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柏木望了望右手，先前玲奈留在手掌的感觉还在，微微温热，细瘦的手指意外有力量。

记得小时候优子与她切磋武技，玲奈从来都是在旁围观的，一直笑她俩是肉体系，自己有珠理奈就够了。弄得优子和柏木十分的嫉妒加火大，到现在也不曾忘记。

那么，玲奈的力量从何处来？

稍微思考便觉得头痛，柏木还是忍耐着放空自己，并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按顺序理了一遍。慢慢的有种新奇的感受围绕着她。混沌的背后，又好像踏上了另外一个世界。这个世界的柏木，一无所有却无比澄明，沉重的身躯并不能束缚她一步一步向前探索。

良久，柏木嘴里轻轻吐出了两个字。

“隼，鹤。”

片刻床边便俯身跪着两人。

“隼，你去查一下松井家最近有没有人和阴阳师接触，和高桥家有无联系。”

“是。”

“鹤，陪我说说话吧。”

“是。”

转眼间隼已经退了下去。窗外的阳光伴着微风洒了进来，引得柏木一阵咳嗽。鹤亦跪着不动。

“鹤，你可有十分信任的朋友？”

“有。”

“有过，虽然相信他，但交付最重要的东西仍然不安的心情？”

“不。”

“恩？”

“并没有，殿下。”

“这样啊。。。”

柏木望了望窗外，阳光耀目如斯，自己的身体却始终寒冷。

这可是流火七月啊。

柏木突然想起来。“今天是几号？”

“七月十三日。”

“鹂。”

鹂仔细关好窗户再跪在柏木床边。

“柏木殿下。”

“去大阪，看看麻友，如果情况不对，把麻友接回来。”

“殿下是指？”

“玲奈快要忙不过来了。大概那时珠理奈也顾不了麻友。”

“是。”

“许你和鹤同去，退下吧。”

柏木疲倦的将头靠上床头。默念着“柏木由纪身体痊愈”却得不到回应。

自从得到能力后，这是第一次失效。柏木不禁开始思索原因为何，是因为自己的心志变弱还是麻友离自己太远了？

“清叔叔。”柏木轻唤着管家的名字，立刻一名五十余岁的长者推门进来。

“主子有何吩咐。”

“优子桑怎么样了？”

“二十分钟前刚刚吃过药睡下了，情况很稳定。”

“爱佳去琦玉了？”

“是。”

“你上前来。”

管家上前几步，伫立在柏木床前。

“带着它，去罗马，想办法联络到“蛇”组织。你不可亲自去，找一个你信得过又不引人注目的人去。”

柏木从枕头下面掏出一块物件，放在管家手中。

这是一枚典型六方柱祖母绿，表面打磨成光滑的弧面，并不惹人注目，宝石剔透青碧带蓝，在阳光下如酝酿着一泓湖水，即使有鸡蛋大小，也不贵气夺人，显得十分温婉高贵。

这是一颗纯正的哥伦比亚祖母绿。

“如何联系他呢？”

“只要拿着它，蛇自然会找上你的。”柏木压低声音在管家耳边低语了几句。

继而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深沉。

“此事若不成，便要烂在肚子里。这块祖母绿我也不知道何时被他偷了去。”

“我明白了。主子。”

“去吧。”

很安静，纵使知道很多人就守在门外，房间里仍然安静得可怕。

身体懒怠动弹，提供了更多能量让脑袋异常积极的转动，甚至让她在脑内自成两派，不断的推演着与不知名对手交手的步骤，预判，推算，成败，再来，预判，推算，成败。

直到累极不知不觉的昏睡过去。

有人轻轻走过来，步履轻柔，他轻轻的探过自己的额头，继而握住了自己的手，手指温暖细腻，是个女孩子。

柏木睁开眼睛，深夜的黑暗并没有影响她的视力。她看到少女的双马尾和一袭长裙，尖削的下巴像极了麻友。

虽然像，但是刚刚手指的触感并不是麻友，麻友的手更冰凉柔软。

“麻友。。。”明知道不是，还是如梦魇般叫出了她的名字。

“由纪。”过去十几年，少女从未能像现在这样喊过她的名字，她看不到被她握住手的人正在黑夜中看着她。

炽热的水珠一滴滴落在床铺上，少女亦任它们从颊边滑落。只是压低了抽咽的声音，低着头握着柏木的手。

柏木在心中暗暗喟叹，亦闭上了眼睛。

若是自己，绝不希望被人看见此时的软弱吧。

今日拿了若草色纸在手，柏木提笔思索。无端想起了那日高桥南与九尾敦子对诗，面对高桥南的惋惜遗憾，敦子戚戚对下了一首和歌，当时柏木不解，如今病体缠绵，力不从心的颓唐，雄心消退，不由得感动身受。心一动便提笔写了。

“難波潟　みじかき芦の　ふしの間も

逢はでこの世を　過ぐしてよとや ”

（芦苇翩缤纷，秋起逐流光，往事堪回首，不过一苇量。）

再看对面玲奈，不过捧着茶杯一手提笔作势画了一画，还未碰触到色纸就索然无味的放下，惹来柏木轻笑便不满的看了一眼。

“明明是你拿来的，这会儿倒不高兴了。”

“怕惹来心事。”玲奈淡淡的说着。

“是记得你从小并不喜欢这些的。”

玲奈点了点头。

“和未婚夫相处可好？”柏木唯一一次见多田服宗就在两人的订婚仪式上，不过匆匆瞥了一眼，是十分清俊温文的世家子，学花道的，不知和玲奈的爱好能否相合。

“和你的差不多。”玲奈的语气夹杂着薄薄的讽刺。

柏木愣了一下，才想起来那个叫小笠原雅人的男子。继而笑了起来。

“这样说，是差不多的。”

玲奈才满意的低头啜饮了一口杯中液体。

淡淡的XO特有的味道飘了过来，柏木骂她“你手中拿的可是藤乃师范送你的信乐烧汤吞，要是知道被你拿来喝酒，说不定又要找你麻烦了。”

“静留才没有那么小气。这种无关紧要的东西她有的是。”

茶杯表面并未上釉色，通体沉静的褐红胎质，纹路轻微扭曲，偏离了茶杯原有的形状，杯沿蜿蜒如新荷卷边，看似笨拙如孩童，却给人质朴的清澈感。采于自然亲于自然，小小巧巧握于掌中，沉静中处处透着轻灵之气，沁人心脾。完全能够想象作者在初夏的午后，望着池塘里的点点新荷，一时心动做出来这清凉之作呢。

玲奈虽然很奢侈的拿它来喝酒，却是对它真心喜欢呢。

“藤乃师范真是宽宏大量之人啊。”

“你还是叫静留吧。她现在改姓了。”

“哦？结婚了？”

静留家祖籍京都，家世悠久可追溯到藤氏一脉。到这一代，藤乃宗家只有静留一人。理应和玲奈柏木一样招个入赘夫婿才对。

“快了，先入了籍。”

“是哪家的幸运儿？”

印象里的藤乃静留，一双红眸既撩人又摄魂，既温婉如春又锋锐无双。是天下少有的美人。哪个人能有幸得她倾心，定是修了几世的福气。

“玖我夏树。”

眉角不断跳动着，直到柏木深吸一口气，勉强按了按眉心才恢复平静。

“你是说，静留，和玖我桑结婚了？！”

“准确的说是入籍。”

“没什么两样！”

日本对待同性婚姻态度保守，默认妥当的做法是一方加入另一方的籍贯，一起生活在一起。

柏木就算不在意，这点常识也是有的。

这藤乃静留实在是太大胆了。

想想，静留是独出，继任家主是必然的，哪怕日后不姓藤乃，她们也生不出孩子，日后的继承人必然要由她到亲族中选。和谁结婚，入籍到谁家，于他人百利而无一害，的确并不是需要反对的事情。

思及此，柏木不禁赞叹一声，感她的大气与决心。

有什么能阻止一个什么都舍得放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