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主權

01

明明也沒有刻意去壓抑過，我只是過我想過的、做我想做的，不曉得為什麼身邊大多數人都覺得我是個禁慾的人。

我認為我的感受是非常正常的，練習的時候只喝水是為了喉嚨好、一整周下來自己的行程幾乎都是跟練習有關的是因為我想要登上頂點，如果我真的那麼喜歡二十四小時都在練習，也不會安排自己去公園看貓咪了。

當然，也是有人不這麼看待我，但是那些基本上是和我完全不熟的人，帶著我不曉得哪裡生來的愛慕之意和我告白，她們得先認為我有可能回應才會來告白的吧？

然而我喜歡的那個人，似乎不覺得我是會談戀愛的類型，明明做過了各種暗示，只是不想直截了當地讓她知道而已，她就覺得我不可能跟她交往嗎？

好比說她就是因為覺得我不會去談戀愛而這麼問過我──

「湊學姊，妳也會聽情歌啊……？」

在我們交換音樂情報的時候，她看見我在聽情歌，就用一副很不可思議的目光盯著我，我才要覺得很不可思議，情歌也是歌，有什麼不能聽的嗎？

「我為什麼不會？」

「……也是啦，不管什麼類型的音樂都有值得學習的地方啊。」

只是反問了她一句而已，她就一副突然理解我為什麼會聽了的樣子，但是我總感覺她好像誤會了什麼，雖然那樣的理解才是正確的就是了，因為我並沒有對情歌有什麼共鳴。

「美竹同學完全不聽情歌的嗎？」

「……也不是不會啦，是湊學姊會聽比較意外吧。」

聽見這個回答，我還比較意外，不是說我覺得她對戀愛完全沒興趣，是我以為她會對情歌嗤之以鼻，不覺得那樣的抒情曲有學習價值。

「我像是個不能唱愛情的人嗎？」

但我確實唱過抒情曲的吧。

「湊學姊會嗎？」

不知道為什麼有點莫名地來氣，也不是對她的挑釁感到生氣，是原來我們相處這麼久了，曾經有過不少喜歡的暗示，她還這麼問我。

或許更生氣的是她好像根本沒有察覺吧，明明她應該很喜歡我的才是。

「……妳到底為什麼覺得我不會？」

這麼反問了以後，她的表情似乎有一瞬間動搖了，我有點不明白。

「就……曾經聽過湊學姊對粉絲說對別人的好意很困擾……」

「……」

不是沒有說過，也不是訝異她在哪裡聽到的，而是覺得那句話聽起來像是不知道什麼是喜歡才會覺得困擾的嗎？

「那也要看對象吧。」

「欸？」

如果是自己喜歡的人投過來的好意，我會困擾嗎？

「美竹同學被不喜歡的人喜歡，不會困擾嗎？」

「欸……那倒是……」

分明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吧。

可是美竹同學的表情越來越奇怪了，雖然我覺得她有努力在壓抑，不壓抑的話就好像很動搖一樣。

「我心裡也有唯一的那個人的。」

「……」

差點有忍不住告白的心情，不過我忍住了，只是刻意認真盯著她，然而她的眼神有點不敢和我對上，稍微看過來就又別了過去，但我還是盯著她。

「如果是那個人的好意，我難道會困擾嗎？」

我死死盯著她，可是她只是在我說話的時候看了我一眼，就不再看我了。

「說的也是喔……」

語調聽起來有點失落，我覺得她好像誤會了什麼，然而我還是不可能接著就說我喜歡她吧？因為她那麼說我，我有點不高興。

不過情歌的理解是一回事，她這樣誤會我喜歡的人是其他人也挺可愛的，自己提起的話題，自己在那邊誤會，還沒有接著話題問我那個人是誰，是害怕聽見「美竹蘭」以外的答案嗎？我們應該是互相喜歡的吧，除非她真的從來都不覺得那些是暗示。

所以有點不高興，怎麼就不明白呢？

02

自從我知道她都在屋頂以後，就稍微增加了來屋頂找美竹同學的次數，比起最開始在屋頂看見我的那一次，她的反應已經漸漸不像是看到怪物一樣了，後來都擺出了一副「原來是湊學姊啊」的表情，反倒是讓人不知道她看見我是開心還是不開心。

那天說到情歌的話題以後，美竹同學看起來有點消沉，我也沒有和她單獨見過面，今天在吃飽飯後在走廊見到了Afterglow其他人的身影，但是沒有見到美竹同學，所以我想她應該又去了屋頂，想著是好機會，我就又悄悄上去了。

只是沒想到我去的時候，聽見了屋頂有我不認識的聲音，所以我稍微躲在了微開的門後。

「所以……木下同學有什麼事嗎？」

聽見了美竹同學的聲音，門外似乎就只有她和她說的「木下同學」，剛剛明明就已經有像是在聊天的感覺了，突然這麼問對方，似乎有點奇怪。

「那個啊……就是，我……」

而且是非常奇怪，我覺得這聽起來很像是──

「我喜歡美竹同學的說……」

雖然想著「果然是這樣」，但是那一瞬間心裡總覺得不太舒服，撞見了美竹同學被告白的現場，還是我想來找她的時候，不過讓我不安的或許是這句話之後，美竹同學要說什麼？

「欸……是那種喜歡嗎……」

我不知道這位木下同學跟美竹同學關係好不好，但是從美竹同學沒有多驚訝的語氣來看，她好像一點都不意外一樣。

「就、就是那種喜歡！請和我交往！美竹同學！」

「……」

非常直截了當的告白，不過美竹同學並沒有立刻給予反應，我想不管是誰被這麼說都會先愣一下吧？又或許是在思考要怎麼說才不會把人傷得太深，畢竟我也有被不喜歡的人告白過。

然而沉默太久了，我以為她想得再多，應該也會先說一句抱歉，這讓我越來越不安了，非常想要就這麼推開門闖入她們之間。

幸好在衝動來襲之前，美竹同學先開口了──

「呃……我完全沒有那個意思，不能當朋友就好了嗎？」

這種回答，好像是雖然沒有很熟但是相識也有一定的程度了，所以沒有非常狠心地回絕對方，然而我覺得不太好。

對於自己不喜歡卻和自己告白的人，即使原本就是朋友，也多少會在拒絕後各自拉開距離的，否則對告白的人很殘酷不是嗎？對方難道不就是因為平常的互動喜歡上我的？結果又要保持和平常一樣的朋友互動？並不是拒絕了以後，這份感情就會漸漸淡去吧。

所以美竹同學為什麼這麼選擇？

「當朋友難道是我還有機會嗎？」

「……」

為什麼沒有直接否認？

「不……那個，我只是有點明白失戀的心情，所以……要是以後連話都說不上的話很痛苦吧？不過我還是希望可以不要喜歡我就是了。」

「哈哈……美竹同學和外表不一樣很溫柔呢。」

我愣在了門後，差點因為無奈而為了扶牆去觸碰門，我不知道那天造成的誤會這麼大，甚至讓她覺得失戀了，而且我似乎是在目睹情敵誕生的現場，聽到剛跟美竹同學告白的人誇她，心裡有點不是滋味。

「只是因為我喜歡的人也是這麼對我的而已……那……沒事了的話，希望妳就別留在這裡了。」

說什麼呢？根本沒有跟我告白吧？我怎麼對她了？只是我似乎需要趕快下樓了，否則那位木下同學要離開的話我就要被撞見了。

不過我又想想，撞見我又怎麼樣呢？

所以我乾脆只是退後了三階，一腳騰空裝作要上樓的樣子，還是在對方開門的時候有點緊張，也正好藉此裝出了驚訝的模樣，對方看見我也有點驚訝，但是大概是看見我制服的顏色，得知我是學姊後有點含蓄地點了點頭就快速下樓了。

表情完全沒有剛剛失戀了的感覺。

美竹同學的拒絕真是不夠到位，我才不能容忍別人對美竹同學還抱著一絲絲希望，也不喜歡美竹同學這樣放任別人。

我推開了剛剛又稍微閉合的門，美竹同學大概是以為那位木下同學又返回了所以看了過來，所以她看見是我的時候，那個表情我就只差拿出手機拍下來了。

「……湊學姊？」

我刻意在對方跟我擦身而過就立刻上來了，不到三十秒的時間，我想她應該會想到什麼吧──我聽到了之類的。

就算沒想到，我也會直接讓她想到的。

「剛剛那是同學？沒在屋頂見過呢。」

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一樣問了她，她倒是露出了微妙的表情，好像想解釋又不想解釋一樣。

「姑且是同班了兩年……」

「這樣啊。」

聽到這個情報，我並不是很開心，因為這代表她每天來學校都能見到美竹同學。

走到了我平常和美竹同學說話的位置，她沒有像之前一樣問我是來做什麼的，表情看起來有點悲傷，讓人覺得剛剛告白被拒絕的是她一樣，而且平常明明會在看到我的時候就把歌詞筆記本藏起來，今天倒是很坦蕩地在我面前攤開準備無視我開始作詞。

我忍不住再往她靠近了兩步。

「美竹同學。」

「什麼？」

她回話的時候把筆記本蓋上了，而且表情明顯就是不歡迎我，是覺得自己失戀了，想把我趕走嗎？不過我偏偏要讓她更難堪。

「妳什麼時候失戀了？」

「什、什麼失戀啊？」

「妳剛剛不是這樣跟向妳告白的人說的嗎？」

「……」

她的表情馬上變成了賭氣的模樣，內心或許是在想著「原來真的聽到了啊」，而我故意擺出了疑惑的表情給她看。

「那是為了打發人說的啦……」

她小聲嘀咕了一下就別過了頭，讓我又忍不住再靠近一步。

「是喔？」

「……真的啦！」

她終於發現我靠近了，抱著筆記本就往另外一邊靠了一步，不過她越是要遠離我就是越要靠近，她發現了以後就沒有再靠過去了。

我故意靠到了彼此的袖子能稍微碰到的距離，笑著盯著她的臉，她沒有跟我拉開距離，就只是別過了頭而已。

「說起來，原來妳也有喜歡的人啊。」

「……」

她剛剛大概是想轉過來，但是沒有完全轉過來，頭又繼續往我看不見的那一邊別過去了。

「我認識嗎？」

「……」

其實我一直覺得這種問題，如果對方喜歡的人就是自己，回答認識挺奇怪的，彷彿還有另一個我一樣，但是如果美竹同學在這裡回答不認識的話，她今天就傷了兩個人。

明明我一直以來都很有自信美竹同學喜歡的人就是我的，偏偏這時候害得自己的心情有點七上八下。

「美竹同學沒有告白過吧？」

「……」

連這個都不回答，我又故意再靠近了一點點，直接貼上了她的手臂。

「默認的話是沒有吧？」

「那、那又怎樣啦……反正又不可能喜歡我……」

她越說越小聲，但我還是聽得見，彷彿待會再多說幾句話就會哭出來一樣，真的很像剛剛被拒絕的人不是木下同學而是她。

「為什麼？妳喜歡上的是已經有對象的人了嗎？」

「……也不是啦。」

她這次說著就往旁邊靠了一步和我分開，我或許有點玩過頭了，這樣繼續問下去，反而會讓她覺得我完全不在意她喜歡的人是誰──甚至知道有喜歡的人有沒有失望，她怎麼可能會相信我喜歡她呢？

不過我還是要再靠近一步貼上她的手臂。

「美竹同學應該很有人氣吧。」

「比不上巴啦……」

這樣回答可沒有否定掉。

「常常被告白嗎？」

「也沒有多少次啦……湊學姊，問題很多耶，平常不是只對音樂有興趣嗎？」

我還對貓咪有興趣的，只是之前在她面前否認了，但是重點不是這個，她說「沒有多少次」，分明還是被告白了不少次，想到她要是拒絕別人都像對待剛剛那個人一樣的話，有點不高興。

想了想我又不是美竹同學那種想要卻說沒有很想要的個性，是時候該宣示主權了吧？

「我也對妳有興趣。」

「欸、」

她睜大眼睛愣住了，甚至還張著嘴，我都還沒告白，怎麼這句就這麼驚訝了？

「所以不能問嗎？」

刻意把臉往前一些讓她就算轉過去也還是會用眼角看到我，不過美竹同學並沒有轉過頭，她只是抿住嘴唇讓頭往後，表情還是很驚訝。

「那湊學姊又怎麼樣？Roselia那麼有人氣，除了我之前聽見的粉絲，還有更多人跟妳告白過吧！」

她很快就恢復了平常想跟我較勁的神情，只是正常來說，被告白的人數，是這樣較勁的嗎？難道不是比誰更多嗎？她說得怎麼很像是自己肯定比我還少，是要強調什麼？

「也沒多少？有可能美竹同學聽見的那次就是唯一一次呢。」

「……肯定是騙人的吧。」

的確是騙人的。

「妳一天最多被告白幾次？」

「什麼啊？湊學姊意外的是對戀愛話題很感興趣的人？問這些有的沒的……」

「幾次？」

我對戀愛話題當然不怎麼感興趣，只是為了幫自己鋪陳而已，不逼她回答我就說不下去了。

「我也不知道她們告白都是怎麼挑日子的耶，最多就一次啊……」

雖然得到了我要的答案，但是背後的意思就是她被很多人告白過呢。

「那妳今天會破紀錄吧？」

「哈？」

「我還有認識一個想跟妳告白的人。」

「……」

對自己開的玩笑都忍不住笑出來了，美竹同學的表情從剛剛的較勁，有一瞬間變得很無奈，但是她好像沒幾秒就聽懂我的意思了，先是驚訝了一下，接著又突然變得想笑又不敢笑一樣，不是因為覺得我的玩笑很好笑的感覺，而是那種幸福得無法壓抑笑容的感覺。

「是……我想的那個人嗎？」

她真努力壓抑笑容，還問得小心翼翼，雖然語氣已經聽得出很高興了。

「妳想的是妳喜歡的那個人嗎？」

我又往她身上擠了過去，她沒有避開也沒有往旁邊退，倒是剛剛忍著笑容的變情突然就變成了害羞，弄得好像是我要逼她告白一樣，不過我是來宣示主權的。

「美竹同學。」

明明到剛剛為止都覺得自己很有餘裕的，卻在意識到了自己下一句要說的話時的時候，心跳都緊張了起來，好像再往前靠近就要跳出來了一樣，但我還是要繼續向前靠近她的耳朵。

要說出口的瞬間莫名猶豫了一下，彷彿在說我準備的勇氣還不夠，開始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反而讓我越來越緊張了。

原來告白是這種心情呢。

「……我喜歡妳。」

緊張得不曉得自己有沒有拿捏好音量和語調，再次拉開距離的時候，她的臉紅得令我突然都不緊張了。

也不像剛剛被同學告白的時候問我是不是那種喜歡，就只是顧著臉紅，嘴巴又開又合的，難道我們剛剛互相暗示來暗示去的，她還沒明白我喜歡她嗎？

「真的……真的嗎？」

看來確實是到剛剛之前都沒有明白。

「我不是親口說了嗎？」

「我……」

「嗯？」

「我沒聽清楚……再一次……」

「……」

還以為她也要說我也喜歡妳，結果是這種狡猾的說法，不過也不是不行，我伸手把遮住她耳朵的頭髮撥開，再次靠了過去。

「呼……」

「……！？」

她這次嚇得立刻躲了開來，然後摀住耳朵又一次睜大眼睛看著我。

「都問我是不是真的了，怎麼可能沒聽清楚。」

「唔……」

只是如果可以的話，並沒有想在這種地方告白的，可能我要是說出我也有一點點的少女情懷的話會讓所有朋友都吃驚吧，但我還是希望能夠在浪漫一點的地方發生的。

「那麼我失戀了嗎？美竹同學。」

「怎、怎麼可能啊！」

這樣問她以後，她突然就激動了起來，不過臉還是很紅。

「意思是？」

「我、我也喜……喜、喜……」

明明我都告白了，現在她也沒有會失戀的擔心了，怎麼說一句我喜歡妳還會口吃？

「妳要不要好好說？」

刻意激怒她一下，果然她就──

「我喜歡妳啦！」

這句話的衝擊力比我想像中還大了一些，特別是她幾乎快變成用喊的，心臟用力跳了一下，明明不是在我耳邊說的，我的耳朵似乎也有點麻痺了。

「……這樣啊。」

不能否認，我也因為聽見這句話，嘴角有點壓不下來了。

她的雙手又都縮回去把筆記本抱在胸口，只有今天覺得歌詞筆記本有點礙事，我伸手去握住了她的一隻手打算拉開，碰到她的時候覺得她在顫抖，但還是好好和我牽住了。

「美竹同學。」

「什、什麼？」

明明之前就有點曖昧了，怎麼到現在她還會這麼害羞呢？

「下次再有人跟妳告白，妳要怎麼拒絕別人？」

張開了手心和她十指交扣，我的手臂也繞了過去，將她的手臂抱在了胸前，她幾乎是害羞得看一下我的臉就又往旁邊撇過去，然後反覆這麼做。

她似乎不打算回答我，我也覺得她沒辦法說出正確答案，所以我又一次貼上了她的耳朵。

「要說妳有戀人了。」

她的手一瞬間握緊了我，像是終於有勇氣了，臉終於好好面向了我認真盯著我的雙眼。

只是我也沒有聽見她應聲，對這個答案不滿意嗎？倒是她的臉有一種越來越近的感覺，等到我發現她想吻我的時候，我用另一隻手按住了她的嘴唇。

「這個下次吧。」

都說了我也有一點少女情懷的。

聽見筆記本掉到地上的聲音，是她伸出了另一隻手把我的手從她臉上移開，不過就這麼握著沒有放開，臉頰看起來還是很紅，都不禁要懷疑是被屋頂的風吹紅而不是害羞紅的了。

「那湊學姊也要那樣說喔……」

她說話沒有平常的氣勢，從剛剛開始就有點小聲，好像是刻意對我溫柔一樣，看來人一旦談戀愛就會判若兩人的謠言不是假的呢。

「嗯。」

應了聲就想抱住她，她震了一下，大概是沒想到我會這麼做。

談戀愛就判若兩人什麼的，我想我自己也是吧。