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白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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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蜂武元原本有一个儿子,现年十一岁,比食蜂操祈小了八岁,名为食蜂久和。如今食蜂武元与食蜂操祈成了婚,食蜂久和便唤年仅十九岁的食蜂操祈为母亲,唤扮成食蜂武元的年仅十八岁的白井黑子为父亲。
白井黑子未曾料到,成婚第二天,食蜂操祈便拉着她去了食蜂家的卜筮处。该处是一间密室,而密室之中食蜂久和像是以等待多时。
“父亲,母亲。”食蜂久和见到二人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
“这位是白井黑子,未曾救下你父亲,但是破了北条的局。你父亲的尸首怕是还在相模国。”
对食蜂操祈开门见山的坦白,白井黑子大吃一惊。
“母亲是说,那日回来的便不是父亲?可是……”食蜂久和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由惊讶转为恍然大悟。
“你父亲的事,便交给你,日后修书时好好处理。”
“是,母亲。”
三人简单会面后食蜂操祈同白井黑子解释说食蜂久和日后是要继任的,因此所有的事情都该让他知晓。白井黑子越来越觉得食蜂操祈仿佛早就布好了一个局,一直以来发生的事情似乎都要重新考量,应该并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只不过食蜂操祈不说,她也没打算开口问。
元龟四年(1573),武田信玄于三方原合战后病逝。这年夏天织田信长逮捕幕府将军足利义昭并将其流放,室町幕府宣告灭亡。随后此年年号更为天正元年,而织田的势力大盛。
食蜂操祈暗中给织田去信,说是可以帮他在四国(即四国岛)布局,条件是帮忙除掉北条氏派来的假食蜂武元。织田应了她,于是双方表面上结盟,作为交换条件食蜂操祈派人质到美浓,而这个人质就是食蜂武元。
这一切一方面是做给北条氏看的,告知其食蜂有织田的支持,北条氏便不敢轻举妄动。另一方面,食蜂操祈私心是想放白井黑子走。
这年冬天,食蜂操祈与白井黑子进行了一番计划。食蜂操祈表明意思,当下之势要倚靠织田才能对抗北条,因此希望白井黑子能帮其演好这出戏。人质进入织田范围,会有人来刺杀白井黑子,此时食蜂操祈的人会反水杀掉刺杀的人。而白井黑子只需要对现场做一番布置,然后逃脱便可。
白井黑子想了想应允下。
“可不可以再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白井黑子好奇的问。
“我和织田约好了,明年春天派人质过去。我想吃尾张的外郎饼,还想看京都的樱花,你能不能帮我带来?”
“好。”白井黑子笑的温柔,只觉得食蜂操祈真是可爱的紧。
天正一年(1574),一切都按照食蜂操祈的计划进行。事发现场只有几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其中一具尸体身上还有一本被火烧过的傀儡术残本。众人大都默认死的是食蜂武元和随从,但织田却发现自己派去的人也不见了,他料想定是有别人插手了这件事,很可能是北条氏,于是又在账上给北条氏记了一笔。
却说这边白井黑子金蝉脱壳后恢复了自由身,不用再去扮演食蜂武元了。当日她跟踪食蜂武元回到伊予,没过多久便发现此人北条氏手下的乱波易容成的食蜂武元,而真正的食蜂武元怕是早已死在相模。果然北条氏政是很不信任食蜂武元这个假傀儡的,不过却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暗中还有个白井黑子在他偷梁换柱后二次偷梁换柱。
顺路去近江历延寺祭拜后,白井黑子先去了京都采了樱花,回来时到尾张买了外郎饼便马不停蹄的赶回伊予。
这日,白井黑子已到了四国,暂停留在阿波国某山洞里过夜休息。
阿波的西部山区较为寒凉,白井黑子寻了些木柴生火,拿出干粮填饱肚子。
“要吃外郎饼吗?”耳边忽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白井黑子闻声望去。日暮之中,食蜂操祈笑意盈盈的站在那看着她。
“你怎么在这?”白井黑子讶异道。
“想你了呀,就来找你。”食蜂操祈走过去挨着白井黑子坐下。
“你也去了尾张?”
“没有,我只是问问你而已,我并没有外郎饼。”
“我给你带了,要吃吗?”
“不用了。”食蜂操祈阻止了白井黑子的行动,“都说是带回伊予,就回伊予再吃,再看。”
“你就这样出来没有关系吗?”
“没有关系,那边有久和在,况且我离的也不远。”
“我听说织田的人发现了傀儡术残本……”
“嗯,就是我交给你那个布包。不过你且放心,真的傀儡术原本早就被我烧了,那本残本是我伪造的。”
“怪不得,怪不得你当时对我说这个邪术不会现世,即使真的有你也会让它变成没有。”
“就没有别的什么要说的吗?”食蜂操祈盯着白井黑子看。
“什么?”白井黑子不解食蜂操祈的意思。
“我们之间的事,就我们两个。你虽然恢复了白井黑子的身份,但说起来你还是算我的丈夫。”食蜂操祈托着下巴解释道。
“我……我还没想好。”白井黑子显然有些紧张。
食蜂操祈不再看白井黑子,转而看向外面,“你知道十几年前桶狭间之战织田说的那几句诗吗?”
那几句诗白井黑子曾听她的师父念过几次,自是记得清清楚楚。
“我思此世/居所不久长/叶上白露/妖胜水中月/金谷咏花/无常风诱花/南楼弄月/有为云遮月/人间五十年/与化天比之/直如梦与幻/一度受此生/哪有不灭之道理”
“你说,人去了还会有转世吗?如果有的话还能找到想要找的人吗?”
“怎么问起这个?”白井黑子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
“没什么。我只是想起我们刚遇到的时候你对我太冷漠了,如果有来世我们重新相遇你可得对我热情点。这世就只能凑合这样了。”
“那我可说不准。”白井黑子故意调侃。
“倒也是。说不定我以后找来找去都不知道要找谁,更甚者找着找着都忘记要找人这件事。所以说我还是好好珍惜今生今世吧。”说着,食蜂操祈起身夸坐在了白井黑子腿上。
白井黑子顺势揽住食蜂操祈的腰,四目相对,情意绵绵,一时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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灼热的火焰的烤的白皙的后背发红,凉风偶然吹过,食蜂的手臂被吹的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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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破隐忍从嘴角溢出的呻吟声伴着火焰炸裂的噼啪声,勾勒出一个美好而又梦幻的夜晚。
趴在白井黑子怀里,食蜂操祈提起一丝力气摸上衣衫凌乱的白井黑子挂在胸前的一个小袋子。
“这是什么?”
星眸倒映着白井黑子情欲尚未完全褪去的脸,软绵绵的声音勾的白井黑子眸色又深了几分。
“这是我师父给我挂上的。听师父说我小时候被一个人救了性命,这里就是那个人遗落的一枚硬币,师父拿来给我做护身符。你要是喜欢我送给你。”
“不用了。”食蜂操祈嗔笑一声,“我当初喜欢你也没见你这么主动。”
“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白井黑子辩解道。
“好了好了,我困了,睡觉吧。”食蜂操祈在白井黑子身上寻了个舒服的位置趴好。
“睡吧。”白井黑子搂住食蜂操祈,也倚着墙璧睡去。
东方既白,白井黑子皱了皱眉睁开眼睛,下意识的去看怀里的食蜂操祈,却发现怀里什么都没有。自己衣衫整齐,一旁的火堆也不知什么时候熄灭。环顾四周,丝毫找不到有其他人来过的痕迹。
难道昨晚都是自己在做梦吗?但为什么这么真实。没有感到半分羞耻,倒是有很强的失落感。
白井黑子整个人的心情都不是很美好,简单收拾一下,白井黑子拿好一旁的樱花和外郎饼,动身前往伊予。她想更早一点见到食蜂操祈。
三天后,白井黑子终于到了伊予。
“白井大人,您回来了。”
“久和,你母亲呢?”
“母亲她……已经不在了。”
“你说什么?”白井黑子觉得现在的自己才是在做梦。
“这是母亲留给您的信,说是如果你来就把它交给你。”
白井黑子匆匆忙忙接过信拆开,却见食蜂操祈留给她的只是一张白纸,什么都没有。
伴随着颤抖的手白井黑子用同样颤抖的声音问:“她什么时候去的。”
“昨日。”
“何故?”
“病逝。”
白井黑子松开手,手中的白纸飘落在地。
“您要去看看她吗?”
“不必了。既然她不愿等着吃这饼看这花,想必也不愿见我这个人。你便同她说,即使有来世再见,我也会冷漠相待,不然怕她识不得我。”
白井黑子转身离去,带着的外郎饼和樱花被抛弃扔在地上。看着开的仍旧娇艳的樱花与色香尚俱全的破碎的外郎饼,便知运输之人一路上多么费劲心思来保存它们。
食蜂久和俯身拾起地上的花和饼,以及那张白纸。他也不懂母亲为何只留了张白纸,所有的事情只字不提,连个解释也没有,难怪白井会生那么大气。
但他知道母亲还是盼着白井黑子给她带来这些东西的。将东西带到母亲坟前,硬着头皮转达了白井黑子的那句话。
“母亲,您可要记得,她说若来世再见,也会冷漠相待,不然怕你识不得她。”
食蜂久和找到了喝醉的白井黑子,并把她带了回去。
“白井大人,或许你可以听我解释一些事情。”
“你说。”
“母亲生来便会读心术,以及预知未来的能力。这些能力的代价是她活不过二十岁。”
白井黑子记得成婚那晚食蜂操祈对她说过自己会读心术。二十岁,今年食蜂操祈恰好是二十岁。想到此白井黑子双拳紧握。
“母亲也是想等你回来见你一面的,只是天意难违。你莫要怪她。”
“我知道了。我不怪她,我怪我自己,如果我们早回来一天,她……”说着白井黑子有些哽咽。
“白井大人,虽然有些违背母亲的意愿,她本想人质一事放你自由的,但我还是想问一下您的意思,您愿意留下来辅佐我吗?我不会多限制您,您仍旧可以自由去往别处做事。”
白井黑子沉默一阵道:“白井黑子,不会效忠任何人。”
虽然早就料到可能会是此结局,但食蜂久和依旧很失望。
“但食蜂黑子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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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蜂家彻底没了所怀之璧,无论是物还是人,让其安全了许多。不被势力强大的大名针对,食蜂家的能力足以让其在乱世中自保。即使北条氏不肯善罢甘休,如今有白井黑子在,食蜂久和也安心许多。
天正十年(1582),本能寺之变织田信长身亡。
天正十三年(1585),丰臣秀吉就任关白统一天下。
这年食蜂久和觉得时机已到,开始修书,也就是记载食蜂家的真实历史。
修书完成后,食蜂久和将其拿给白井黑子,想让其为食蜂操祈写一个评价。
白井黑子翻开那段尘封多年的历史,发现了诸多当年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当年北条氏康发现的残篇,不只提到了傀儡术,还提到了食蜂家的人大多身怀异能或足智多谋。北条氏康借傀儡术一事率先接触到了食蜂武元。食蜂溪谷是一个很老实且才能比较平庸的人,本来是轮不到他当家主的,但是他的兄长食蜂清谷对此毫无兴趣,去了历延寺落发为僧。而食蜂武元确实比食蜂溪谷更有胆识和谋略。于是北条氏康看中了食蜂武元这个人。
北条氏康曾暗中向食蜂武元施压,不管食蜂武元如何解释说食蜂家没有傀儡术,北条氏也只当他是故意推脱。扬言说如果不交出傀儡术,就将傀儡术一事宣扬出去,让食蜂家成为靶子。
就在食蜂武元想办法对付北条氏康时,食蜂操祈找到了食蜂武元。食蜂操祈看出北条氏醉翁之意不在酒,便让食蜂武元先主动低头屈服,顺了北条氏的心思,稳住北条氏康,换来喘息的机会。
经食蜂操祈一提,食蜂武元若有所悟,对北条氏康的驭人之术心生惧意。拿着残篇当敲门砖,如今他应与不应都有把柄握在北条氏康手中。于是食蜂武元决定自我牺牲,自己亲手将自己送上身败名裂之路。为了陪北条氏康演好表面戏,食蜂武元称傀儡术原本可能绑在族中某处,愿意帮其寻找,条件是他找到那一日北条氏要帮他取得家主之位。
当时北条氏又加了一个条件,让食蜂武元帮其做事。
食蜂武元怕随着时间的推移,北条氏看中食蜂操祈,让她和北条氏联姻,而食蜂操祈也有事情想去做。两人经过商量,最终决定食蜂操祈离开伊予。一方面构成内部争斗的情景,以弱示人,另一方面食蜂操祈想出去寻求可以长久依靠的势力,并且创造一些舆论,掌控一些风向,掌握事情的主动权。想来,食蜂操祈离开伊予可能是更安全的。
卦辞是食蜂操祈亲自写的,食蜂操祈走时,食蜂武元曾同她说“自今日起,我一切所爱皆为不爱。”这是食蜂武元怕等食蜂操祈回来时自己被人冒充,给食蜂操祈的提示。食蜂操祈笑着应下,并未说明自己会读心术。
食蜂操祈知道在这样乱波遍地的世道,诸位大名的一举一动都会被被对手监视,将手伸这么长,作为名头的傀儡术早晚藏不住。与其被动的任人胡乱编造,不如自己先动手。所以可以说一些关于傀儡术的事情还是食蜂操祈传出去的。
北条氏康看重食蜂武元,倒是北条氏政却舍本逐末,干脆把食蜂武元杀了。北条氏康曾训练过一个乱波模仿食蜂武元的一举一动,这几年这个乱波多次易容成食蜂武元待在伊予,而真正的食蜂武元在相模。正因此北条氏政会错了意,害怕食蜂武元同食蜂操祈成婚后倒向织田,就杀了食蜂武元这个“假傀儡”,把自家的“真傀儡”派了去。如有必要,直接杀了食蜂操祈也未尝不可。
当日食蜂武元去赴宴前,便知自己这一去很可能回不来,便同食蜂操祈道“操祈,食蜂家以后就靠你了。”然后交代了自己的儿子,说是成婚日,端一盘水果,将蜜桔放在最下面。如果是真的我就会吃最下面的蜜桔,否则就是假的,你要及时通知食蜂操祈。
这些年在北条氏的监视下食蜂武元所表现的都是非常讨厌蜜桔。如果是北条氏派人来冒充,必定不会去拿那个蜜桔。谁知当时扮食蜂武元的恰好是白井黑子,白井黑子只记得食蜂操祈同她说她小叔非常喜欢蜜桔了。反倒阴差阳错蒙混过了食蜂久和。
待看到食蜂操祈病逝前两日曾外出过但不知去了哪时,白井黑子愣了许久。
“天下一孤一乞当救,家族百年大计当谋。”
这是白井黑子为食蜂操祈写的批语。
当晚白井黑子洗澡时又想起了在山洞的那晚,右手抚上胸前的护身符,就像是当初食蜂操祈的放在自己胸口一样。
将护身符摘下置于手中,白井黑子盯着袋子看了许久,然后伸手将其打开。结果发现里面除了一枚硬币还有一缕金发。
所以那天晚上并不是梦,她知道会等不到自己回来,所以就来找自己了。还有那晚她说的那些话,如今想起来字字句句都是有离别的意思在。
“我个笨蛋!”泪水顺着脸颊滴落在浴桶中。
她不该那么凶的,她应该拿着花和饼好好去看她,温柔的告诉她如果来世相遇我一定不会那么冷漠。只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天正十八年(1590),北条氏被丰田秀吉包围,最终北条氏政开城投降,而后切腹自尽。
这年,据说食蜂久和找到了父亲的遗骨将其与母亲合葬。同年,食蜂久和的得力助手食蜂黑子逝世。
食蜂久和再次修书,这次大多是关于白井黑子的。最终食蜂久和给白井黑子写的评价是:“其世也风雨如晦,其道也质朴坚贞。其人也光风霁月,其心也柔情长存。”
庆长二十年/元和元年(1615),德川家康于大阪夏之阵消灭丰臣氏,战国时代彻底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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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风纪委员!”少女一扯手臂上白绿相间的袖章,昭示着自己正义、正当的身份。
救下此时敌我不明之人的时候,便注定二者今后将纠缠不清。
“铆足全力的白井同学,真的感觉棒棒哒~”
“在这种理所当然的时候,能不能不要用那种看上我的语气来搭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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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将白晓,母亲,你寻到她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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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中没有交代的事:1.事情其实并没有那么巧,食蜂在白井回来的前一天去世。实际是食蜂感觉到自己大限将至,怕等不到白井黑子回来,就用了秘法去找了白井黑子。秘法的使用加快了她的死亡。
2.食蜂操祈会的其实不只是读心术和预知未来的能力,她隐藏了很多技能。不然安全的独自在战乱中生活三年是很困难的事情。
3.食蜂操祈给白井黑子留了张白纸,是因为她觉得自己能做的都做了,她们之间到底算什么全凭白井黑子去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