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你我约定

七、你我约定

站在学生会长办公室窗前，玖我夏树眉头紧皱的程度堪比昨天晚上藤乃静留吃下第一口鸡蛋粥时的表情。而此时她心中的后悔，也如同静留后悔让她来做料理的心情一样。

真后悔让这个不良女生回学校上课，她到来的唯一目的就是把学园弄得一团糟么？

透过宽大的玻璃窗，夏树可以一览无余地看到，校园那棵如伞盖的大橡树下，以某个人为圆心的人山人海。

“静留姐姐，这是我亲手做的点心，你一定会喜欢的。”

“吃我的吧，我们家厨师的寿司是风华最好的！”

“静留姐姐，这是你最喜欢的京都料理。我每天都会带，一直等着你……”

而众星捧月一般的藤乃静留，对这种局面不但游刃有余，而且甘之如饴，那么多纷纷扰扰，仍然能让她笑得优雅从容，清润的语声越众而出：“啊拉，你们要好好的，可不要打架哦。”

“真是太不像话了！”夏树的拳头狠狠地在窗台擂了一下，“她以为自己是女王么？”

“不，应该是公主。”呆头呆脑地回应她的是在学生会打杂的楯佑一。整个学生会办公室，只有他也在这里张望，神崎黎人和菊川雪之正在安静地吃便当，对于窗外的骚动充耳不闻。不过对于佑一，只要看清楚人群里没有他的女朋友鸨羽舞衣就行了，藤乃能招多少蜂引多少蝶，跟他没关系。

佑一的回答让夏树更加气愤，她转头命令道：“你去，把藤乃给我抓过来。”

“我不去！”佑一居然敢抗命，一半是因为仗着他的舞衣和夏树关系好的缘故，另一半也是情势所逼，“我要是敢抓她，会被那帮女生打死的。”

“你……你给我出去！”赶跑了佑一，夏树陡然发现，另一位男性神崎黎人也不知什么时候没了影子，而执行部长珠洲城遥……自从藤乃静留来上课，还没见到她出现在学生会室……

偌大的办公室，只有没来得及躲掉的菊川雪之用惊恐的目光看着怒气冲冲的会长：“我……我……”

算了吧，如果让雪之去，不会被打死，而是被踩死吧。

玖我夏树，考验你的时候到了！

为了藤乃，虽千万人吾往矣！

“会长，你头发乱了。”

踏平千军万马，取到了上将首级，仅仅是头发乱了算的了什么？可是藤乃温柔的话语和随之而来的触感，却让夏树浑身一紧。没等她说什么，藤乃静留的手指已经穿过她的长发，即将触及她的肌肤……

“你别碰我！”夏树本能地叫了一声，向后退去。

藤乃纤长白皙的手停在了空中，三千重发丝掠过她的手指，纷纷滑落。在空中，在她们之前，好像隔着帘幕无重数……也许只是一瞬间，可是时至今日，夏树仍然会觉得，那段时间很长很长，藤乃静留惊愕的神情，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看起来有隐隐约约的忧伤。

“对不起……”夏树自己都没想到，没想到又是自己先道歉，“我……我不喜欢和别人身体接触。”说完，她第一次在这个人面前不自觉地移开了视线，是不愿意再看到对方失望的眼神么？

“啊拉……”她听见对方在空气中停歇了一会儿的声音，终于在下一句话时恢复了常态的轻佻，“可是刚才会长一直紧紧地握着我的手腕，怎么也不放开呢。我还以为……

“你不用以为！”对着藤乃静留发怒也成了夏树的常态，“如果不这样，怎么能把你从那群人中带出来？”

回想一下刚才的冲进人群，手疾眼快地一把抓住藤乃的手腕，将她硬是从人群深处扯出来的情形，到现在还让夏树心砰砰跳。刚才那群女生的尖叫哀嚎还在耳边回荡，若不是藤乃竖起食指，在唇边轻轻摇晃，成功地让周遭一下子安静下来，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当场脱身。藤乃的魅力和号召力，真的是名不虚传。

这让她想起一句令人很不舒服的话——那是上届学生会长离任时说的：“平心而论，如果藤乃静留接替我做学生会长，不会逊色于任何人。”

甚至她曾听说在会长卸任之前，曾经希望藤乃能参加竞选，可是被藤乃以私务繁多，不受束缚为由婉拒了。否则以藤乃能轻易迷倒学园90%的男生女生的魅力，当选是毫无悬念的。

可是那样也会成为风华学园最大的丑闻吧？

因为和藤乃的魅力同样著称的，是她的不良。对于藤乃，缺课违纪都是小case了。据说她出身很糟糕，又无人管束，生活得恣情放荡。有人说她的生活来源全部是地下赛车，有人看到她每晚都出入风华最暧昧的酒吧，还有人说她私生活混乱，交往的对象从六英尺多高的巨汉到染着银白色长头发的摇滚妖男，当然，还有数不清的各式女人。即使这些传闻不可信，可是她在风华警署少年课留下的档案有一尺多高，少年课的警官一提到她的名字一个头就有两个大。

这个坏得不能再坏的女生现在就在玖我夏树会长的面前，这短短两天，她已经尝试了用校规处罚、厉声呵斥、低头道歉、怀柔软化等方法去对付她，可是毫无作用。

短短几天，这个人让玖我夏树的人生饱尝了挫折感，特别是看到这女人双手抱胸，斜靠在门边似笑非笑的轻佻样子，她恨不得让这个人滚得远远的，永远不要再见到。

可还是不能放弃啊，不仅因为夏树“贯彻始终”的人生信条，还有那女人手伤醒目的白色绷带，挑动着她的歉意，提醒她曾经伤害过这个女人。

夏树压着性子，尽量用平静而有威严的语气问道：“昨天你答应我的，不再接受女生们的馈赠，我也答应你为你做料理，可是你怎么不守约定？”

“啊拉……”遇到任何事都面带微笑的静留，想到夏树的料理可真的有点笑不出来。她很想说她根本不想遵守那个约定了。昨天玖我会长在总算完成了一碗形态正常的鸡蛋粥后全身而退，而她在再三鼓起勇气后尝了一口，真正品味到了何谓一言难尽、欲哭无泪。

静留不是挑嘴的千金小姐，她很小就独立生活，小时候也曾手忙脚乱磕磕碰碰地做过无数难吃的料理，可是玖我夏树刷新了她的世界观。所以她宁可饿着肚子睡觉，也不愿意再碰一碰那黑暗料理界的天王级产品。

“你说啊，为什么不遵守约定？”

静留心里很想说：如何遵守约定？倘若你做的是料理，我自然不会接受馈赠。可是你做的，能称之为料理么？

可是当她看到玖我会长质问她时那认真的态度和亮晶晶的绿眼睛，刻薄刁难的话竟然没能出口。

看似桀骜不良的藤乃静留，谁能知道她其实有多么温柔。

“晚上吃一碗粥怎么够？”静留想了个说辞，“现在我肚子饿得正在不优雅地咕咕叫呢。”她说得没错，其实她的胃里甚至连一碗粥都没有。

听到这句话，夏树的脸色放缓了：“早餐呢？为什么不吃？”

静留扬了扬裹着绷带的手，语气委屈：“你知道我做不了的。而且家里所有的食材都被你……”

是的，昨天做了一盘咖喱土豆和一碗鸡蛋粥，用了藤乃半公斤土豆，一公斤米，还有十几个鸡蛋……那是藤乃一星期的粮食吧？

这真是……太对不起藤乃了。

单纯耿直的夏树，全然没有想到最根本的源头还是归咎到藤乃本人，应该说是藤乃自作自受才是。

可若是这么想，那她就不是玖我夏树了。

她想都没想，转身拿出自己的便当盒：“这个你吃吧。”

因为夏树的母亲玖我纱江子博士同样不善厨艺，所以鸨羽舞衣家的小餐馆就成了母女二人的长期食堂。带到学校的便当也是舞衣家的产品，只不过在夏树手下经过了一点点小加工而已……

可是就是这点加工——“这……这是什么！”藤乃的笑容在打开便当盒的时候瞬间凝结。

“美乃滋啊，我的一点爱好而已。”

“一点？还而已？”身为一个穷人，藤乃静留对于用美乃滋佐餐并不陌生，可是美乃滋不是这样用的！这个便当里面，美乃滋如北海道的皑皑白雪铺天盖地，在她眼前无限延伸，至于便当本来有什么食物，谁知道呢？

“我不吃。”静留断然合上盖子，“我不想死。”

“你胡说什么呢，真是不分好歹！”对于夏树，美乃滋如同信仰一样不可亵渎，她夺过便当盒，怒视着静留。可是这平素富有威慑力的眼神，此刻却因为维护的是怀抱里这满满当当的美乃滋，犀利威严，尽化为一派稚拙，甚至还带有几分憨憨的喜感。

静留忍住笑，眼神一转，又道：“我真的吃不了美乃滋啊。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可是也不能己所欲之，必施与人吧？作为一个真正有责任感的人……”她的眼睛闪闪亮地看着夏树，“难道不应该对你的约定对象负责到底？我的手，我的胃……都是你要负责的对象啊！”

“是是是！”看着静留用缠着白色绷带的手可怜兮兮地按住胃部，歉意和愤愤不平同时涌上心头。明明是她不好，为什么自己要负责的东西越来越多？莫非今后还要为她的终身幸福负责？

夏树打断自己荒诞不经的联想，面无表情地背过身去，拨通了电话：“舞衣，拜托帮我从你家店里叫一份便当送过来，跟我的一样，要快。别问了，以后会跟你解释。”

她放下电话，却感受到背后某种异样的气息。果然，一转过身来，她就看见和她近在咫尺的藤乃静留，那笑眯眯的眼神，活像一只盯上了小母鸡的红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