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予取予求

五、予取予求

门铃按得都快烧掉了，里面人才慢悠悠地打开门，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身上只是随便套了件长衬衣。

门外俏丽的红发少女结城奈绪一把推开静留，粗鲁地甩掉鞋子，进屋把每个角落都看了一遍。

来访者是那么熟稔和亲密，而主人却睁大了眼睛，完全是一副“我和你不熟，你怎么可以这样”的表情。

“你这是在干什么呢？”静留收敛了讶色，笑笑地靠在门口，看着奈绪的一举一动。

“耽搁这么久才开门，我看看有没有不三不四的人躲在里面。”奈绪翘起下巴，盯着静留。

“如果有，和你有关系么？”静留失笑，可随即意识到这句话可能造成的伤害，她扬了扬她包着白色绷带的右手，岔开话题，“你不知道一只手穿衣服有多难。”她的语气中略带一点委屈，“所以也要谅解我啊。”

奈绪一瞬间的尴尬被静留的温柔巧妙化解，她气哼哼地说：“如果不谅解，我会来么？当然，我只是处于人道目的，怕一个手受伤不能做料理的人饿死在家里罢了。”她提起刚刚放在门口的食盒，走进静留的家门。

看着奈绪的背影，静留有些不可思议地挑起眉毛，再一次为自己不能自控的温柔而懊悔，她的这种无意识的温柔，给她添了多少麻烦，如今又是一个在眼前。

可是除非是触到了她的底线，她都不愿意贸然伤害一个女孩子，特别是这么漂亮的女孩子。

两个人在简易公寓里席地而坐，奈绪在矮桌上打开食盒，里面是做得很精致的鲔鱼寿司，保温瓶里是黑鱼萝卜汤，另一个保鲜杯里是新榨的番茄汁。“都是加快伤口愈合的。是我拜托我的同班同学美袋命的好朋友鸨羽舞衣做的。”她一口气说了一长串，告知静留这些食物来之不易，“来，尝尝，啊……”奈绪示意静留张开嘴。

可是静留却没有从命：“结城同学，”她语气生疏地问，“我想知道，我们还没有亲密到这种程度吧。”

“没有么？半个风华的人都知道我是你的女朋友了，我顶着这么大的压力，不得做些什么么？”

“女朋友？”向来做派从容的静留既惊且笑，“你开玩笑？而且还是半个风华……”

“你在神无月酒吧对着那么多人说的，多少人听到了？而且一传十十传百……为了不毁坏我的名誉和自尊，我也只能委曲求全了。”

“可是你也知道那是权宜之计。”静留觉得她的思维方式挺有趣的，她的确曾经被很多人告白，这不新鲜，可是这个红发少女看起来是那么傲娇，也会主动向她示好，而且示好的方式，都是这样的傲娇。

“感情的事，没有权宜之计。”奈绪断然说。这个有几分叛逆之气的少女，真是聪明又执着。奈绪坐到她身边，不让静留拿汤匙，执意要一口口地喂她。平时有些桀骜刁钻的奈绪，在心爱的人面前却别样的温柔。

如果换做一个秉性正直的人，或许会严词拒绝；如果是一个轻浮浪荡的人，可能趁机笑纳这位美少女。可是藤乃静留，她两样都做不到。她的温柔让她无法去直接去伤害别人，她也更不会品行下作到去欺骗少女的感情。“结城同学，”她语气温和，又有几分强硬，“感情不是权宜之计，我很赞同。可是我们之间并不了解，何谈感情？我感谢你来看我，也很遗憾你这样着急，这让我很不安心。”

“可是……”

“我们先做朋友好么，我更希望我们的感情，从友情开始。”

这句话可以有两种理解，对于静留，明确了她们只能是友情；而对于女孩，友情只是个开始，未来无可限量。

“热情的女孩子很可爱，可是也很麻烦呢。”遇到的女孩子多了，可是像结城奈绪这样直接而执着的，却是少见。不过好不容易把她劝走之后，看到桌上精致的食物，静留还是很开心的。

手受伤后，没办法自己做料理，昨天晚上泡面了事，今天正饿着肚子，就有人送上门来了。爱情可以不接受，美味佳肴却是必须要的。

“怎么办呢？”一边喝着鲜美的鱼汤，静留叹了口气。她现在的麻烦还真多呢。

可什么也挡不住她聪慧的头脑，还不到一秒钟，她眼睛一亮，一箭双雕之计在脑中瞬间完成。

她咬了口寿司，露出了几天以来最爽心的笑容。

藤乃静留，你真是太聪明了！

玖我夏树一推开门，居然发现学生会长的位置上已经坐了一个人。

那个让她看到就油然而生惊慌失措的女人，那个昨天在这里凶猛如鬼的阿修罗王。

“你……你……你是怎么进来的？”明明这间办公室只有自己有钥匙，而且昨天回家时记得锁的好好的，她玖我夏树做事一向严谨，不会出现忘记锁门的失误。

此时的藤乃静留，和昨天狂乱不羁、周身缠绕着愤怒赤焰的形象完全判若两人，她坐在会长宝座上，正端着一个茶杯轻啜慢品，态度从容不迫，坐姿优雅端正，与面露惊慌之色的玖我夏树相比，更像是这个位子的主人——风华学园的学生会长。

静留见到夏树的表情，放下茶杯，撩了撩秀发，嫣然一笑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门锁好像不太结实，我转了两下这门就自己开了。夏树作为学生会长，下次应该建议理事长选择供货商时要注意，别让这些劣质产品进入校园啊。而且……”她晃了晃手中的茶杯，“会长办公室的茶叶也不合格哦，怎么招待客人呢？下次去我熟悉的店买吧，还可以附送礼品呢。”

有那么一瞬间，夏树被那清澈的眼神和无辜的笑容晃了眼，差点就以为她说的是真话，定了定神，怒道：“想不到你还是个溜门撬锁的小贼！你坐在这里干什么，还不给我下来！”不等静留回答，伸手就去揪她。

就在她的手快要接触到静留的领口，一个白色物体挡在了前面，夏树眼快，急忙缩手，原来这是静留包扎着厚厚绷带的右手。昨天没跟到医院，不知道她伤的怎样，今天看到她的手包的像个粽子一样，真没想到伤得这么严重，夏树不免心中愧疚。

这也正是夏树看到静留就心慌的原因：多么凶猛的人她也会昂然面对，可是想到昨天是自己的原因而造成的鲜血、眼泪、眼睛里的痛苦和破碎如玻璃的心，她就觉得心头沉重得透不过气。

看似冷峻的玖我会长，其实是个温柔的少女，只是绝大多数的人都不知道而已。

静留也不懂得对方的心，可是她似乎有一种察知的本能。她此时不依不饶，把手伸到她面前，含着泪说：“玖我会长，你就捏着我这只手把我拖下来吧。反正这只手缝了几十针，以后能不能用还不一定，你最好大力一点，让它彻底残废，也免得我提心吊胆的等待一个未知的结局了。”

“你……”明知道她是在耍无赖，可是看到她这只被绷带裹得严严实实的手在眼前晃悠，又想到昨天她在学生会室被划得支离破碎的伤口和四溅的鲜血，以及那悲伤痛苦的眼神，夏树就无法反驳，内心有愧，毕竟这都是自己失言引起的。“那个，对不起。”

“那——怎么对不起呢？夏树只是说说而已么？”

“嗯，要我用什么行动补偿，请藤乃同学说吧。”

“真的么？”声音还带有一丝哽咽的颤抖。

“是的，请相信我的诚意。”

“啊拉，太好了。”那个女人悠闲自得的京都腔在她耳边响起，刚才眼含的泪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让夏树有一种“上当了”的感觉。

“那……怎么做才好，经济补偿的话……”这女人是要敲一大笔钱吧？

“啊拉，夏树当我是这样庸俗的女性么？”静留露出惊讶和受伤害的表情，让夏树不禁为自己的话而汗颜，但她眉梢眼角，似乎又让人觉得隐藏着“你太小看我了”的样子，“人家只是想让夏树在生活上稍稍协助一下罢了。你也知道，手受伤的话，做饭、驾车、写作业、洗澡都不方便呢。”

“你不会连洗澡也要我帮忙吧！”夏树觉得内心的这一声嘶叫都要突破自己的喉咙喷薄而出了，但好歹忍住了，多年的精英教育不是白得的，这点矜持还是有的，但脸还是控制不住地爆红了，“至于那个作业，你进校以来还没写过吧。”

“夏树在想些什么？”静留怀疑地凑过来，可是她的举动只能让夏树脸的热度升高，她笑笑，了然地说：“如果夏树愿意帮我洗澡的话我也很赞同，虽然暂时没这个打算……”

“不、不，我也没这个打算，你继续吧。”这女人的贼眼能看透人心么？

静留好歹把脸缩了回去，摆出端端正正的姿势坐定，那样子真有几分名门淑媛的味道，她像一位真正的学生会长，用慢条斯理又不容否置的口吻说道：“那么，夏树以后就负责我的一日三餐吧。”

“什……什么！怎么提出这样的要求！”夏树觉得头皮突然发麻，惊慌地看着眼前的人，那温雅的笑容里面不知藏着多少阴谋诡计。

“啊拉，为什么呢？”静留睁大了眼睛，此时赤眸清澈得像雨后彩虹，不带一丝杂质，“刚才说会补偿我，可是实行起来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莫非会长大人想要告诉我，学生会所有的要求只是针对我，对于会长是全然无效的？”好不容易让高高在上的低下了高贵的头，她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她对自己的侮辱和伤害，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了结的。

“不是的！那个，不是有很多人都争着为你提供便当，还有蛋糕、饼干什么的。”夏树还想垂死挣扎一下。

“诶？你不是认为我这样会扰乱校园秩序，带来不良影响么？所以我坚决执行学生会长的命令，绝不接受这些馈赠，我已经把这话告诉大家了，很多女孩子都哭了呢。唉，伤了可爱的女孩子的心是我最不愿意做的，可是也没办法，真伤脑筋啊！”静留手指托腮，喟然叹息。

夏树几乎都要仰天长啸了，什么叫作茧自缚，今天她深深地理解了这个成语的意义。

“玖我会长？”这死女人换了一种称呼，明显是用这个来向她施压。玖我夏树突然感到自己正在作战，可不能失去斗志啊！

“那好吧！”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我会负责的，直到你的手伤好了为止。”特别强调了最后一句。

“太好了！”静留的眼睛笑成两轮弯月，看上去煞是可爱，“那么今天放学后，我就恭候大驾了。”

“什么……今天……”还准备今晚向舞衣或她的父母请教一下的，至少要有个预备期啊。

“我想，善良正直如玖我会长，是不会让我一晚上挨饿的。夏树，加油哦。别告诉我你做不到。”静留脚步优雅地从她身边走过，左手轻拍夏树的肩膀，轻盈地闪出学生会室，连反驳的机会也不留给她。

“好吧……”无所不能战无不胜的玖我夏树学生会长，今天对阵不良学生藤乃静留，完败！

“还有……”已经关上的门又打开半扇，探出一张满是笑容的俏脸：“别弄些成品到我家哦，我可期待着夏树的诚意呢。”

“去死！”夏树内心怒吼，恨自己为什么要有这么好的教养，如果不是这样，她的吼声一定响彻风华的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