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中

運動之秋、讀書之秋、食慾之秋、睡眠之秋，無論什麼活動例如三大祭典舉辦在秋日，到處扯上關係，秋天啥都沒做，但它就是這麼一個背鍋俠。

前略，正如同浦之星學園秋日有三大祭典，校內也有十大風雲人物，先不說哪十個，總之第十個還在搶，也就是大家都是第十人，真累。其餘是真有其人，這是可以九名少女站出來拯救學校，成為school idol的人數。

校內風雲人物個個顏值逆天、各有特色，如果每個人都要寫，寫二季二十六集+電影版都寫不完會成坑的程度。所以只談論主角，把鏡頭移向校內風雲人物之四，小宮有紗，那位跟暑期輔導課完全八竿子打不著的優等生。她擁有無死角的美貌臉龐、完美的身材曲線、成熟的大人氣質，身為戲劇部的王牌會成為校內風雲人物也是合情合理合法(?。

正如她是位超適合綠領巾，穿灰領白底灰裙水手服的女子高中生，也跟其他女子高中生一模模一樣樣，常常歷經青春期的內心煎熬──湧起莫名的幽怨哀傷，上一秒還嘻嘻哈哈，下一秒不注意便難受想哭。

顯而易見的實例發生於課堂進行一半時，有紗總是撐著頭、盯著遠方天空溢出一絲悠揚嘆息，直到悄然無息地散逸到空氣中。

儘管上課神遊，但中途被老師呼喚答題，她並不會處於狀況外，反而掌握狀況、應對自如，得出完美的解答。數學、古文、理科、英文、社會，各科懲罰遊戲關卡根本就難不倒她，真要比喻就是打完四大天王之後的冠軍──節奏大師。

那麼文靜、嚴肅又可靠的她──是老師眼中的優等生、是同儕眼中的女神，與校園風雲人物之二……的絕技並列為2019年令和時代的流行語大賞候補。

校園風雲人物之二，獨獨只有她──逢田梨香子知道，有紗那傢伙憂鬱的眼神所代表的涵義。

「啊我的肚子餓了～」

肚子咕嚕嚕喚回有紗發呆中的意識。等她回神，便撒嬌般扯著梨香子的手臂，「逢田老師，快點、一起吃飯飯啦～」

如果因她哀傷側臉而心動的粉絲知道──心目中偶像陷入憂鬱自閉，搞一齣「小宮有紗的憂鬱」，只是肚子餓扁扁。完美女神的形象大崩塌，粉粉們肯定會大失所望、誤入歧途(?)……不對，說不定反而會來她身邊打轉、到處拍打餵食，真可怕。

不過梨香子脫離適合紅領巾、穿灰領白底灰裙水手服的女子高中生，沒事就黯然銷魂的年齡很久了，現在的她只是一個管理保健室、會讓白袍差點拖地，給人工口印象的保健體育老師，作為一個內心成熟的大人，她不會幼稚追星，老為了有紗的一舉一動感到動心，反而會為了她的一舉一動感到鬧心。

「吃飯飯、飯飯吃～」

不被搭理的有紗大幅度甩動梨香子的手臂，導致梨香子字體結構散亂，開始在文件上頭亂飛。無奈之下，梨香子只得暫停手上工作，發揮教師的威嚴。

「吼唷，你是沒看到老娘在忙──」

咕嚕──轟然巨響迴盪在保健室。

火燒般的熱染紅雙頰，梨香子教師威嚴遭到肚子嚴正抗議。

「青春期不好好吃飯可是長不高的。午休快結束了，老師一起吃飯吧？」

有紗發揮了武士的慈悲，伸手邀約。

上下打量一番有紗，梨香子盯著那勸誘的掌心。

「……你還要長高喔？」

踏進樓頂，入眼即是邁進秋日寂寥又清澈的天空，對比樓下到處散亂吃完午餐、在操場跟教室活動的學生喧鬧不止，梨香子並不討厭，反而從公文堆中脫身解放挺好的。

伸展懶腰，她打了一個呵欠。有紗並肩坐在一旁，轉開水壺，隨霧氣噴發濃郁咖啡香，「逢田老師要先來一杯咖啡嗎？是黑咖啡喔。」

「嗯喔好……現在小孩真成熟，高中就喝什麼黑咖啡。」

「那麼──逢田老師您打算要澆在身上呢，還是用喝的？」

「當然是用喝的，你想燙死我啊！」

「聽說熱咖啡撒在身上比喝下去更提神。」

聽你一本正經胡說八道。梨香子緊縮的八字眉在在表現鄙視之情。

「開玩笑的、開玩笑的。」

梨香子正要接過咖啡，「呀！」一碰觸有紗的手，啪滋──尖銳的電流聲響起，兩人都被接觸產生的靜電嚇到。

隨之而來的是沉默。那瞬間有一種莫名的感覺，梨香子說不上來。

「我們來電了，是戀愛的預感嗎？」

「才不是，你是電鰻嗎？」

首先是有紗破壞了氣氛，梨香子連忙揮手吐槽。

「天氣轉涼，人一老也容易變得乾燥了呢，老師要多補充水分啊。」

「我老了還真是抱歉，謝謝小宮さん的關心啊。」

梨香子朝掌心呵氣，再度接過那杯咖啡。

「逢田老師今天的咖啡溫度如何，會太燙嗎？」

「嗯還不錯。」

咖啡下肚，頭腦也產生清醒的錯覺。盯著天空，梨香子被有紗的天然屬性傳染似的朝天空發呆。

說起來，好久沒那麼悠閒了。

自從前一任保健體育老師退休之後，梨香子成為全校唯一、教師資歷還很菜的保健體育老師。

保健體育聽起來就有胸大色氣黑絲的奇怪保健體育老師，不過那種身材只有在Galgame裡面才會發生，在虛構的故事當中尋求真實感的人腦袋一定有問題。這裡是現實生活怎麼可能找到這種奇葩，大部分都是像梨香子這種自稱很普通的少女(?)，她就是一個會把白大褂拖地的普通保健體育老師。

一週一堂出現在高中部不同班級的學生面前，對學生而言這是一週只出現一次的老師，但是如果把所有班級的保健體育合併在同一張課表上，就會呈現兩三天都滿堂，長得很可怕。

學生健康追蹤、保健室基本業務、保健體育授課、戲劇部顧問與前幾天的水水人體育祭，梨香子業務量暴增每天過著充實的生活，臉上跟著掛起黑眼圈，常常忘記吃飯，就連早餐吃什麼都忘記了……上一餐是什麼她已經有點不記得了，倒是昨天晚餐還記得是跟有紗一起。

「那個、那啥……」

「嗯難道是頭痛、肚子痛、喉嚨痛，更年期？」

梨香子撓了撓太陽穴、朝著空中亂揮，有紗也歪了歪頭搞不清楚狀況。

「誰更年期，我才二十五歲……就那啥，對吃飯……我昨天吃什麼？」

「逢田老師你是上了年紀嗎？是漢──」

「啊對是漢堡肉……總覺得你老是在黑我的年齡。」

我不是我沒有。有紗搖頭否認，但完全無法掩蓋憋笑扭曲的顏藝。

一連被黑好幾次年齡，梨香子已經放棄了。連懟回去的心情都沒有，但她很高興找回記憶。

「最近有一種感覺，老是健忘，回家電視看著看著突然就睡著了。等醒來又看到同一個節目……在想是既視感還是時光倒流的時候，發現只是重播。」

既視感？不對，她突然意識到跟有紗吃飯景象也特別有既視感……說既視感也不對，平常根本就是這樣子。

「為啥會說到這裡……」意識到不對，梨香子歪了歪頭，「啊吃飯，有紗你怎麼老是找我吃飯？根本不用找我啊，女子高中生就去找女子高中生啦。那個、那啥是叫……理亞？」

「現（リア）充？」有紗歪了歪頭。

「對啦讀心術喔，虧你還聽得懂。老師脫離明明寫作藝人會故意讀作偶像的幼稚時代很久，現在已經是不先想理亞，就聯想不到現充，我們就是有這樣的年齡差距。女子高中生就是人間寶物，跟『逢』這個字一樣一生只有一次。你快去找同年的夥伴逛逛街、吃吃飯，快點揮霍僅存的青春，讓黃金光輝的人生趕快現充爆炸。」

「嗯……」有紗低頭沉吟一會，神色間透落出一股落寞。

會不會太嚴厲了？梨香子察覺自己過於激動了，連忙制止連珠炮的指責。

老師是在嫌棄我嗎？彷彿下一秒有紗含淚喊自己渣男……不，渣渣、渣女。

「抱歉小宮さん，老師不是……」

「老師因為經常平地摔把您的智商都摔飛了嗎？沒想到您年齡一大、記性不好，連這個都忘記了。」

如此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內容純屬想像，實際上在戲劇中能當拯救地球的英雄跟毀滅地球的壞蛋──兼容並蓄兩種角色的有紗不是如此懦弱之人，只是很脫線罷了。

「忘記什麼？」

梨香子脫離幻想，印入眼簾的炙熱陽光成為鑲入有紗嘴角的笑意，光彩奪目。

「因為我喜歡老師……喜歡看老師吃東西，你吃東西的樣子很可愛。」

噗──咖啡噴了出來，隨之而來是嗆到而咳嗽反射。有紗拍打梨香子的背緩和氣息，待梨香子反應過來，「咳咳、什麼嘛……對吼，你是演戲喔。」

本來以為告白就是「我喜歡你」，然後被告白一方「對不起」、「好啊」之類做出兩極反應的簡單過程。但是這幾個日子以降，梨香子見識到了告白不同情境有各式各樣的花式打法，常常被有紗耍得團團轉。

還以為逐漸習慣了「出奇不易突襲告白練習戲劇」作戰，實際上梨香子還是不太習慣這樣的過程，有時候都搞不清楚有紗是在懟人還是在告白。

掐指一算，這種鬧劇不知不覺進行了一個月有餘了。好可怕，時間過真快。

「呼……不要在人家吃飯的時候突襲好不好……嘛下個月就是文化祭了，下不為例、加油喔。」

「喔……很高興老師您找回記憶了。」有紗拍拍手，敷衍的回應。

兩人間的角力，隨著午休結束的鐘聲也響起了。

一如往常，梨香子踢著她差點脫地的白袍與有紗漫步走廊。

「逢田老師跟小宮さん走在一起就像一張畫呢～」「真不愧是我們的女神！」「我想被小宮さん三段踢！」「那、我想被逢田老師毆打家暴！」

借助了路人甲乙丙丁們的力量，兩人只要一起走在路上就會有暗地潛伏的梨黑組織，傳出各式各樣的抖M崇拜源源不絕。

風雲中心的她們早已見怪不怪，毫不在乎流言持續過著自己的人生。

只是，唯有一件事情難以習慣。

「嘶……嗚喔吼吼吼哈哈～」

前略，正如秋日有三大祭典、校內有十大人物，每個學校固定會有的七大不可思議絕不缺席，也可悲的在浦之星學園上演八卦，來奪走……更正，是消磨學生無聊的上課時光。

校內七大不可思議之一，走廊的大叔笑。校舍走廊伴隨著怪異的吸水聲後，經常出現與青春耀眼的學生格格不入的大叔笑。

如果循著聲音一窺究竟，最後只會撲空──走廊上空無一人。如此不可思議現象通常都是極少的頻率出現在學生身邊，然後成為口耳相傳的無傷大雅事件。

不過，最近頻率似乎有點高。梨香子想，偏過頭對上有紗的眼神。

「午休都結束了，小宮さん有時間陪我閒晃，不用趕回去上課嗎？」

面對有紗，梨香子假裝講話，視線餘光捕捉著聲音來源，勉強看到幾隻梨黑在角落視O兩人。

「老師別擔心，下堂課是齊藤老師。體育祭剛結束，老師不會太為難我們。」

有紗搭著梨香子肩膀帶到窗邊，指向操場的同時，身子留出空隙供身材嬌小的梨香子調查。

「哇嗚吼吼吼哈哈哈～摟抱什麼的，這怎麼讓人受得了！」

刺耳的分貝加強大叔笑把兩人都嚇一跳，互相抱緊處理。

「嘶……你們怎麼了嗎？」

大叔笑之後隨之而來普通的女性聲音，兩人朝詢問方向轉頭一看，沒有人。

「嘿嘿在這裡啦。」揮手揮手。

跟隨小短手，視線往下是位穿著米色套裝的女性──理事長鈴木愛奈，睜大她的雙眼無辜地盯著兩人，臉上帶著她天真爛漫的笑意。

「是理事長啊……沒事啦，只是遇到不可思議傳說有點嚇到了。」

「欸，逢田老師會相信這種東西，討厭討厭好恐怖～」

「沒有啦。畢竟只是傳說，可能是我幻聽了。」

「對啊，逢田老師年齡也不小了。理事長老師別擔心。」

不要多說什麼讓金主大人害怕好了。有紗趁機黑一把教師的威嚴，梨香子忍住逢田滅世鐵拳終止話題。

愛奈虎口抵住下巴，「是這樣喔，你們兩人還真常在一起呢。」

「對啊，安定的逢田老師。」

「是啊，安定的小宮さん。」

「安定的rkk（梨香子）跟安定的kmy（小宮）……喔吼吼吼哈哈哈口合，安定的arrk，真好真好。」

走廊又冒出古怪的笑聲，最怕空氣直接凝結。

「呃……理事長老師您有說什麼嗎？」打破沉默的是有紗。

「沒、沒啦，你們剛剛再說啥？」愛奈像個路邊聊八卦的大嬸拚命揮手。

「也沒什麼特別……我只是告誡小宮さん，『就算討厭體育，也不要欺負體育老師喔。』」

「逢田老師您放心──我不討厭體育，也不會欺負齊藤老師。承蒙逢田老師嚴格指導，在您的鍛鍊之下，我服裝都換很快。」

「客套話就不必了。」

「嘶……嚴格指導，逢田老師沒想到學生跟老師們口耳相傳說你工口，嗚呼～你竟然玩換裝play嘛！」愛奈用她的西裝外套抹了抹嘴角，呼吸變得粗重。

「才、才沒有，什麼換、換裝play，理事長您在興奮什麼勁、呼吸都噴到臉上了……我、我們說的是戲劇部啦！」

「我不是我沒有興奮……只是最近從風紀委員接到關於逢田老師你的檢舉，我是來調查的。鐘聲也快響了，不好意思小宮さん快去上課吧。逢田老師就暫時交給咱了。」

不由分說，梨香子得接受工口的懲罰，被召喚進了理事長室。

「好的。理事長老師再見，逢田老師加油～」有紗拋棄梨香子，拋棄得很乾脆。

「喂喂喂，雖然我不是小宮さん的，但你也別拋棄我呀～搞什麼啊……」

「逢田老師還有什麼想說嗎？」理事長允許發布遺言聲明。

欸，想說的？梨香子想了一會。

「……理事長您的自稱是咱嗎？」

有預感這一天，總有一天會來。

看不見平常與學生嘻鬧的親和力，愛奈藏在雙手交疊後方的大眼睛彷彿要把梨香子望穿似的。

「就像我剛剛說的，逢田老師常常跟小宮さん在一起，經常能聽到你們一起去吃飯的消息。」

「只是剛好回家同一條路被邀約了。」「只是碰巧坐在附近就同桌了。」「沒有請學生吃飯啦。」

思考至今為止，明明是事實的的回憶。現在仔細回想，這算巧合嗎？如果說出來彷彿就是瞎編的理由罷了。

「對、對不起，我確實常常跟小宮さん一起吃好料的，這樣不行的吧？」

地震，梨香子以為是地震，實際上只是她的腳在顫抖罷了。腦袋一片空白，只能低頭連連道歉。這時她忽然想，有紗千萬別像她成為──為了生存，領少少薪水、到處低頭道歉的可憐社會人。

「請理事長不要懲罰學生，一切都是我的責任。」

難道這是報應嗎？梨香子腦海浮現著至今為止有紗告白的畫面，唯有一瞬間她領悟到了被拒絕的心情。

沉默蔓延，除了指針轉動與操場活動的聲響外，理事長室沒有半點動靜。

過了好一會兒，椅子喀吱作響，愛奈離開座位。梨香子按捺不住好奇，抬頭見理事長站到窗邊。

「你渴望JK嗎？」

「啊你說啥？」

百葉窗的皺褶掩蓋住愛奈的臉看不清楚神情，下一秒迎接梨香子的是意外響亮的笑聲。

「喔吼吼吼吼哈哈哈口合口合～」

「理事長……？」

又是大叔笑。太不可思議了，梨香子還反應不過來。

「嘶……口水都流下來了啦～討厭，抱歉～」愛奈擦了擦嘴角，轉過身子返回位子，擺出理事長的威嚴。

「總之，咱要說明逢田老師你跟小宮さん的事情。」

「啊是。」

應該只是幻覺，聽錯了吧？梨香子低著身子，只當剛剛的大叔笑是害怕產生的錯覺。

「抱歉，我以後──」

「不。」愛奈伸手制止梨香子的超鄭重九十度鞠躬。

「這樣很養眼請繼續，完全停不下來喔吼吼吼～咱、咱到底該怎麼辦嗚喔吼吼吼哈哈哈口合口合口合──」

神色扭曲，憋得緊緊的嚴肅在愛奈臉上消失無蹤，機關槍的狂笑隨著她興奮轉動椅子的舉動到處竄逃。

梨香子彷彿打開潘朵拉禁忌的魔盒，眼睜睜瞧著理事長形象崩壞──連環發出與碰不到地板的嬌小身軀格格不入的中年大叔笑聲。

校園七大不可思議──走廊大叔笑，解開了。理事長不過是渴望美女與美少女站在一起的畫面。如果撞見美好風景會不由自主流口水竊笑，拜倒在石榴裙下的可悲女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