快哭模样,她只听见姐姐在说着:“你,你扁什么嘴巴嘛,这不是你自己闯的祸?”


实在是太吵人了。她不想再听下去,只想一个人静静,好好想想到现在为止自己都和什么样的一个人一起过日子。她直接伸手取下了那个藤编球,往树下扔去。


球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弧,正好落在了两姐弟中间,把他们都吓得跳了起来。可她没有去管他们到底什么反应的余裕,因为她现在心乱如麻,甚至有冲回家去质问监护人的冲动:你到底是谁,而我又是谁,我们到底为什么过着这样的日子。


真不敢想象,到现在为止她竟然都不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仿佛生活中的一切都是那么理所当然。幼雏的她被这些一成不变包围着生长,连要破壳都不知道。鬼的到来打破了这种理所当然的蛋壳,才让她突然意识到“理所当然”的不合理与可怖。


一滴冷汗从她额头上流了下来,她用手去擦时才发现自己的手在抖。她看着这只手,陷入了一种不可知的巨大恐怖之中:我,我是谁?


与刚才相同的声音再次打断了她的思考:“谢谢——”


她一惊,站起来时勉强收在衣襟里的拨浪鼓随着身体的动摇而松脱坠落,向着树下掉下去,她伸出去的手没能将之挽回,几乎是同时她就在心里无声地尖叫了起来。


是另一只手将她的宝物捡起,还给它掸了两下灰,随后手的主人抬起了头,向着她所在的方位望来。这时她才发现那个女孩子已经来到了这棵树下。


很快对方拿双手比在脸两边作放声筒,对着树上喊:“是谁在上面吗?”


她马上就想逃。可这个距离再怎么躲也会被看见,更何况她最珍贵的东西现在正在对方手里。这可怎么办。


就连弟弟也抱着球来到了树下,仰起短短的脖子、充满好奇地用视线寻找树叶里的她。他的姐姐继续朝着树叶一片中喊:“这是你的东西吧?我已经看见你了!为什么不说话?”


那当然是因为她不想说话。她又气急又心疼,担忧极了自己的宝物有没摔坏。但对于现身在他们面前,她心中总有一点犹豫和担忧。


可对方颇有一股不死不休的气势:“你下来嘛,我们都看见你了。你也是进山里来玩的吗?”


那支拨浪鼓拿在女孩的左手上,被举过了头顶左右摇摆。她的心顿时吊了起来。这个手握她宝物的同龄人在说:“这是你的东西吗?你总得下来拿吧,总不能扔上去。你下来就还给你。”


这叫她再也坐不住了。她没有再多做犹豫,按好自己兜子里的果子们,一鼓作气从树上跳下来。她的落地很轻巧,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只有几片树叶随她一起落下。出声的是这两姐弟,同时响起的两声尖叫让她立马想堵住自己的耳朵。她已经开始寄希望于这两人满意了能赶紧回去。


“啊,你,你!”


反应过来后的女孩立马拿指头指着她,磕磕巴巴地不知道想讲什么。她很不自在,想要躲开那手指的方向,可是下一秒对方出口的话让她惊讶得忘了动作:“你真好看!”


那发自内心的感叹震动了她的耳膜和心脏,明明是想拿回拨浪鼓就走,可双腿却硬生生被这一句褒扬留在了原地。


对方抓住了这一时机,围着她飞快地从左转到了右,如同连珠炮一般向她发射自己的话语:“你的头发好长好黑啊!之前在山里玩时总觉得有其他人,该不会就是你吧?啊,你怎么不说话?就你一个人吗?害怕?害羞?”


她被语言的炮火压制,还被女孩一步步逼近,当然是连话也说不顺了。甚至只能一步步后退,最终被这素昧平生的女孩堵到了树下。距离已经近到很难再近,话语的子弹射德她脑袋发晕、差点直接当机,但她的身体十分本能地行动起来,眼疾手快地瞅准空隙夺回了她的拨浪鼓。


兴奋得脸蛋通红的女孩手中一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失礼,赶紧后退一步:“哎呀,对不起!吓到你了?”


她本想立马拔腿就跑,可是对方还在滔滔不绝:“同龄人里尽是些臭屁的男孩,我都找不到女孩的玩伴,一不小心太激动了。而且你长得真好看啊!町里最受欢迎的阿菊姐也没有你这么好看的一头长发。”


尽管这个女孩似乎并无恶意,可这是酒吞以外的第一个人——也许酒吞不应该算人,那么就完全是第一个人——如此直白地对她显露好意,这让她不习惯极了。她感觉自己血液流速都在加快,脸颊从刚刚起就在发烫。


现在她脸上的表情一定非常不自然。奇怪的是这反而让对方的情绪更加高涨了:“啊,你脸红了!不常被别人夸吗?好可爱!”


她打了个激灵:酒吞也是这么说的!她突然觉得眼前的人一句话也不能信,立刻摆好防御的架势,警觉地保护好自己辛苦收集来的果子和珍贵的拨浪鼓,打算慢慢向着树木后方撤退。对方连忙摆摆手:“不是想要你的东西啦!我没想骗你呢。你就不能说句话?”


这听起来也不像骗人的。她迟疑了,也许不是所有的好意都像酒吞给的那样,甜美的壳里包裹着的都是自我取悦和漠不关心。更何况眼前的这个女孩看起来并没有能伤害她的能力,似乎没什么危险,而且叽叽喳喳得像只麻雀,可能是脑子不太好使。


这个联想竟然让她心中升起了一点庇护欲。毕竟麻雀真的很弱小,比她还要容易死去。那到底为什么,就连和没有威胁到这个地步的对象的接触,她的监护人都要阻止呢?


“你也有拨浪鼓呢。都听说鼓声像雷声,可以驱邪,这是真的吗?虽然我最近走山路害怕时也觉得有用……”


可是这女孩真的很吵。她第一次试图对监护人以外的对象发动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技能。就连对方的弟弟都已经不满了:“姐,该走了!”


“哎,哎!再等我一会儿嘛,我都等了你那么久!”飞快地驳完弟弟后,这女孩又转过头来对她紧追不放:“呐,你住在山里吗?之前都没见过!以后可以找你玩吗?你是洗头时会用什么叶子吗?我听说有的树叶可以让头发有香味,你是不是有在用吗?可以告诉我吗?”


她真的被这女孩的执着吓到了:“没、没有!”


仅仅因为她出了声,女孩就喜出望外:“你终于肯说话了!”随后继续发动追击:“说嘛!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你的声音也很好听呢!真想把你拉去给那群臭男生看看,他们肯定就不会再追着阿菊的屁股跑了。啊忘了问了,你的名字是?”


她感觉自己已经头晕脑胀,“阿,阿丑……”


结果她吐出口的还是这个名字,无论是她的身体还是声音都并没有多想。可能她确实就是丑御前没有错,毕竟她的肉身就是这么认同的。但几乎是同时她又陷入了迷惘:我是谁这个问题,是这么简单就可以解决的吗?


对方却如此轻易就被满足了,向她绽开了大大的笑容,“好啊,我记住了!我叫小玲,也请你记住我的。那么今天就先再见!”


这时她的弟弟已经走出好几棵树外了。这个女孩跟在后头向前跑了几步,随即转过身来大幅度地左右挥起了手:“下次,下次我们多聊聊吧!多说点话!”很快姐姐追上了弟弟,两姐弟牵起了手,一同向山下跑去。


没跑出几步远,只变得小了一点的女孩再次回过头来跟她招手,并喊:“说好了哦,下次再见!”


她懵懵懂懂地也回以招手,满意了的女孩这才不再回头。他们的背影终于越来越小,消失在了绿色的山间。


这叫她觉得很不可思议。就在不一会儿前,这两个孩子对她而言都还是活在近处中的他人,是这座山的背景的一部分、象征躲藏的对象。她当然知道他们是活着的,甚至还知道弟弟有拿吃的前不擦手的坏习惯和他们拥有拨浪鼓,但是除此以外并不知道更多。


她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在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可单单是这么一会儿的交谈,好像就有什么不一样了。他们好像终于活在了同一的世界、同一的时间里,与这鲜明的感情体验一比,她过去对这姐弟俩产生过的小小艳羡都变得苍白了起来。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交流会带来的改变吗?


这就是监护人想要阻止她经历的事情吗?


那句真挚的“你真好看”似乎还在耳边回响,反复回忆竟然还变得更加甜美,唤起回味的欢欣。她拿这份心情不知如何是好,只知道得拿左手背贴住自己的脸试试温度:……果然在发烫。


她一边默默咀嚼着这奇妙的感觉,一边独自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有些踌躇、但不再逃避地踏上回小庵去的路。


果然,她还是有想问须崎的东西。她想知道的那些关于自己的事情,肯定只有这个从头看到了现在的人才能回答她。问题是她如何才能被须崎放进眼里。她们从一开始就是不对等的。不如说,她从一开始就是低他人一等的生命……


到底为什么会这样?明明她也和其他的人一样活着,虽然还有很多该知道的事情不知道,但现在渐渐也能像其他的人说话了。甚至刚刚那对姐弟俩也没有觉得她奇怪,他们似乎把她视作对等的、可以沟通的生命。那到底为何,两个掌握着她生活的存在都对她强调她是非人的?她真的……不是人吗?


关闭
选择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