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
两只败犬抱在一起痛哭流涕的场景,偶尔也在柏木脑中闪过,但见到优子,便觉得并未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一切都还有余地,还能够按照部署一步步安排下去。
7月 23日,柏木家家主柏木由纪与东京望族小笠原家小笠原雅人的订婚仪式低调的在鹿儿岛举行。只是邀请了双方亲族参加祭祀,仪式另补。
7月26日,柏木由纪和小笠原雅人赶赴名古屋,因为同是御三家的尊贵客人,柏木被安排在松井本宅的西侧名为“箬竹院”的别院里。大岛优子也被安排在靠西边的“雾枫院”内,与柏木仅有一墙之隔。
明天就是松井玲奈21岁生日了。也是她成婚之日,更是她继任家主之日。
月色淡白,铃虫叫声清脆阵阵,月下箬竹摇曳泛满了微苦的香味,让这片院子显得格外的清澈幽凉。柏木无聊的坐在廊下看着院中小小的萤火虫飘飞漫舞。
“殿下。”端着茶盘侍奉在旁的鹭突然小声提醒。
“这样晚了,还过来蹭点心吗?”
柏木转过头来,正好看到优子从茶盘边上的食盒中捏了块点心放进口中。
“玲奈好偏心,我院子里都没有这么好吃的玩意儿。”
“哦?我刚刚还听说有人抬着女体盛往你院子里去了。可有此事?”
“啊哈哈哈。。。嗯哼。。”
优子打着哈哈,挠了挠后脑挽起的乱发。
柏木才发现优子今天穿着短和服,与其说是和服,不如说是浪人服,短短的衣袖和短裤显得十分落拓,若不是宝蓝的衣料上用金线绣绘的白虎与苍月的图腾,这件衣服穿在大岛家主的身上,实在是太过失礼了。
优子碰上柏木的视线,眨了眨眼睛抛了个媚眼过去。被柏木一把捞出腰间胁差(比短刀长的小太刀,一般不做武器用),连鞘抵住颈间,轻巧的挑起了她的下巴。
“真怀念啊。。”
那还是小时候的事情了。那个时候两人长住东京,优子偶尔会偷偷带着柏木回京都,由此两人去了祗园进行特别“观光”。
彼时柏木才十二岁,在还远远不懂得女性魅力的柏木看来,穿着艳红金牡丹纹短和服,还故意露出半个肩膀的优子实在是太放荡了。。。
这么放荡的女人却大大方方在腰间揣了一把胁差在祗园游荡。
不过从柏木的角度来说,优子腰间的胁差最大的作用不过是用刀鞘去挑路过少女的下巴!
当然浪荡的事情远远不止这些,优子居然还在祗园玩起了女体盛,甚至到最后露出半个肩膀已经不能满足她,直接赤身裸体的在自己面前跳敦盛之舞!
忍无可忍的柏木义无反顾打电话通知在东京留守的小嶋阳菜,看着阳菜面无表情像拎猫咪一样捏着光溜溜的某人的后颈一路提出祗园,甚至在沿着清水寺溜了一圈。
柏木跟在两人身后却觉得很不对劲,小嶋阳菜提着一个光溜溜的少女在清水寺这样热门的景点游街,周边的人却熟若无睹,仿佛两人是透明的一般,只有自己深受打击的感觉真的很不妙。
还年幼的柏木从此对肉体开始了深厚的抵制。罪魁祸首绝对是裸体游街还恬不知耻撒娇的某人。
距离那时已经十年了,优子今天晚上又穿上了短和服,妩媚中透露的杀气是那时的她所未能见过的。
她手中的胁差,正流动着不一样的能量。
优子不经意收回了刀,嘿嘿一笑。
“没想到你还记得。”
“一辈子也忘不了的最低记忆。”
柏木撇了撇嘴,对优子卖关子显得十分不满。
“人家也是弱女子,找把短刀防身不可以吗不可以吗?”
优子故作柔弱认真撒起娇来,楚楚可怜的望着柏木。
“我可没有这种爱好。”柏木冷淡的转过头去。
“啧,真敢说啊。”瞬间就换成大叔一样的盘坐姿势实在是让柏木怜爱不起来。
“我对麻友的恋慕至今没能从宿命的期待中剥离出来。很遗憾并不是你期待的那种感情。”
柏木接过鹭递过来的茶,口气不无疏离。
“你这家伙,难道不要对鹭负责吗?好歹是我给你的人啊!”
优子用力打了一下柏木的脑袋,一脸恼怒。
得到的只有柏木不悦和疑惑的表情,不假思索又拍了柏木脑袋一下。
鹭抓住优子手腕。
“主子,殿下身上还有伤。。。”
鹭低声替柏木说情。
柏木这才迟钝的反应过来,原来优子说的并非是麻友。
“优子你多虑了。”
“鹭你守着门口,我有事和由纪说。”
鹭眼角瞟了一下由纪,见她微微点头,便躬身退到了院门外。
看见鹭的身影消失在门外,优子放松的倚着廊柱,和柏木一起看着箬竹堆里飘飞的萤火虫。
“由纪酱。。当真对麻友没有契约以外的感情?”
“你希望我有?”
“不。。”优子摇了摇头,声线变得极度温柔。
“我希望由纪酱能懂情爱,了解喜欢上某一个人的心情。”
“这样的由纪酱,会变得珍惜自己一些吗?知道所爱之人会牵挂,要为她好好保护自己的心情。”
远处铃虫悄悄失去了声音。
“不过啊,世界上并不是只有恋爱一种感情呀。那个人为你所思念,为你所牵挂,为你所倾心,在你心中永远消弭不去。这样的感情,即使不是爱情,也是最珍贵的那种呢。为什么要执意舍弃呢?”
柏木饮尽凉透的茶水,饶是上好的玉露在失温后也去了甘醇,在口中发酵着苦涩,怂恿她吐露恶意。
“焉知你与阳菜桑之昨日,非我和麻友之明日?”
“你这家伙。。。。阳菜之于我,是情,是爱,是命。纵然做了错事,不得不放开,然而,心里却在说,这样是顺遂着情爱,是我自己胸中所欲所求。”
“爱着阳菜,我并不后悔。”
对着月色敞开心扉的优子,和那时近乎癫狂的优子说了同样的话。
之前柏木一直怀疑优子对阳菜犯下错行,是阴阳师作祟,也偷偷问过高桥南,知道优子确实是受了咒术迷乱心智。
阳菜何等人物,优子何等聪明,不可能想不透其中异常,可是阳菜不辞而别,优子义无反顾不肯申辩,反而加深了这件事造成的影响。
明明是可以解释的事情,只是两个人都不认为这是陷害所致?
到如今,柏木才从优子话中听出了些许意思。
优子不想否认一点对阳菜的爱情。承认这一切被咒术迷惑,在优子心中,就等同于她不认可自己对阳菜的爱慕和渴求。这点上,她一点也不想否认。
面对无可放弃的人,辨明了对错又有什么用呢。
“我是个没用的大人吧,并不能给你做参考呢。”优子咧开嘴轻快的笑起来。
“不,优子桑的话,可以做到。我相信你。”
柏木深深看了优子一眼。
对方嬉笑着回了一个奇怪的手势,双掌向上微微蜷起合成了奇怪的形状,像希腊字母里的“ω”。
优子将胁差妥当收入腰间,低低留了两个字。“保重。”
月过中天,柏木总算从沉默中回过神来,身上披着淡粉色的丝质披肩,环顾庭院早没了优子的踪影。回头看见鹭垂首跪坐在一旁。
“早点休息吧。”
鹭递给柏木一杯热茶,默默在房中铺好被褥。
这几日都是鹭为柏木打点衣着起居,本来倒茶铺被的小事也无妨,今日柏木却觉得气氛格外不同。
鹭的手正解开她衬衫的纽扣。
柏木下意识推开鹭的手。
“我自己来。”
鹭的手轻柔却执意替柏木解着纽扣。
“殿下今日穿着衬衣,容易蹭到伤口。还是由我代劳吧。”
那日渡辺元一施暴的痕迹虽然好了大半,一些破损的伤口尚在愈合,今日出于礼节柏木穿了衬衫,虽然还有遮瑕膏掩饰,伤口难免与衣料摩擦,一日下来已经能看出些许红肿,鹭正是如此才坚持要为自己宽衣,当下闭起眼睛随她去了。
困乏间被扶着躺下时,才感觉到温热的东西压在自己腹间。
柏木望着身上女子柔美的身体曲线,月色一般剔透的肌肤交杂着禁欲和艳丽的美好。
女子轻轻俯下身来,低到呜咽的嗓音在柏木耳旁滑过。
“我们正被监视着,尽在殿下计划之中。”
柏木抿了抿唇,原本她是计划营造出堕落放纵的印象,以玲奈之性格,自己的放纵,绝不会让她放松,相反,更能引她疑惑,使她高度关注于此,无暇他顾。
这个从天而降的美丽女秘书,正好满足了柏木的需求。她只是适当的表现出一些兴趣,对方便聪明的领悟并接受了自己的暗示,甚至将举手投足间的亲密表现得无可挑剔。
今日乃是玲奈本阵之中,他们定然会要验证一下自己是否真的着迷于美色当中。
鹭不经意轻吻了下柏木的耳垂。灼热又湿润的触感让柏木十分不适和迷惑。
伏在身上的女性嘴唇不断碰触自己,缠绵而热烈的探索着。尽管是不经人事的柏木,仍然从碎吻中读懂了那份少女特有的倔强与羞涩。
“你真的无需如此。”
柏木不易察觉的躲开一些距离,用唇语告诉鹭。
嘴唇被手指轻轻抵住。鹭微微摇了摇头。
“因为是殿下。。”
鹭的眸底流动着清澈的潮湿,却又似燃烧低温的火焰,闪烁着幽深的光芒。
和爱佳的眼神那样相似。柏木下意识别开目。
刚刚与优子的那席话,她是故意让鹭清清楚楚听得到的。
柏木从头到尾一点也不曾喜欢过鹭。无论是何种感情,得柏木全然倾心的人,只有一个。
“能为殿下所拥有,是我的幸福。”
鹭轻声告白,低头吻住柏木的嘴唇。
恋慕是件多可怕的东西啊。明知不被对方喜欢,不被珍惜,仍然义无反顾的抱着恋心纵身跳下荆棘森林。无论是聪明如优子,还是冷淡如爱佳,还是甘愿献身的鹭。荆棘缠身仍然能够感觉到幸福吗?
恋慕如此苦涩,幸福又如此悲痛的吗?
连柏木都在对方的亲吻中尝出了沉重的酸楚。
原来这份酸楚就是求不得的恋慕啊。。。
柏木由纪,22岁,人生的两个亲吻都像吻在了龙舌兰的汁液里,苦涩而刺痛。
柏木不曾尝过麻友的嘴唇,却知道一定和此刻一样。
因为此刻鹭的心,和她的心正在共鸣。她的求不得,她的恋慕,她的苦涩与绝望,和麻友离开时自己胸中跳动的节奏一模一样。
柏木可悲的发现,自己不断逃避着,抗拒着,最后剖白于心的话,根本是在自欺欺人。
她对麻友的感情,并没有在宿命中纠缠不清。她对麻友的恋慕,正是优子所期待的,所笃定的,对阳菜的恋慕。
她对麻友的恋慕,只能是爱情。
是求不得的爱情。
鹭挑逗着柏木的身体,不断印下灼热的亲昵。
“我不能,鹭。”
柏木起身推开鹭,胡乱的摸着衣服套在身上。
“殿下。。莫伤了自己。”鹭从背后抱住柏木,防止她碰到伤口。
“我不能。。。我不能对麻友不忠。”
话说出口,柏木便明白了。她此生除了追随麻友,此外的道路皆是不能了。
“您无需忠于任何人。”
未着片缕的身体温暖的包裹着柏木,妖娆而清冽。
“殿下,明日便是决意。”
是了。。。不跨过玲奈这一步,她永远都见不到麻友。
柏木抱着头深吸一口气,主动伸出手,为鹭遮掩住外泄的春光。鹭温柔摩擦着柏木的身体,捞过她的手,放在自己腰间。
肌肤与肌肤间的汗滴闪烁着柔媚的光芒。黑暗中有人捂住嘴唇拼命咽下呜咽,虫鸣不知何时悄悄静止了。风月轻叹,箬竹摇曳如歌,不知今夜院下几人能听懂此处苦涩的恋曲。
晨露微凉。柏木默默起身整装。
身体清爽轻盈,清白的皮肤并未留下任何昨夜的痕迹,仍然让她感到不快。即使昨夜她与鹭止于肌肤亲昵,却不影响既定的事实,这令她感到不洁。
来日再请罪吧。待一切完结之后。
柏木为沉睡的鹭拉了拉被单,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