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GO】抽凡骨【酒吞童子x源赖光】

第13章 第十三章

这个饱含真情实感的“杀”字让她的肩膀抖了起来。与上一次面临死亡时寂寥的达观不同,她心慌意乱、全力挣扎。哪怕连指头都动弹不得,也要分配力气去蠕动嘴唇,即使只是为了告诉酒吞:


“不……我……不是在……”


鬼的暴力并未就此停止,可嗓音却迅速转换成了一把被抚摸的猫般的调子:“不要把我当作人来看哦。我是鬼,跟你能接触到的任何人都是不一样的东西。记住,把我当作我来看,答应我,做不做得到?”


那双妖艳的眼睛逼近了她,眼角的绯红还是那么艳丽,可其中的无情之色叫人觉得十分残忍。她含着泪用最后一点力气努力点头,过后才得以自由呼吸。


她没有立即落地,而是被鬼搂进了怀中,跟上次一样被整个人抱进臂膀里、够不到地。她不得不扶在酒吞的肩膀上,并花了好一会儿来咳嗽,再加上脊梁和喉咙处的骨头都在痛,怕是再多咳几声就整个人都要给咳散了。


“真乖。”酒吞用刚刚差点杀死她的手抚摸她的长发,“哎,我又下不去手了。你还真厉害。”


“我没有……”她垂泪,用已经嘲哳的喉咙说:“我不是那样想的……”


鬼是美丽的,自由的,心血来潮的,致命的。


那只手抚摸她时有多温柔,想要杀她时就有翻倍以上的残忍。她只能被其翻弄,不可能将之改变。在这天地之间,她唯一能够使之产生的改变的只有自己,可似乎就连改变自己也只会叫情况越来越糟。


“我只是想说出自己的真心话……”


无与伦比的空虚侵袭着她,她把头靠在鬼的颈间,把自己蜷成一个团,心想,自己可能也就是个有血和肉的人偶,心这种东西,多半是在遇见酒吞后慢慢生造出来的。一定是因为身体中多出了这么个异物才会这么痛。


可是她的嘴擅自地在替那颗多余的肉瘤哭诉:“我连表达真实的感受都是不可以的事情吗?无论是谁,所有的、所有的人,你们谁都不给我说的机会……”


“首先,不要在我做过警告后马上就把她和我相提并论。”沉默了一会儿后,酒吞才说:“你第一次遇见我时,我只把你当作一只可以利用的野兽。第二次时也是。”


人偶和野兽有什么相似之处吗。她被这问题搅得内脏痛,但没有人能回答她。她揪紧了酒吞的衣衫,颤抖着向对方发问:“我……到底,应该做什么?怎么我好像做什么都是错……什么才是对的?应该要做能被夸奖的事情吗?”


鬼的声音静静地在她耳边响起:“别说了……真叫人看不下去。”


随后她被从那逃避的港湾中拉了出来,被钳制住、被强迫不准躲藏。


“你不懂的。不懂也好,等你能懂时,你就变成我了。”


酒吞在她们之间留出一段距离来让彼此四目相对,用不存情意的双眼把她注视。可见她开始发抖,鬼竟然叹了口气。


“不用太着急,你在慢慢长呢,像一棵沉睡太久的种子,在一点一点醒来、变得更强。无论是心灵上还是身体上。”摩挲着自己头发的手指又轻柔、又温暖,把她刺激得红了眼眶,“你一定要去讨别人的欢心吗?真的要别人怎么说你就怎么过活?”


那缓和下来的声音叫她不由得回忆起了那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在那时,她还没有经受过来自鬼的真正杀意,只是不得不看着鬼拿其他的生命来游戏。那一天,酒吞告诉她,那个人在骗你呢。


“真的吗?人会说谎吗?”当时那个感觉立足的基石被逐渐掏空的她企图去寻找最后一根稻草,向着眼前最不应该相信的生命问:“而鬼不会?”


那时鬼似乎出声笑了。正是因为对方笑了,她才发现了这之中存在怎样的矛盾与讽刺之处——如果鬼会说谎,那么不说谎的诺言就是鬼的谎言。于是她虽然身陷于信仰崩塌之中、但还是决定如此回答自己:“我……不知道。我要自己去确认。我要信自己。”


这态度得到了酒吞的赞赏:“那不错哦。没想到你比我想的要更坚强一些。只是有时候,你的眼睛也会骗你的。”


现在想来,那大概是酒吞性质的忠告。总有一天她能意识到鬼的话语有什么意义。可是——


“我还是想信自己。”她小声对自己说。


她能够依靠的人只有自己,能够走的也只有自己的路。尽管她也想像酒吞一样自由,一样对自己诚实,可是首先她必须抓住救命的稻草、从这严酷的现实之中生还。那就意味着她必须得用自己的四肢百骸去行动、去抢夺,哪怕这些行为中包括向他人谄媚,她也得去做。


等着别人给自己答案是取巧的行为,只有自己去找才能得到最正确的答案。可在成为拥有力量和解答的大人之前,她必须得学会说谎和隐藏。即使痛苦得要命,也不应该再翻露出来给别人看了。这只会让自己活着的模样更加难看,还会变成将来的弱点。


她用指尖揩去了自己的眼泪,在酒吞的怀里做深呼吸。鬼的手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拍她的脊背,她本能地觉得也许这就是世间母亲常对孩子做的事情。


只相信自己不意味着她要放弃去搜刮所有能从周围得到的信息,她应该趁此时机,把所有只能从鬼哪里得到的知识榨出来。她用颤抖的手指轻轻扯了扯那绀紫色的衣衫,问:“酒吞,我到底,是什么……?”


酒吞眯起了眼睛,似是不太懂她在说什么,但下一刻又突然恍然大悟,展开笑颜:“你是阿丑呀。”


不知不觉间酒吞抚慰她的手已经停下。可是她不愿意停止追问:“我真的不是人吗?我明明同样有两只眼睛,一个嘴巴,也没有角……我,真的是和你一边的,而不是和他们一边的吗?”


酒吞已然了悟,听着的模样好像也不太关心,只是回答她时,笑容之中再度浮现出她熟悉的残忍。


“是哦。不然我为什么要特地来找你,而不是随便抓一个小孩呢?你终有一天会发现的——自己就算长得和人一样,内里也是完全不同的东西这回事。”


她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任由鬼笑吟吟地捻起她的手指,摩挲她的指尖。按捺住指尖传来的微妙痒感,她把注意力集中到酒吞的面孔上,紧紧盯住那张嘴,企图判断从中纺织出的言语是否真实。


鬼说:“你生出手足就是为了杀,为了夺取,为了能叫与你为敌的东西流血死去,你会变得很强的。”


这样的评价叫她简直不敢相信、不敢想象。这描述的真的不是什么野兽吗?


她试探道:“但是,我这么弱小……”


“那是因为你还是种子,没有到开花的时候。在开花之前,你需要血肉与磨练的灌溉。但你一定会开花的,还会结果。”


酒吞把她放了下来,让她自己站在大地上。可是她双腿有些发软,于是酒吞握住了她的手来支撑她。她抬起头来,发现那双充满食欲的眼睛又出现了。尽管她双肩发颤,可是她还是努力不低下头,正面迎接那目光的注视。


“我说过的吧,你的血里流着霹雳,你和其他的小孩是不同的。你结出的果叫我日夜期待,我会努力忍到成熟那一天,再啊呜一口吞掉。”


“我……会结出什么样的果?”


“我怎么知道?那要看你自己。”


明明酒吞都这么说了,可她还是忍不住问下去,就如同问询自己的死期:“那……那,怎么样才能快点开花结果呢?”


与结结巴巴的她相对,酒吞呼哧呼哧地笑出了声来:“你真的很想早点被我吃掉呢?”


当然不是那个意思。她按下辩白的冲动,听着酒吞拉长了声音讲:“那我就告诉你吧,与他人往来……然后杀戮并夺取。血和肉是最好的养分,能铺平你的道路。如果你想快些长大,我就花点时间给你找些机会吧!可惜最近在眼前的已经被我处理掉了……哎,这样如何?”


鬼话锋一转,突然兴高采烈起来,抓紧了她的手不准她退缩,“要跟我走吗?”


美人纯粹喜悦的神情总是叫人炫目的,可她已经先被这话里包含的意思弄得地转天旋了:“跟你……走?”


对方开心地拍拍手,语调也轻快起来:“我已经想念起京都了,这里太偏太小,想大闹一通都提不起兴致。等到我的酒酿成,我就彻底没有留在这座山上的理由。你要是想跟我走,那倒是好办多了!”


“京都?”


不合时宜地,她想起这个地名她听过,从两位行脚僧那里。


不知那两位现在怎么样了……但他们似乎身经百战、武功高强,还有舍利护身,理应轮不到她来担心。比起这个,她的心现在又疯狂跳动了起来。此刻她感受到的、在整个胸膛中膨胀开来仿佛快要爆炸的期待与喜悦,只徒徒叫她悲伤不已:竟然会为鬼的一言一行而轻易喜悦、恨不得随之飞舞,果然这不应该是她的东西!


“京都是个好地方啊!有趣的东西可多了。虽然我前一阵子有点对那里腻味,但离开后才觉得果然还是人多的地方好。对你来说,那里的一切一定都很新鲜,你能得到很多快乐。去那里,我还能教你更多,打扮、宴乐、游戏、跳舞、杀人,什么都行。”


酒吞的笑容是那么灿烂,鬼一定是发自内心地喜欢那里。那也难怪,因为那听起来就像存在于人间的天国。但从鬼的口里说出来实在太不真实了,反而有点像地狱。


“我,我可以吗……?跟你走?”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真不争气。


“当然可以!”倾城的鬼喷出一口酒气,幻影蜃景般的繁华都市在吐息的烟雾缭绕之中若隐若现,妖气与酒香在空中上下翻腾,迷住了她所有的感官。


她听见酒吞说:“我和我的朋友在大江山开伙,多你一个吃饭也不麻烦。只是虽说我可以叫她收起爪子,不要马上吃了你,可你要是想不要天天都被当成储备粮觊觎,那可得沾点血气,告诉全大江山,你是杀别人的,不是被杀的。嘛嘛,到头来还是要被我吃掉就是了!”


另一座山在幻影之中出现,火焰、高笑与混乱统治着那座山。她看见了哀嚎与酒乐一同辗转升起与撕碎的肢体排列成豪奢的宴席,简直一副阎罗景象。在那座山上,有酒吞和足以被酒吞视作朋友的存在生活着?


她的头晕目眩越发严重,得亏酒吞在她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才醒转过来。


酒吞笑吟吟地对她说:“你只要随着年龄增长就自然而然地变得强大,这是跟我一样的。但如果想要更快成熟,那就得在生与死的界限上磨砺你自己。你已然体会过自己在生死关头走一遭,还是少了把别的什么东西送到那上面去。你要见点血,体验一下杀和抢夺是什么感觉,才能明白自己到底是什么。”


她震惊地凝视眼前的存在,再一次深深意识到这是与人不同的生命。


直到刚刚还鼓舞着她的勇气有了消退的迹象,她开始害怕和退缩。与酒吞一起抛下一切离开,听起来太魅力了……尽管那是奔向一个血与火的地狱,可同样多么热烈、多么疯狂。假如去到那里,她一定能摆脱现在这个软弱的自己,脱胎换骨成跟酒吞和茨木一样的夺取者!


可为什么她在踌躇呢。


鬼诱惑着她:“如果你答应跟我上路,我就认真教你这些东西。”


她不能回答。并非下地狱这回事叫她恐惧,而是她在本能地感到……不适。


是不是更加成熟、更有见识后就能明白这是为什么了?是不是见血、变强之后她就能被酒吞平等相待了?也许长大不仅能让她更明白自己,也能让她更理解酒吞?听酒吞的说法,这些事情好像只要她长大就能迎刃而解。


时间和阅历似乎是所有疑问的唯一解。真想快点长大,最好立刻就长大,尽管酒吞说她已经在成长了。


她不由得喃喃道:“酒吞比起教我外面的事情,更多是在教我发现自己。”


然而知道的自己越多,反而任何言行都越发像只是在酒吞的股掌之上舞蹈。


酒吞赞同道:“果真如此呢。大概是因为与这贫乏无趣的偏山和村庄相比起来,你的内侧还更有价值。”


单纯是因为这对你来说更有趣罢了吧。她垂下眼,想,我一直在你的股掌之上。


酒吞的股掌和须崎的股掌并不一样。须崎只掌握了她生活之中的衣食住行,没有办法这么彻底地束缚住她新生出来的心。酒吞是,酒吞是……突然降临到她世界中来,既把她玩弄于手掌之中、又给她品尝禁果味道的恶魔。


时间没有过去多久,天上的太阳还在高照。只是她要面临的局面几乎焕然一新,仿佛从暗夜行路变成了崎岖陡崖,唯有难走这一点还是一模一样。可她必须得去攀爬、去贴紧、去抓牢,除此以外,她别无选择。


酒吞在喝的真的是酒吗?这相较来说十分无关紧要的小事,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被她忘在脑后。


关闭
选择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