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上
「你逢田姐當然會爬山啦!」
逢田梨香子的怒吼只有氣勢說得過去,距離拉長就只能呈現拋物線掉在小宮有紗腳邊,成為落葉的一員扎人不痛不癢──落後成為單純的狡辯、鬧彆扭,毫無說服力,獨留謊言在耳畔空響的窘境。
──先不說梨子了,逢田さん你會爬山嗎?
一切的一切都是起源於這番嘲諷。
今天Aqours難得不因工作聚首,聚首理由反而變成登山野餐。
儘管講是登山,但也是在都市邊際的小山坡上輕鬆散步,真要說起來就是健行程度的郊遊,只差沒有圍成一圈手牽手「啊哈哈」愉快玩耍。
九人於山腳下全員集合浩浩蕩蕩上山。伊波杏樹跟齊藤朱夏率先闢路,攀爬約莫一分鐘便出現一處四叉路口分散思緒。
「來比賽誰先爬上山吧?」齊藤宛如大猩猩揮舞全身心的大動作,充分展現她的雀躍之情。「不覺得很有趣嗎?」
「我們家朱夏都這麼說了,就玩吧。」
這兩年輕人真愛玩。既然是領隊開口了,大家也沒多少異議。
規則極度簡單──自由選擇路線,看哪一組最快抵達山巔。以抽籤方式分成四組競賽,而關鍵的籤則交由逢田自告奮勇完成。
「反正要玩,乾脆最慢那組就來懲罰遊戲吧?」抽完籤後,領隊蹦出了這麼一句話,掩著嘴笑出聲。
逢田以裸眼2.0的精準目光左右掃過那彎彎曲曲的路線圖,不知此刻心懷什麼歹意。
「擠爆氣球?」
「喂、喂喂……那、那只是rkk想、想玩吧。」
降幡愛抱住頭縮成一團,後退好幾步撞到小林愛香。
「不要啦~不要、不要、不要~每次都會有我們這一組!」
小林連忙抓住原本身子嬌小、現在卻更小的降幡,抓著她的肩膀跳上跳下。
「……正確來說是因為有俺家的善、善子ちゃんzura。」
「喂zura丸,都說是夜羽了!」
「pyon~」
小林難得沒有被同組的高槻加奈子忽略,她也拚命搖頭反對。
畢竟她永遠不會忘記推擠氣球當下──希望趕快結束跟不希望爆炸之間徘徊的恐懼多麼讓人崩潰,經歷兩次就不想再來第三次了。
先不論逢田跟一年級組配合夜羽梗跳躍。大家似乎不想讓愉快玩耍蒙上陰影,以及臨時生不出氣球等種種考量下,就將懲罰改成負責收拾野餐派對後的小小麻煩。
制定好規則,所有人聚集到地圖前選擇路線。
依數學規則位移是一樣長,但實際距離自然大不相同,路線如果要形容就是SIF上easy、normal、hard、expert四種難度一次滿足。
猜拳決定時,贏得第一選擇權的是諏訪奈奈香。她是位極願意打SIF expert難度的諏訪pro卻是不願挑戰此登山難度的宅,expert選擇權馬上被丟包。而獲得第二選擇權,是跟小宮一組的逢田姐。她挑了挑那個人特色的八字眉,食指比了個一晃來晃去。
「如果得到第二、第三都是中間很不上不下的名次,那我們就以第一名跟最後一名為目標努力吧。嗯決定了,Expert!」
為什麼要選什麼Expert!
每次都是這樣,明明告訴自己要冷靜、得好好思考卻總是挖坑給自己跳,說出口那瞬間便反悔了。十分鐘之後更是超後悔,二十分鐘之後的現在更是有夠懊悔。
與平時舞蹈與體力訓練的強度相較或許不高,但是會累就是會累,更何況自己還罹患了被醫生警告一個禮拜會好是奇蹟程度的夏季重度感冒。
對四捨五入三十歲的二十六歲少女偶像而言,expert難度過於吃力了。玩SIF還能一人分一半,但這是登山又不能兩人三腳。
「嘖,你笑什麼啦……咳咳咳!」
陽光從樹葉間隙緩緩灑落。她扶著額頭調整氣息,視線移開自身短小的影子,往上注意到遠方巨人微微瞇著眼,光影交錯正照亮那撩人的笑意。
那巨人本來就比自己高上十四公分,接近理想情侶身高差──十五公分左右,再加上數十階台階高度加持,更是睥睨眾人、居高臨下。
反正她就是想看笑話,才說隨便逢田さん決定的吧?
「沒什麼。不覺得空氣很好嗎?」
小宮提著包、停在轉彎處一動也不動,取出運動飲料仰頭喝下兩三口,汗水從那細緻的脖頸間緩緩流瀉。風吹得她微卷的棕髮飛揚,穿著運動衫、配壓力褲加短褲、圍著毛巾,儘管顯得很運動卻完全無法掩蓋那模特兒出眾優美的氣質。
搞什麼,又不是在拍代言廣告,況且今天又沒有T點數5倍。
「沒有。咳、什麼都聞不到……咳咳。」
咳到快嚇吐奶了。味覺、嗅覺都被感冒侵襲而關閉,逢田眉心折成八字組成一個囧。
「你是想炫耀自己感冒沒那麼嚴重嗎?」
只是眼角間細微的變化,那張精緻小巧的臉龐一恥笑(不是嘲笑,真是恥笑),逢田突地背脊一涼。
「炫耀,怎麼會?只是慶幸還聞到到味道。」小宮挑了挑眉,「況且,感冒也是你傳染的啊。」
真是無言以對。
「……是,對不起。」
「嗨逢田さん,不好意思。」小宮微微低下頭前傾著身姿,舉手揉捏不知哪來的綠葉端詳脈絡,流露自然好看到令人發寒的笑容。「可以讓我再說一句嗎?」
「是,是、你說吧。」
小宮隨便跨了兩大步就瞬間突進好幾尺拐過了彎,正面對峙逢田。
「……先不說梨子了,逢田さん你會爬山嗎?」
「你逢田姐當然會爬山啦!」
腿長走得快有什麼了不起,你逢田姐左顧右盼注意到小宮行進的路線旁有個樹叢,仔細一看裡頭竟藏有捷徑──可以直線切西瓜上去一舉超車。
她以忍者跑的氣勢,一階一階躍上,轉眼間位移程度超越那囂張的巨人,抵達休息平台。
「呀~年輕人真有活力。」
「呼呼……你才……咳咳、幾歲啊?」
為了保持年長者的自尊,她吐槽但心底不得不認同小宮──這人實際上比自己年輕,然而更有年上者、姐姐的風範。
「快點過來啊!」
這下子風水輪流轉,逢田佔上風挺起胸膛的洋洋得意沒有持續多久。
好冷。沁涼的風席捲林木,吹得她髮絲亂舞,她垂下雙手,肩膀逐漸縮成一團抱住身子。
「就叫你快點、快點、快點……過來吧。」
低頭整理頭髮,她盯著腳邊踩到的黃綠色枝葉思考起其中那株葉片的人生──一天天,一點一滴褪去幾點綠又添上幾滴黃,不必幾天,它就只能蜷縮著身軀等待大限,隨著塵埃捲入風中。
「……你到底還要讓我等多久?」
泥沙刺痛眼膜,她呢喃著又想,等待是有期限的。
夏天的風炙熱得難受,而都市熱島效應盛行,比起周遭地區高上幾度更是熾熱異常。
熱島的島,多麼好的形容啊。人們被灰暗冷漠的高樓大廈包圍,心都是支離破碎、大海飄散的一塊塊浮冰島。
離開公司的冷氣,為了生活低頭尋求回家的道路。
她回家轉開冷氣,就算吹出來的是清涼,可是對病人來說,依舊遏止不住睡夢中盜汗追逐的攻勢。
重感冒發燒請假在家一天睡個大頭覺吃個藥,有人來探個病偶爾來點餵食play,感冒一天就K.O.,那是動畫中高中生的劇情。逢田是社會人,早記不得十七歲的高中生時代在幹嘛,可能就資料上寫的,曾經逃課被媽媽抓回學校。
小孩才有任性的權力。現在她不能任性了,要工作、要生活,況且演藝活動不是要休息就能隨意缺席的。
一開始只是小病,她抱著病體努力工作,趁開會前空檔抽時間看看醫生拿點藥,如果沒事了就早點回家休息。儘管如此,這樣到家也過了晚上八點。
打開電視,熱昨天半夜被準備好的晚餐,吃一個人的飯、弄兩人份的便當,洗過澡靜下來後坐在客廳擦拭濕潤的頭髮。
她看了看周遭,感覺家跟平常不一樣,似乎整理過了。這只有兩人住卻塞太多東西,嫌小的3LDK現在變得太空曠了,安靜得嚇人。
這裡太黑、太寂靜了。關掉所有的窗戶跟門縮小黑暗的範圍,那難關的氣密窗連結著郊區才看得清楚的夜空。夜空全然知曉卻不足以作伴……或許應該說她知道的太多了,所以不能作伴。
以往只開三盞的美術燈全數打開,她又打開電視、打開冷氣,拿新聞、冷氣室外機的噪音當BGM希望能夠用光源與聲音填滿這個空曠的地方。
──太浪費了。
如果她在。那總是忙碌到半夜回來,像老媽一樣的人肯定會對她「唸唸」不忘。
「哼浪費電就浪費電,反正這裡只有我。又不是沒付房租、不付電費。」
管她去,她寧願被唸。
電視音量不是很大聲,但她嫌吵聽不到手機通知就把干擾轉小。逢田取過手機看Line,「小宮」一點已讀動靜起伏都沒。
「……你為什麼不念我呢?」
Line關掉,今天就不要再打開了。她下定決心的同時為了轉移目標便滑滑推特,回覆、轉發、不停歇。
「怎麼那麼冷?」
這冷氣也沒開多久,她眉心八字皺褶一個囧,懷疑濾網是不是被人好好清洗過一輪。但她懶得思考太多,撿過被隨手扔到沙發上的外套,順手將冷氣調到二十八。
時間流逝甚快,沉浸社群網站意識過來已經大半夜了。她忙碌著關冷氣、關電視、關電燈,衝到房間開電燈、開冷氣、開電扇,又在社群上磨蹭許久才逼自己跟大家說再見,點一盞夜燈,這下真的要睡了。
只有半邊有主人的雙人床太寒冷了。她放下手機又盯著它一會再度撿起來,不忘記收下Line送給她的不讀不回大禮,待她躺上乾淨舒適的床單才想起來忘記吹頭髮跟吃藥。
感冒加重,完全是自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